村里的這個教書先生叫張口，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可能也不叫這個名字，因為當(dāng)天誰也沒聽清，只是郭術(shù)這么叫了，孩子們也都跟著以為是了，當(dāng)然誰也不敢去當(dāng)面問他，所以孩子們也就在暗地這么叫他。
這個張先生一天到晚病殃殃的，村里的人都叫他病秀才。他還有個老婆，一天到晚蓬頭垢面，孩子都說那是秀才在路上撿來的一個瘋子。很快，點點就發(fā)現(xiàn)除了喝酒，張口還有一個很不好的惡習(xí)，就是經(jīng)常動手打自己的老婆，打得還挺狠。
自從張先生來過之后，村子里的孩子們每天都被送到他那里，點點也被送了過來。點點并不想來，他想去找安叔叔，張先生一來他找安叔叔的愿望就落空了，這就讓點點就更加不喜歡這個張口先生了。
張口先生教書其實是蠻認(rèn)真的，但村子里的孩子們大都不喜歡讀書，這當(dāng)然與他們的家長有關(guān)，在他們的眼里，村子里多了一個的學(xué)堂，不過是讓孩子們又多了一個可以胡鬧的場所或者替他們看管孩子的地方。
大部分孩子來上學(xué)，也只是圖個新鮮好玩，到這里以后孩子們發(fā)現(xiàn)，也就只有在課堂休息時可以胡鬧一下，大部分時間都要去讀沒有一張插畫的、滿是之乎者也的書……
這實在讓孩子們有些失望，于是他們想了很多方法，去找這位張口先生一些樂子，可惜都被這個張口一一化解了。
沒有多長時間，孩子們實在是厭倦了，但也沒有什么辦法，他們開始逃課，上學(xué)的時候一大堆孩子，開課的時候大部分沒了蹤影，加上這位張口先生不僅動口而且還動手，而且對學(xué)生出手還很重，于是經(jīng)常就有些家長過來了，他們不是找他們的孩子，就是找這位張口評理，終于有一天張口先生怒了，大部分的孩子都被這位張口先生攆跑了，現(xiàn)在讀書的只剩下點點、小美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孩子了。
這并沒有影響到這位張口先生，雖然也只有三四個學(xué)生，但這個張口每天照教不誤，而且一絲不茍。
點點讀書很認(rèn)真，因為他覺得這位張口先生還是蠻有學(xué)問的，而且教書也很認(rèn)真，雖然他喝酒、打?qū)W生、打老婆……雖然自已偶爾也會挨一下板子，但這里沒有那些“草頭王”，點點還是很愿意在這里的……
本來點點還是可以一直學(xué)下去的，只是有一天，張口先生喝過酒又打起老婆來。
點點看這個張口先生出手很重，而他老婆卻一聲不吭，點點終于看不下去了，當(dāng)時他正端著剛洗干凈的硯臺，于是就順手輪了起來狠狠向張口先生砸了過去，然而在看到自己扔出去的硯臺，被張口先生兩根細(xì)長的手指輕松夾住后，點點這才再一次明白自己的對手是多么的強大，于是嚇得他拔腿就跑。
張口先生倒是沒有追出來，他只是在點點的身后一個勁的狂笑。
不過點點再也不敢去上學(xué)了，雖然每天仍然是按時上學(xué)，按時回家，學(xué)可是一天都沒上，當(dāng)然他也沒敢到安然叔叔那里去，因為那樣太冒險了。
雖然點點的隱蔽工作做得很好，但還是有一天還是被娃娃發(fā)覺了。
這一次娃娃也真的有些生氣了，然而這一次點點又發(fā)起狠勁來死活不上學(xué)，點點死拽著門栓不松手，無論娃娃怎么拉扯，點點說什么也不去上學(xué)，最后還是點點急了，他大聲叫嚷起來：
“男人不能打女人，打女人不是好男人！他打自已老婆就不是好先生……教不出好學(xué)生，我不學(xué)，不學(xué)……”娃娃聽了以后愣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瞅著自已的兒子，“他真的這樣嗎？”
“是的！”
“這確實不是個好老師，我得去找他評理去！”娃娃說著就要往學(xué)堂跑。
“媽媽！”點點趕緊一把扯住了媽媽，他知道那個病秀才是真的厲害，他怕媽媽打不過他，反而挨了打。
“放手！”
“不放！”
正在兩人僵持著時，娃娃看到梁阿姨氣呼呼地牽著自已的女兒和兒子從村西頭跑了過來。
“梁姐，你這是怎么了？”娃娃覺得有些奇怪趕緊問道。
“這個老師太不像話了！”梁姐姐停了下來，“你不知道吧，那個張先生，呸……他打老婆，我氣不過跟他動手了，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了？”娃娃覺得梁姐出馬一定把那家伙一頓肥揍。
“我……我……我打不過他，最可氣的……他那老婆還在邊上一個勁地笑……唉！”
“啊？”娃娃一愣，這樣的結(jié)局她真沒想到！
梁姐低著頭拉著兩個孩子跑回家去了。
娃娃這下子尷尬了！
“媽媽，你去幫家人做事吧！”點點趕緊湊到媽媽面前說道，“我到梁阿姨去，讓梁阿姨教我讀書，不就行了嗎？”
“好吧！”娃娃知道梁姐從小是在私塾里長大的，“不要調(diào)皮，知道嗎？”
“知道！”
“別討人嫌，知道嗎？”
“知道了！”
“別……”
“知道了——了！”
“我還沒說，你怎就知道了！”
“……”
就這樣，從這天起點點真的就不去上學(xué)了。
…………
山洞里，油燈安靜地燃燒著。
無心已經(jīng)能站立行走了。
“很長時間了，我是不是耽誤你了！”無心看著和尚。
“哦，沒有！最近睡得好嗎？”和尚正在燈下低頭縫著衣服。
“不好，因為我總是想起被我殺過的那些人，我不知道為什么！”
“以前從來沒想過嗎？”
“沒有，也不會去想！”
“哦！”
“李一海來過了嗎？”
“是的！”
“我在這里待不長了吧？”
“哦！”和尚把手里的衣服遞給無心，“好了，換上吧！”
“想不到你會縫衣服！”
“可不！什么都要自己做?！焙蜕行α?。
“我只記得媽媽給我縫過衣服！”
“還記得媽媽的樣子嗎？”
“記得，她很美！”
“知道媽媽叫什么嗎？”
“這個……”無心語塞了，“這個，不知道！”
“你喜歡你媽媽嗎？”
無心點了點頭。
“你媽媽叫汪晴兒，她出生在一個書香人家，你可能會奇怪，你媽媽怎么會嫁給一個像你爸爸這樣的人。我想你媽媽在自已出嫁前，對自己的未來生活一定會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和夢想，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你媽媽從沒有想過，她會嫁給像你爸爸這樣的一個江洋大盜！只是在遇到你爸爸以后，她所有的夢想都破碎了，可以說你媽媽是你爸爸搶來的?！?p> “所以說本不該有我們？”無心嘆了一口氣。
“天數(shù)！”和尚看著無心，“無常為什么這么恨媽媽？”
“因為……哥哥在十六歲過生日時，他為媽媽準(zhǔn)備了一個禮物，他是第一次給媽媽準(zhǔn)備禮物，按他說他是用心的，他沒有跟媽媽說，只告訴了我，媽媽在他生日的那天離開了我們，所以他……”
“你恨你媽媽嗎？”
“不恨，我不像我哥哥，他總覺得他的苦難是媽媽帶來的，而我認(rèn)為日子再苦再難，一天一天過就行了，我不怨人，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媽媽為什么要離開我們？”
“每一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選擇善、選擇惡、選擇取、選擇舍，選擇來源于每一個人的心?！?p> “那么……那么既然不愿意，為什么不選擇死，我是說我的媽媽，她遇見他后！”
“因為如果你媽媽死了，那么你媽媽的全家都難逃一死，明白了嗎？”
“是嗎？”無心愣了一下，然后他點了點頭，“對，沒錯，畢竟遇到了像我爸爸那樣的人，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后來又有了你們，你媽媽希望你們能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不會再像你爸爸一樣……你愿意過你爸爸那樣的日子嗎？”
“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為什么不選擇死！”
無心一聽愣住了。
山洞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無心愣了許久，然后點了點頭。
安然笑了笑，繼續(xù)說道：“人……不可輕言生死，死不是痛苦的終結(jié)，只是痛苦的轉(zhuǎn)移……而你和你哥哥的所作所為，讓她的夢想再次破滅了，終于她決定放棄你們，去過上一段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所有的一切最終都破滅了……”
“我哥哥告訴我，他殺了媽媽后，他覺得自己做錯了……”
“你呢？”安然看了一眼無心，“你媽媽說過，你本是能給他最大希望的一個，但是你沒有給她希望，如果有一點希望，她可能都會撐下去，而你讓她失去了希望，所以她才離你們而去?！?p> “我們這么做……只是以為能讓爸爸對媽媽……好一點，我們錯了，我也殺死了媽媽！”
“不全是你們！你媽媽說過，當(dāng)你爸爸拿著屠刀對著她們?nèi)視r，她想過——難道就沒有人能幫幫她們嗎？”
無心沉默了，他能體會媽媽當(dāng)時的凄涼和絕望，又過了一會兒。
“我想出去走走！”無心站了起來。
“他可能就在洞外！”
“這么晚了，還在嗎？”
“可能吧，我陪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