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德。
這是一個放在如今頗為尋常的名字。
只是如果對應(yīng)在這河沙幫幫主身上,未免就有些不太和諧了。
這名字據(jù)說是當(dāng)年陳有德背后的大靠山所賜,也正是籍了那靠山的東風(fēng),陳有德這河沙幫才慢慢的一步步發(fā)展壯大。
直到今日,河沙幫勢力已經(jīng)囊括了運河百余里范圍,放眼江湖也是名頭不小。
葉山海殺雞儆猴的目標(biāo)選中它,也多半是因為它不大不小正合適。
再者,便是陳有德臭到極點的聲名。
在當(dāng)下這個物產(chǎn)不太豐盈的古代,普羅大眾最直接的生活來源就是土地和苦力。
而豪強就是寄居于其上的寄生蟲,靠著榨取他們的剩余價值過活,下到河沙幫,上到少林武當(dāng)莫不如此。
區(qū)別只在于其中程度罷了。
只是如少林、武當(dāng)這些正道門派多少會顧及臉面,對于傭工,農(nóng)人最多收上三四成份子,余下的錢糧也夠這些人應(yīng)付來自官府的賦稅和自家的生活。
更何況這些個大派大多名聲在外,不乏來自朝廷的賞田和各種各樣的來錢手段。
而如河沙幫這樣的普通幫派,壓榨勒索下面卻是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
自是要敲骨吸髓,手段愈發(fā)酷烈。
而且非常諷刺的是,往往干的越絕,在江湖上活下來的機會越大,只因為有了更多的錢糧,才能養(yǎng)活更多的好手修行。
那些良知未泯的小幫小派,活不了多久就會煙消云散。
河沙幫,就是屬于干的絕的那一列中的佼佼者,這些年,就連華山上大多時間都在閉關(guān)的葉山海也對他們的惡名略有所知。
當(dāng)然,葉山海此行前來,倒也沒有那么多懲惡揚善的心思,說到底還是擋了自己的路。
至于其他,只是順帶。
閑話不提,這邊葉山海上了樓船,也不去理會那些普通嘍啰,收攝身形氣息直入樓船最上一層。
只見這處裝飾豪奢,金碧輝煌,上好的金石古物四處亂放,彰顯出屋主的暴發(fā)戶氣質(zhì)。
這倒是正常,畢竟通常至少得三代富貴才能讓人有些大戶人家的模樣,陳有德一個泥腿子驟然乍富能有什么品味。
下方喧鬧聲傳至此處已是低了,葉山海凝神感應(yīng),覺察那居中屋舍中赫然有二人在座。
這二人功力不俗,在江湖上也稱的上高手,又身在這樓船上,想來其中便有那河沙幫主陳有德。
正待破門殺人,一句諂媚之言勾起了他的興致。
只聽得那人道:“幫主,這華山派果然被左掌門一言料中,是個活生生的縮頭烏龜。外表看著唬人,其實沒有多大能為?!?p> “這一月多,我河沙幫依仗著這華山派的東風(fēng),已經(jīng)足足得手三萬兩白銀有余?!?p> “三萬兩啊!”
“若是這般下去,也不須一世如此,只要做上個三年五年,說不得我河沙幫也有洗白上岸,成為名門正派的機會?!?p> “到時候,幫主你便是大掌門,我老胡說不得也能作個長老威風(fēng)幾日。”
左掌門?
在這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姓左的,倒是有幾個。
只是能夠使喚動河沙幫的,怕是只有左冷禪一人。
葉山海聽到這里,如何會不知道這一回的事情是有嵩山派做梗。
也是,葉山海在華山上的時候心中就多有懷疑,因為當(dāng)今天下的大多數(shù)門派在華山派商隊過境時,大多都是在暗地里做些手腳。
來達到分一杯羹或者打壓的目的。
絕非河沙幫這般明火執(zhí)仗的扣壓貨物。
畢竟在大家都在江湖,山水有相逢,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做了初一,就休怪他人做十五。
這是壞了規(guī)矩的。
不過這些年華山派萬事艱難,維持耳目的經(jīng)費奇缺,自然就難以窺到這河沙幫的究竟。
本以為只是新人想要在江湖上出頭不守規(guī)矩,卻沒想到在這里聽到了意外的消息。
一念及此,葉山海也不急于破門殺人,用唾沫潤濕窗紙,輕輕破開一個小洞,窺視起來。
循聲看去,只見屋內(nèi)一燈如豆,照亮了桌邊這片空間,兩個男子相對而坐。
一者干瘦,骨骼奇小,宛如一只去了毛發(fā)的猴子,此刻正在獻媚,顯然是方才出聲之人。
另一人則身子粗大,滿面紅光,臉上洋溢著自得的笑容,捋著一把長須強做悠然,正是河沙幫主陳有德。
此刻他被下屬逢迎,立即笑罵出聲:“胡猴子,你個老東西倒是想的美,還想作長老,不看你配么?”
“本幫主這些年若不是仗了左掌門恩德,如何能到今日這個地步,到時候我去嵩山派做個長老還差不離。”
“至于你,倒夜香的長老做是不做?”
這陳有德一邊奚落著那胡猴子,一邊抱拳向嵩山派方向表著忠心。
只是他眼神里的狡詐告訴別人,這只是一些場面話,剛才胡猴子的話說到了他心思。
胡猴子與他相處多年,如何不知這貨口不應(yīng)心,不由心中暗罵他既想當(dāng)婊子還想要牌坊。
這年頭討口飯吃真的越來越難了。
胡猴子如是想到。
不過,摸了摸手邊金燦燦的拐杖,看看那古樸的光澤,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他猥瑣的老臉上又一次浮起了笑容。
開始了對陳有德的逢迎。
……
小半個時辰后。
從這河沙幫兩人令人作嘔的對話中,葉山??偹闶瞧闯隽艘磺械氖寄?p> 一月之前,嵩山派大名鼎鼎的‘大嵩陽手’費彬秘密前來,向這陳有德下了指令。
要辦的事情正是現(xiàn)在河沙幫所做的劫掠華山派商路。
陳有德初始并不情愿,因為這華山派畢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派之一,如何惹得起。
若是到時候華山派高手前來,這小小的河沙幫雖有水上的手段,但一朝不慎,就得落個滅幫的下場。
畢竟這江湖上,大人物打架,小人物遭殃的事情從不稀少。
只是在迫于嵩山派壓力而為后,陳有德陡然發(fā)覺其中利益著實豐厚,這才信了費彬所言嵩山派會讓華山派無法前來的事實。
于是,接下來不但完全依言而行,且變本加厲。
直到今日,因為要分潤給嵩山派的財貨太多,暗中起了異心。
那可是三萬兩白銀,嵩山派就要拿走兩萬三千多兩,讓陳有德如何坐的住。
而且往后月月如此,嵩山派也不曾見出過什么大力氣。
要知道,這么多銀錢,已經(jīng)足夠撐起一個相當(dāng)于青城、崆峒這種較弱的一流門派的開銷。
只是正在屋中陳有德心中暗中痛惜財貨之時,一道輕笑陡然傳來,在這個寂靜的屋子里回蕩:
“既然你對給左老兒銀錢這么犯難,那在下就讓你這輩子都不用再煩惱如何,陳幫主?”
語聲悠悠,殺意冰冷,在陳有德驟變的臉色中,大門洞開,葉山海身著儒裝的身影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