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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棋血風(fēng)錄

第四章 功虧一簣

圍棋血風(fēng)錄 裁心齋 1966 2022-11-05 23:09:27

  最后一輪的對手并不強,一共只贏過五局,和二十六勝的尹子濯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這盤棋尹子濯志在必得。

  比賽一開始,對方就率先在角部祭出一個羋氏飛刀。這個變化也來自于ai的招法,后經(jīng)中國選手羋昱廷改進,形成了一場極其復(fù)雜的戰(zhàn)斗,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吃大虧。

  尹子濯對其中的一些變化只能算一知半解,也是因為電腦配置的問題,沒辦法進行深入研究。他有機會主動避讓,可在局部稍稍虧損。就是因為不想損這一點,兩人在角部展開了激烈的戰(zhàn)斗。

  下著下著,尹子濯突然停了手,發(fā)現(xiàn)自己少交換了一個次序。正是由于這一疏忽,原本凈殺的棋變成了劫殺。

  劫是圍棋里一種特殊的棋形,雙方兩顆子形成了互吃的狀態(tài),即使將對方的子提掉,對方也能反提回來,這樣一直循環(huán)下去,棋局就無法結(jié)束。為此特別做出了一條規(guī)定,劫的狀態(tài)下,一方被提子后,不能馬上反提回來,而要過一手以后才能反提。為了防止對方立即將劫補上,就要找一個先手,逼迫對方應(yīng)一手,再把劫提回。這個先手就是劫材。所以,能不能打贏一個劫,關(guān)鍵在于劫材夠不夠多。

  現(xiàn)在的局面下,雙方都沒什么劫材,所以尹子濯還是可以將對方吃掉。但代價是,對方可以在另一個地方連下兩手,而且?guī)缀跞我馓粢粋€地方,尹子濯都來不及防守。

  想到這里,尹子濯出了一身冷汗。其實,只要剛才一路打著一下,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出現(xiàn)劫爭,是白白的虧損??删謩菀巡蝗菟倩仡^,他只好閉著眼一路走下去。

  最后的結(jié)果是,尹子濯把本該吃住的一塊棋吃掉了,對方卻穿掉了他的一個小目大飛守角,勝負的天平立即向?qū)Ψ絻A斜。

  角地被穿后,尹子濯不僅損失了實地,還多出來兩塊弱棋,陷入了對方的攻擊中。四五十手后,他終于把這兩塊棋安頓好,實地差距卻近一步拉大。

  放到平時,這樣的棋局他早就投子認輸了,但今天的比賽關(guān)系到他的職業(yè)前景,斷不肯如此放棄,只好再做些無謂的抵抗。他到對方空里搞出一塊棋,極力想做活。

  可作戰(zhàn)空間過于狹窄,對手幾乎沒動腦子,隨便跟著應(yīng),便把尹子濯的棋殺掉了。

  到了這時,尹子濯已經(jīng)心如死灰,清楚再無翻盤的機會。他拿起兩顆子,放在棋盤右下角,表示認輸。

  對方平淡地欠了欠身,說:“多謝指教。”本來這局勝負對他來說也無關(guān)緊要,他的總用時還不到一個小時。

  尹子濯看看表,還不到四點,這么一盤重要的棋,結(jié)束得實在太早了。

  他沒心情再待下去,簽完成績表,便出了棋院。

  不需要看排名他就知道,自己又失敗了。沖段這么多次,一次次倒在最后關(guān)口,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嗎?他認為自己下得很好,比很多定段成功的棋手都好,為什么不能獲得成為職業(yè)的機會呢?

  他不想回家,不知道怎么向父親解釋。但他又無處可去,雙腿還是不自覺地往家邁去。

  尹鵬正在準(zhǔn)備晚上的慶功宴。雖然只有父子兩個,他卻炒了一桌子菜??吹揭渝貋恚行┮馔?,問道:“怎么回來這么早?贏得很輕松?”

  尹子濯往椅子上一坐,有氣無力地說:“輸了?!?p>  “輸了?”尹鵬大叫一聲,把炒勺掉在了地上。

  “唉--”他長長的哀嘆一聲,抱頭蹲在了地上,埋怨道:“這怎么辦??!又忙了一年,還是白費。你這么不爭氣啊,年年都贏不下來,馬上就超齡了,到時候怎么辦?我看棋也別下了?!?p>  “我考大學(xué)去。”尹子濯低聲說。

  “考大學(xué)?你幾年沒好好念書了,拿什么考大學(xué)?大學(xué)也別考了,我給你找個工作,出去送外賣吧。你也知道知道生活多不容易,我這些年供你學(xué)棋,你就年年都是這結(jié)果。全浪費了,啥也別指望了。”

  “我不送外賣,我找個地方教圍棋。”

  “別跟我說圍棋,你這一輩子就毀在圍棋上了。定不上職業(yè)說什么也白搭。再下圍棋你早晚得餓死。還是得先學(xué)掙錢,哪怕你先給我掙個一百塊錢,自己能吃上飯再說。別再讓我天天喂著你吃?!?p>  尹子濯被他罵得心頭火氣,他猛地站起來,吼道:“我不用你喂,我餓不死?!闭f著,就跑出了家門。

  尹子濯本來就很失落,再被父親一罵,失落更變成了絕望。好在不管怎樣,總算把定段失敗的事情告訴了父親,他覺得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沿著馬路恍恍惚惚地走著,一直走到了梁河邊。他上了大橋,趴在欄桿上往下看。下面的河水黑漆漆的,不時泛起白色的浪花。四周不見行人和車輛,好像世界已經(jīng)默許了他的孤獨。

  他今年只有十八歲,卻承受了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壓力。在冷冰冰的棋盤上,勝負是如此殘酷,一念之差就可以讓人的一生完全改變。定不上段,就意味著不能再靠圍棋來生活,這讓他頓覺之前的人生浪費了,而之后的人生將毫無意義。生命或許就像面前的這條河流一樣,不是所有河流都能匯入海洋,有的也會在中途轉(zhuǎn)入地下,或是突然不知所終,這何嘗不是一種自然呢?想到這里,他感到一種釋然,原來生命并不是要達成某種目標(biāo),它會自然而然地去向該去的地方,要違逆它是多么荒謬。他不想再見父親,也不想再見老師和同學(xué)。他累了,只想安安靜靜地再也不被打擾,沒有定段賽,沒有勝負,也沒有圍棋。

  他跨過了橋欄桿,用腳跟踩在世界的邊緣回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向前一躍,跳入了奔涌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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