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于對這種事情的某些忌諱,那次夜話之后,那年的整個冬天,我們沒有了類似的談話。
第二年春天,身為學(xué)生的我們過完了寒假,開始了新一輪的學(xué)習(xí)生活。有事干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好像轉(zhuǎn)眼間,就到了春天。天氣褪去了冬日的嚴(yán)寒,大地萌出了嫩綠的小草,就連空氣中的微風(fēng),都好像帶著一絲清草的香氣。
這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空開始飄起了各色的風(fēng)箏。被憋困了一個冬天的孩子們,現(xiàn)在也放開了腳步,在湛藍的天空下,追逐著春風(fēng)和風(fēng)箏。于漫山遍野中,撒下歡快的笑聲。
但是世上有些事情,往往會那么的不盡人意,它們總會在人們快樂愜意的時候,給予你一個沉重的打擊。我同村一位同學(xué)的遭遇,就印證了人生多困苦的讖語。
那年的春天,我這位同村同學(xué)的母親病逝了。我到現(xiàn)在都無法想象,一個才十來歲的孩子,怎么樣來面對這沉重的打擊!而且,我這個同學(xué)還是位女生,學(xué)習(xí)成績十分優(yōu)異。教導(dǎo)我們的老師們都篤定,她將是未來的大學(xué)生……
女孩叫小慧,下面還有個小她幾歲的弟弟。這事發(fā)生后,她一連好多天都沒來上課。大家以為她會輟學(xué)回家,幫助父親照顧年幼弟弟。
這事兒,在我們那里很常見。很多弟弟妹妹比較多的女孩兒,很早就要擔(dān)起家庭的重擔(dān)。她們只能上幾年小學(xué),就輟學(xué)回家,幫助大人照顧弟弟妹妹。有的甚至連一天學(xué)都沒上過,早早的就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一個個家庭。
就在我們以為她真的會輟學(xué),老師們也不住嘆息,一個好苗子就這樣夭折的時候,她又回到了課堂。為此,老師還專門私下里,給我們班同學(xué)開了一個會,要我們多多照顧她,盡量的幫助她渡過難關(guān)。
我們踐行了老師的倡議,給予了小慧諸多的幫助。而小慧也不負眾望,一路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國家重點大學(xué)。
而我要說的這件事,跟小慧的關(guān)系不大。主要是她母親身后的一件事情。沒錯,就是她母親逝去后,發(fā)生的一些事情。
按照我們那里的風(fēng)俗,村里每個姓氏都會有一片專門的土地,用來埋葬逝去的親人。這片土地被俗稱為“陵(lin)地”。前文提到的陵地,就是如此。
陵地最早是在村子附近,專門劃出一塊地方,供族人使用。只是后來有的氏族,族人開枝散葉,人口越來越多,陵地開始捉襟見肘,不夠用了。此時,后人便會再尋風(fēng)水好地點穴建墓,繼續(xù)作為陵地,安葬逝去的親人。
最早的陵地被稱為祖陵,后面的則是分支。祖陵一般都是獨立的土地,不少還栽植了松柏等林木。分支因為較晚,多數(shù)選在村民耕種的責(zé)任田里。再由村里按照墳?zāi)箓€數(shù),再給予陵地所在耕地村民一些補償。
逝者葬進陵地的時候也頗有講究,不能隨便亂埋,要按照一定的規(guī)矩開穴建墳。一般是按照追根尋租,澤被后人的方式,由風(fēng)水先生在陵地定位點穴,然后動土建墳。
其實這規(guī)矩說白了就是,人們認為,陵地都是建在風(fēng)水地脈上的。既然是地脈,就存在走向。所以建于其上的陵地,也要順著地脈走向。這樣能讓陵墓里的先人受地脈風(fēng)水滋養(yǎng),福澤后人。而且晚輩的陵墓不能超過長輩,必須要順著長輩的陵墓依次往后排,不能亂了方位和次序。
小慧和我不是一個姓氏,但人口眾多也算是大族,已經(jīng)分了兩三個支脈。所以她媽媽去后,也要按照這種規(guī)矩,在分支陵地點穴建墳。風(fēng)水先生依照她們家陵地地脈的走向,于小慧爺爺奶奶陵墓后面點了穴。親鄰們幫忙操辦完后事,便將小慧母親安葬了下去。
本來這事兒,到這里就算結(jié)束了。畢竟親人已逝,人們不能一直緬懷逝者,在世的親人還要生活。
不過就在小慧媽媽安葬三天后,小慧晚上做了一個夢。夢里她母親一直跟她抱怨,抱怨他們給她找的地方不好,她住的不安生……
起初小慧以為是自己過于思念母親,才會做這個夢,為此她還偷偷哭了幾次。但是自此以后,小慧每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夢里她母親還是報怨不止……
一天晚上,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小慧的弟弟突然更他們父親說道:“爸爸!昨天晚上我夢到媽媽了……”
孩子的一句話,讓飯桌上的氣氛開始凝重。小慧的爸爸,這位剛失去妻子的中年男人,看著眼前一雙兒女,眼角不禁留出了淚水。
看到父親流淚,小慧和弟弟也失聲痛哭。頓時一家人抱在飯桌前,哭成一團。
哭過后小慧也把自己做夢,夢到母親的事情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后,心里不由得一顫,因為他最近晚上也一直做同一個夢。夢里妻子不斷的跟他說,她的房子不屬于她,她現(xiàn)在無處可去,就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于是小慧父親又向兒子詢問,問他夢到母親什么了?小慧弟弟比小慧小五歲,那年好像才八歲。小孩對于很多東西都理解不夠多,但基本都表達還是沒問題的。
小慧弟弟說,這幾天晚上媽媽老在夢里跟他嘮叨房子的事情。他也以為是他太想媽媽了,才會夢到媽媽。而且他知道,最近只要一提到媽媽,爸爸和姐姐就會流淚。所以他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他夢到媽媽的事情。只是今天他實在是太想媽媽了,才會告訴爸爸。
聽完小慧弟弟的回答,再加上女兒和自己的情況。小慧的父親覺得這事兒,可能有點問題。于是第二天,他就找到了當(dāng)時給小慧媽媽點穴的風(fēng)水先生,把自己一家人做的這個怪夢告訴了他。
風(fēng)水先生聽完小慧父親所說之后,也有些吃驚。傳說親人離世,陰司體恤,會讓逝者的陰魂于七天后回魂。陰魂在七天回魂夜的時候,被準(zhǔn)許再看陽世親人最后一眼。此時如有未完遺愿,是可以托夢給親人,讓他們幫忙完成。而七天回魂之期一過,逝者陰魂從此進入陰曹地府,與陽世親人陰陽相隔,如無特殊情況,將永不相見。除了橫死之人,需要等待陽壽殆盡,或者找到替死鬼方能輪回轉(zhuǎn)世之外,這是鐵律,任何人也不例外。
所以一般有新逝去的親人托夢,多數(shù)是在七天回魂夜之時。而聽小慧父親的意思,小慧母親,三天就托夢了。時間太短,黃泉路才剛剛走完,陰魂還沒來得及回來,怎么給在世的親人托夢。照理來說,這事兒,不應(yīng)該!
更何況,如今小慧母親已經(jīng)下葬十天。早就過了回魂之期,陰魂應(yīng)該已經(jīng)魂歸地府。此時如果沒有能“招魂”、“過陰”的人為橋梁,她根本不可能與陽世的人溝通。
更何況,小慧的母親是病逝的,不存在橫死一說。按理來說,她的陰魂應(yīng)該早就到了地府,居于陰宅之中,安心等待陰司審判后,輪回轉(zhuǎn)世。但,她為何還能不斷的,給尚在人世的親人托夢呢?
風(fēng)水先生想不明白,但是他抓住了小慧父親話里的一個重點。那就是,小慧母親她對于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不滿意。而且話音里的意思,好像是還有別人擠兌她,讓她無家可歸,不得安生。于是風(fēng)水先生建議小慧父親,將剛下葬不久的妻子重新遷葬。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這是漢文化幾千年的傳統(tǒng)。逝者遷葬一事,不管在哪個時代,對于在世的親人來說都是一件大事。國人的想法就是,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決不能動墳。
更何況亡妻剛剛下葬,自己不能因為一個夢,就將其遷葬。所以對于遷葬一事,小慧父親當(dāng)然不接受。
風(fēng)水先生無法,只能建議他,先去亡妻墳上祭拜一番。既然她老婆對現(xiàn)在的房子不滿意,那就再燒一套紙屋試試看。要是還是解決不了,依然被亡妻托夢,那就找一個能“招魂”、“過陰”的人,請小慧母親的陰魂來問問看。不過他只看風(fēng)水,不會“招魂”、“過陰”,所以只能讓小慧父親另請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