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自然是不敢將她干過的好事老老實(shí)實(shí)告訴商衍的，倒不是怕商衍罵她，是怕他生起氣來，不給她親親摸摸……擼不了最漂亮的那條魚，人生真的與咸魚無異。
于是，頂著商衍冰藍(lán)眼眸里射出的涼颼颼的目光，千霜給他現(xiàn)場胡諂了一個：“聽聞此地有一塊心形寶石，尋到后送給喜歡的魚，便可以與他相伴一生……”
管它有沒有，到時候?qū)ひ粔K送給商衍，哄了他圓謊便是。
商衍聞言，唇角抿成一條線，想了想，他面上果真露出些許遲疑：“當(dāng)真？”
“……嗯?！鼻閭H之間還是該留一兩個秘密的。
這樣感情才能更長久。
商衍便沒有再問。
他見識過千霜那張騙魚的嘴，心里依舊是不怎么信的，不過她今日帶自己來這里約會，他暫時不想同她計較罷了。
等改天去問一問她的小姐妹，總歸能問出來她瞞著他什么事。
商衍現(xiàn)在也是一條有著小心機(jī)的魚了，知道現(xiàn)在逼問無異于破壞氣氛，就擺了一下尾巴，端著沒說話，讓千霜摸不透他意思，做賊心虛，緊張拘諸，忐忑不安。
他無師自通的御霜之術(shù)十分成功，深藍(lán)色的大尾巴很快就被白綾魚尾討好地碰了碰，見他沒反應(yīng)，就悄摸摸纏了上來。
海底城已經(jīng)進(jìn)入黑夜，上空浮游生物投射下來的白光已經(jīng)全部隱沒于黑暗之中，隨后顯現(xiàn)的便是從各處涌出的光流。
金色、紅色、青色、紫色……微微閃爍的一束束光流在海底裂縫上空匯成一條彩虹般的光河，又突然散開，于各自的光帶里聚集，回到原來的光流狀態(tài)。
拼接，回轉(zhuǎn)，聚散，各色的光流像是在進(jìn)行某種盛大的表演，宛如海底城版的極光，場面恢宏而美麗。
千霜于這絢爛美景下吻上商衍的唇。
五色流光猛然在他們身前的深淵之上散開，光影全然一變，他們的側(cè)臉被映上各色光芒。
待他們分開，千霜抵著商衍的額頭，指腹自他唇角抹過，低聲問他：“約會，學(xué)到了沒？”
商衍一只手?jǐn)_著她后腦勺，閉著眼輕應(yīng)一聲。
他又喚她：“霜霜……”
“嗯？”
“你以前，是什么樣子的？”
“……我不記得了。”
千霜抱著他的脖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親著他微微潮濕的眼角，出問題的是她自己，她卻沒有一點(diǎn)慌張的模樣，淡聲說道：“阿衍，我不記得了?！?p> 她不記得自己有哪些親友，亦不記得父母樣貌，甚至不知他們是否還在世上……所有有關(guān)前塵的事似乎被一塊橡皮擦去了，只留下一片空白的紙以及淺淡到可以不計的些許痕跡。
或許再過不久，她會連自己都忘卻掉。
魂魄離體，記憶難免殘缺，千霜知道這是必然。
但她一點(diǎn)也不后悔為他留下來，因?yàn)樗?，就算她忘卻一切，至少還能在海底城，永遠(yuǎn)記住他。
看見商衍眼中流露出的憂色，千霜摸著他的臉說：“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的我才是你的?！?p> 商衍握住她放在他臉側(cè)的手，唇角抵起：“嗯。”
不知是不是因?yàn)楹５壮且估锼疁氐土艘恍?，他手心越發(fā)冷，千霜浪漫也浪漫過了，不想凍著商衍這條嬌氣的魚，就提出回王宮。
商衍不知在想什么，有點(diǎn)走神，聞言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千霜大概是覺醒了人魚血脈里嗜睡這個基因，天一黑，她其實(shí)就有點(diǎn)犯困，回到寢宮見到床后更是困得不行，以至于差點(diǎn)在商衍懷里睡過去。
還好她想起還有一件事沒交代：“阿衍，明天早上……”
千霜一連打了三個哈欠，商衍把她放到床上這點(diǎn)功夫，她就已經(jīng)扒著他肩膀睡著了。
“……”商衍此時的心情與千霜當(dāng)初看他秒睡的心情一致。
他其實(shí)還有話想同她說。
沒辦法，只能明日再說。
商衍側(cè)躺著，半攬住千霜的腰，貝殼緩緩合攏，為他們擋住夜明珠的光亮。
黑暗中，商衍閉上了眼，即將沉入虛無時，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句話——
“我不記得了……”
為什么不記得自己的模樣了？
商衍感到些許不安，他總覺得千霜還瞞著他一些事。
那些事她不會告訴他，但關(guān)乎她的安全，他是一定要去查的。
想著千霜的事，一向嗜睡的魚用自己的尾巴纏著她的尾巴，熬到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又被千霜一大早拉起來。
商衍被千霜按坐在椅子上打理頭發(fā)時，想起昨日的事，不由指尖一動，凝出一面水鏡。
水鏡的鏡面十分光滑，映出的人像十分清晰，商衍攬鏡端詳鏡中的自己，慶幸沒在眼下發(fā)現(xiàn)黑眼圈。
嗯，今天也是最美的那條人魚。
千霜看了眼鏡中清冷俊逸的美人臉，輕嘖一聲，將他一半的銀發(fā)挽起，盤了一個發(fā)髻，再斜插了一根白玉簪，剩余的銀發(fā)瀑布一般隨意披散而下，簡單飄逸，很襯小仙魚的仙氣。
千霜越看越覺得她家的魚好看，忍不住親了一下他白暫的脖子。
千霜抬起眼，目光對上鏡中人魚的視線。
那冰藍(lán)眸中的數(shù)滟光芒微閃，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稍稍避開了她頗有侵略性的眼神。
千霜抱著他說：“今天我們?nèi)ヒ姽霉茫貌缓茫俊?p> “！”商衍手指一動，水鏡就消散開來，他稍稍猶豫，骨節(jié)分明的手主動牽住了千霜的，臉上露出些許不愿：“霜霜，能不能……”
“阿衍，我們在一起，總要跟姑姑說一聲的?！?p> 千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無非是怕白湄不同意，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他其實(shí)是一條很沒安全感的魚。
千霜特意夸他：“我家阿衍海底城第一美，還怕我姑姑看不上？”
這不是美不美的問題，是年齡相差過大的問題。
商衍默然想。
不過千霜既然這么想得到白湄的認(rèn)可，商衍自然由著她，反正那白湄怎么也不可能從他手上搶走千霜。
可他們還沒送上門，白湄就已經(jīng)來找他們了。
千霜剛出了王宮，迎面便被一個大美人死死抱住了。
“霜霜……我的霜霜……沒事就好?！卑卒乇е哪X袋，珍珠一顆顆落了下來。
千霜：埋.胸jpg
白露白夢以及其他的小伙伴居然也都來了，一窩蜂涌上去，把尾巴炸開的商衍擠到了一邊。
“姑姑，你可嚇?biāo)牢伊?！?p> “姑姑，你現(xiàn)在好了沒有？”
“嗚嗚嗚，姑姑，你不知道你那天簡直嚇?biāo)吏~了……”
千霜：眾魚環(huán)繞jpg
旁邊的商衍一張美人臉漸黑。
……霜霜，他的！
白漏完全沒注意到他，一雙如玉美手在千霜的尾巴上摸來摸去，她太高興了，忍不住親了親千霜的臉蛋，又欣喜又愧疚，笑中含淚：“跟你爹爹越發(fā)地像了……孩子，沒事了，我們回家。”
白湄說著，牽了千霜的手就要把她帶走，小伙伴們喜大晉奔，圍著千霜噓寒問暖，竟是把商衍忽視了個徹底。
看到自己的霜霜被白湄又親又摸，被小姑娘又樓又抱，商衍整條魚都炸了！
他太久沒有出來，都不知道現(xiàn)在的人魚居然這么壞！
他辛辛苦苦養(yǎng)的人類，就是為了讓她們這些壞魚拐走的嗎！
“霜霜！”他不能對小姑娘們動手，僵著尾巴喚了她一聲。
他一條魚立在空蕩蕩的王宮門口，眼神黯淡，顯得孤孤單單的。
千霜趕緊捏了捏白湄的手，白湄眼中雖不贊同，但還是放開了手，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千霜慢慢游回去，主動牽住王上的手。
白湄不由頭疼地蹙眉。
商衍感到很委屈，但這么多條魚在這里，他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繃著臉說：“霜霜，你不要我了？”
他美人臉上三分失魂落魄，冰藍(lán)的眼眸仿佛起了一層水霧，千霜見了就心疼得不行，在他唇角親了親：“胡說，我怎么會不要你呢？”
“！??！”圍觀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媽耶，王上表情這么冷，眼里滿是殺氣，拳頭緊握好像下一秒就要宰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好魚，她們姑姑對著王上那張冰山臉居然還親得下去！
不愧是姑姑，佩服！
白湄：一條老魚居然還敢勾引她家未成年的霜霜，不要臉！
商衍的“老”是相對于未成年而言的，在白湄眼里，用自己漂亮的臉迷得千霜暈頭轉(zhuǎn)向的商衍就是一條湊不要臉的老魚。
還裝可憐，她還！
也就霜霜年紀(jì)小，才被他這張臉給哄騙了。
白湄長嘆一口氣，視線觸及千霜牽著商衍的手，心想，她需得跟傻姑娘好好講講道理了。
一群魚浩浩蕩蕩地回到了白綾尾那棟高樓。
白湄讓小姑娘們不要跟進(jìn)來，單獨(dú)叫了千霜進(jìn)了門。
商衍自然也要跟進(jìn)去的。
千霜卻把他推出門外：“你就不用進(jìn)來了，影響我發(fā)揮?！?p> 她有信心能說服白湄。
商衍不贊同，他怕白湄跟千霜說他壞話。
千霜親了他一口，就把門關(guān)上了，還布上了一層隔音結(jié)界。
不過海底城位于海底，海水中最多的就是水靈力，海底城的水靈力格外豐富，千霜布下的火行結(jié)界居然瞬間被削弱了大半。
千霜也察覺到了，不過不怎么在意，瞞不了就不瞞了。
白湄也不在意說商衍壞話會不會被聽見，開門見山：“霜霜，我不同意你跟王上在一起?！?p> 千霜：“是他不夠美嗎？”
白湄嗔瞪她一眼：“小姑娘別只盯著臉瞧?！?p> “那是為什么？”她挺想聽聽白湄的理由的。
白漏嘆了一口氣：“第一，年齡不對，王上他比你大了許多，等你長大，他年齡就更加……他陪不了你一輩子?！?p> 白湄想想就很糟糕了，人魚的壽命是很長的，可以活四五百年，但是王上是一定陪不了霜霜一輩子
的……等到后半生，霜霜會活在對王上的思念里。
“第二，性格也不合，你性子這么跳脫，王上每天都冷冰冰的，這怎么相處呢？沒過多久，你就會厭倦他的?！?p> 門外，小姑娘們瑟瑟發(fā)抖地看著美貌無比的王上徒手捏碎了旁邊一個玉質(zhì)裝飾物。
白湄苦口婆心：“霜霜，你別不放在心上，你現(xiàn)在越喜歡他，以后就會傷得越重，不如趁早離開他?！?p> 千霜沒有立即說話，立在門外的商衍不自覺蜷起了尾巴尖。
千霜坐在桌上，抬起頭對白湄一笑：“姑姑，可是我親了他，一定要對他負(fù)責(zé)啊?！?p> 白漏大驚失色：“親什么？是我想的那個親嗎？
你們……”
“沒有?！鼻f：“姑姑，我在陸地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人了，我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這次如果不是為了阿衍，我不會來海底城的，你看，是阿衍帶回了我，讓我能跟姑姑你見面，讓我知道了自己是誰。他很好，無論他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千霜說：“所以才要在能在一起的時候，盡情地喜歡他。因?yàn)檎扒邦櫤蠖砰_他的手，那不是我的作風(fēng)——如果真的那樣做了，我才會后悔一輩子。”
白湄還想說什么，但是與她笑吟吟的目光對上，她微微一愣，終究是嘆了一口氣。
千霜知道，這事是成了。
只是白湄眼神里那種“自家小白菜被豬拱了”的復(fù)雜意味依舊沒有消失。
千霜心想：明明是我拱了商衍這顆大白菜。
“不過，”白湄提出了要求，既是說給千霜聽的，也是說給門外的商衍聽的：“霜霜，你不能常住
王宮，偶爾也回這里住住?！?p> “好。”她把商衍一并打包過來就是了。
“還有，你沒有成年前，你們不許……”白湄嬌顏一紅。
“好。”反正也成功不了，會死魚的。
“……”白湄默然看著她，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就在此時，商衍推門進(jìn)來了。
他目光觸及千霜時柔和了些許：“霜霜，我有話與你姑姑說。”
這是讓她出去的意思。
千霜正好有事要辦，目光在大美魚與小仙魚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你們別吵架啊?！?p> 商衍：“不吵?！?p> 白湄：“不吵?！?p> 千霜就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她沒守在門外聽墻角，目光在小伙伴們中間一掃，揪出了白夢白露兩姐妹：“快！跟我走！”
白夢懵逼：“姑姑，我們?nèi)ツ难?？?p> 千霜說：“有事要交代你們?！?p> 白露沉吟：“難道是……我們?nèi)ニ橛裱碌氖拢俊?p> 千霜尾巴一炸，趕緊捂住她的嘴：“憋說話！”
她們還離商衍這么近呢，被聽到咋整！
千霜帶著她倆一直游到碎玉崖才停下。
她心想，這么遠(yuǎn)的距離，任商衍有順風(fēng)耳也應(yīng)當(dāng)聽不到了，就放開膽子，將聲音壓到最低，用最快的語速說：“要是王上來問你之前我到碎玉崖做什么，你們就說來找心形的……唔，寶石還是鉆石來著……”
千霜還在回想，就發(fā)現(xiàn)白露和白夢俱是一臉欲言又止加同情，心下不由打鼓：“怎、怎么了？”
白露：“姑姑，你完了?！?p> 白夢：“我們救不了你了?！?p> 千霜：“不會吧……我這都十萬八千里了！”
白露還有點(diǎn)冷靜：“姑姑，你不知道，王上是這些年來海底城最有天賦的人魚，如果王上想聽，他就能聽到整個海底城的動靜?！?p> 白夢憂郁地嘆了口氣：“你剛剛還……不打自招，我都來不及阻止你?！?p> 千霜意識到發(fā)生了多么糟糕的事情！
堪稱大型翻車現(xiàn)場、大型打臉現(xiàn)場。
她心驚恐，她臉生疼。
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怎么會有這么厲害的魚！
她現(xiàn)在只希望那條魚正專心跟白湄說話，恰好沒功夫聽她在這小聲嘩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