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水翻滾不已，滔天巨浪眨眼間便將千霜眼
前的海面推出去五米高，幾滴冰冷的水濺在千霜的臉
上，又慢慢地滑了下去。
自封印中逃逸而出的妖邪雖然已經(jīng)被天道掃除，
但風(fēng)雨雷電卻因九天玄雷的到來而更顯聲勢浩大，東
海上空有驚雷劃過，海浪一波比一波高。
一場海上風(fēng)暴將要來臨。
本該立即返岸，千霜卻仍然直直地桿在那塊礁石
上，兩條腿灌了鉛似的挪不動步。
千霜抬眸眺望著商衍離開的方向，潛意識里忽然
升起一個念頭。
這或許她這輩子第一次如此任性。
【宿主，你應(yīng)當(dāng)前往海底城】
沉寂良久的霸業(yè)號忽而發(fā)聲，冷冰冰道。
“任務(wù)里說一定要去？”千霜垂下眸子，海風(fēng)將
她披散的長發(fā)吹得凌亂，千霜隨手持了一把，索性跟
霸業(yè)號攤了牌：“我得去找五靈門?！?p> 霸業(yè)號沉默了許久，在千霜幾乎要懷疑自己猜錯
了的時候，霸業(yè)號道：【五靈門就在海底城】
千霜眉頭一跳，心說霸業(yè)號這狗比玩意兒果然與
五靈門有關(guān)系！
“……”千霜終于罵了一聲：“你不早說——現(xiàn)
在魚都游走了！”
【宿主之前也沒問】霸業(yè)號冷冰冰地推鍋。
“你放屁！這種有關(guān)主線的事你特么會不告訴
我？”千霜冷呵一聲，質(zhì)問聲直擊霸業(yè)號內(nèi)芯：“我
看是你玩忽職守，下線不知道跑哪里去浪了吧！”
【……】霸業(yè)號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
海面波濤洶涌，海面之下的水流卻是無比平靜。
海面之下沒有光，海水冰冷刺骨，幾乎要將血液凍
結(jié)，濃重的黑暗中，巨大的尾鰭分開水流，長尾矯健
地擺動，原本極快的速度卻漸漸地變得越來越慢。
到最后，游向海底城的人魚懸停在如墨般黑暗的
海水中。
冰冷的溫度立即將他包圍，冷得刺骨，內(nèi)心缺失
的那塊地方像被生生撕扯開來，又空又疼。
到最后，商衍難受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他捏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兔子，在黑暗中沮喪地閉上眼，心想，他真是一條很壞也很自私的魚，既想
給她自由，又做不到放她離開，如今竟然還有了那種
極其陰暗的想法。
——他想折回西岸，不管不顧地把他的霜霜拐回
海底城。
他的霜霜很好哄的，只要親幾下就能消氣。
但如果哄不好……
想到這里，純情的人魚就沒有應(yīng)對的方法了……
因為迄今為止，千霜最生氣的時候也僅僅是擅起袖子
要揍魚這種程度。
——如果哄不好，就讓她揍幾下好了。
—一對一條犯錯的人魚來說，只要把臉護(hù)住不破
相，其他都不是問題。
商衍念及此有些意動，因為想要去做的是壞事，
他尾巴尖緊張又羞赧地卷了起來。
他在折回去拐千霜和放棄驚魚想法回海底城之間
搖擺不定。
商衍捏了捏手心里的兔子，眸光閃爍，意志偏向
于內(nèi)心的真正渴望。
他轉(zhuǎn)過身，心中有著離經(jīng)叛道的忐忑，但更多是
某種奔赴未知的毅然決然。
他不知道千霜是否還在那里停留，不知道她這次
會不會回心轉(zhuǎn)意，可他知道，如果今天不去再嘗試一
次，他永不甘心。
因為這一次，一旦錯過，或許就是一輩子。
人魚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尾鰭破開凝滯而厚重的
海水，他似黑暗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勢如利箭般赴
向他的光明。
飛蛾撲火般的孤注一擲。
商衍從未游得如此之快過，快得讓他覺得自己要
追上了光陰的流速。
可商衍沒心思去多想，他只是一條魚，最大的念
想也不過是追上他所愛之人。
“嘩一—”商衍腦袋破開水面，迎面便是一個海
浪打過來，好在商衍已經(jīng)看到了西岸，迅速扎下了水，
避過了這波海浪。
須臾，商衍再次浮出海面。
海面上的波濤可怖地翻起，饒是熟悉東海的商衍，
也只能隨著洶涌澎湃的海面起起伏伏。
海面升起的某個瞬間，商衍看到了千霜。
如今海面上升，礁石灘下早已漲了潮，大部分礁
石都被海水淹沒了，她居然還站在原來的位置——最靠近東海的那塊礁石！
這個人類在這種危急關(guān)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趕緊回到岸上，反而緊緊抱著旁邊一個高一點的礁石……
緊回到岸上，反而緊緊抱著旁邊一個高一點的礁石……
海水甚至已經(jīng)淹到了她的胸口。
眼看翻涌的海浪要將她卷走，商衍瞳孔劇烈一縮，
猛然扎下了水。
商衍聽到了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他用平生最
快的速度游過去，顧不上打來的浪頭，一浮出水面就
大力地攬住了千霜的腰，同時抓住了礁石。
“唔……”千霜被海水撲了一臉，有商衍用力勾
著，好歹沒被卷走，只是吃進(jìn)了水，偏過頭咳了好一
會兒。
她烏黑的長發(fā)已經(jīng)濕透，眼睛水霧霧的，臉都嚇
白了，看上去格外可憐，商衍看到千霜這個模樣，哪
里還舍得罵她，強(qiáng)壓著怒意和差點失去她的恐懼生硬
道：“這里這么危險，你怎么還沒走！”
“……”千霜簡直委屈得要死，她怎么知道漲潮
有這么快。
她不過是跟霸業(yè)號互慰了幾句，一眨眼的功夫就
發(fā)現(xiàn)海水已經(jīng)淹到腳了。
——當(dāng)然也有趕緊往回走啊，可她剛走了幾步，
又一個浪頭打過來，海水就已經(jīng)到她腰了……
太可怕了這海！
“阿衍，你怎么回來了？”眼看著小仙魚生氣了，千霜趕緊放棄礁石轉(zhuǎn)而攬住他的脖子，有意示弱，
小聲嘀咕說：“瞎，嚇?biāo)牢伊??！?p> “我放不下你?！鄙萄芄幌它c氣，抱住八爪
魚似的纏上來的人類，感受到熟悉的溫?zé)幔吢牭?p> 她的呼吸聲，心中又泛起心疼和自責(zé)。
他不敢想，要是他沒趕回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是他的錯，要不是為了送他，她也不會走到這
里，也不會面對這些危險。
商衍摸摸她濕流亮的腦袋，目光漸柔，垂眸輕聲
道：“有我在，沒事了?！?p> “嗯。”千霜在他脖子上蹭了蹭，片刻后偏過
頭，看到又一波巨浪，因為信任家養(yǎng)人魚的能力，還
有心思點評：“那個浪好大?！?p> 商衍也看到了，如果被這種浪拍到崖壁上，后果
不堪設(shè)想：“霜霜，閉氣，我?guī)愕较旅嫒ァ！?p> 千霜依言照做，埋在他胸膛里，任他帶著她扎下
水。
千霜被商衍護(hù)在懷里，感到水流從臉上急速拂過，
海面上的喧囂迅速遠(yuǎn)去，光與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迎
面而來的黑暗讓千霜時有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失明了。
千霜察覺到水流凝滯，猜測商衍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四周一片漆黑，千霜也摸不清楚他們到了哪，從商衍懷里抬起頭，伸手去摸索他的臉，旨在詢問商衍停在
這做什么。
商衍沒說話，一手?jǐn)堊∷难?，另一只手在黑?p> 中精準(zhǔn)抓住她探過去的手指。
千霜懵了一瞬，忽而察覺唇上壓下來一片冰涼。
這是在渡氣？
千霜心情復(fù)雜。
習(xí)武之人，肺活量自然是很高的，她下水也不到
三十秒，不至于這點時間都憋不住。
這條魚是在瞧不起誰？
而且渡氣這法子也不怎么科學(xué)，可能沒用。
千霜正想著，忽而聽到商衍壓著她唇瓣含糊道：
“霜霜，張嘴。”
千霜：“……”
你不要說你要喂我點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勞資不要！
千霜的瘋狂搖頭并沒能提示到商衍，或者說商衍
看到了也當(dāng)沒看見，他幾乎是半強(qiáng)迫地捏開了千霜的
下巴。
千霜感覺有什么冰涼的物體磕到了牙上，被商衍
強(qiáng)硬推入，她沒來得及吐出來，那東西便一路滾下了喉嚨。
這什么玩意！
珠子？
避水珠？
這玩意是用吞的嗎？難道正確使用方法不是壓在
舌下？
不過吞下這顆不知名珠子顯然也是正確的一種使
用方法，壓在身上的厚重海水頓時輕了許多，渾身如
同放下了重?fù)?dān)般舒爽，周身也感受不到海水的存在，
只有在移動的時候會遇到些許阻礙。
商衍微微松開她，尾巴尖碰了碰她小腿：“霜
霜，你可以呼吸了?！?p> 千霜略略吸了一口氣，發(fā)現(xiàn)除了空氣，依舊有水
進(jìn)了氣管，但伴隨著吐氣，它也能自然地流轉(zhuǎn)而出，
呼吸時沒有任何感覺。
能呼吸，也就能罵自作主張給她吞珠的魚了，千
霜戳著他胸口質(zhì)問：“你給我吃了什么？”
“沒什么?！鄙萄茼馕㈤W，想要含糊地混過
去：“就是……定水珠。”
“你說什么珠！”
“……定、定水珠。”
商衍心念一轉(zhuǎn)，就知道她這語氣聽起來必是知曉
定水珠的，頓覺心虛，尾巴擺了擺，忍不住纏住了千
霜小腿，他剛剛逼千霜吃了珠子，這會兒居然還哀怨
上了：“你怎么這么兇?！?p> “這是個嚴(yán)肅的事情，好好說話，別撒嬌！”千
霜扳過來他冰冰涼涼的臉。
她以前怎么會覺得他是一條嬌氣的小仙魚？沒想
到心居然比她還大，定水珠都敢拿來給她吃！
定水珠的珍稀程度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它除了避
水的另一個功能。
——相傳，集齊五顆定靈珠，便能打開五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