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內(nèi)蔥郁的一顆柏樹上,一個稚嫩的女娃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爬上來。
正準(zhǔn)備躺下小憩,忽聽得似有似無的哭泣聲。女娃娃坐起身,伸長脖子向聲音的來源探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女娃娃隨即跳下樹來,想去看個究竟。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個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娃娃正低著頭抹眼淚。
女娃娃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男娃娃大聲說:“你是何人?本公主好不容易爬上樹正想睡會,就被你的哭聲打擾了興致。”
男娃娃這才抬起頭,對上了一臉稚嫩卻氣焰囂張的女娃娃,抹著尚有淚痕的臉蛋說:“我……我是李杳?!?p> 女娃娃因為生氣而臉頰通紅,“李杳?沒聽過,哪來的,在這哭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誰,打擾了本公主清夢,你怎么賠!”
李杳萬分羞愧,“確實抱歉,打擾了你休息,我不是故意的。”
絳珠不打算放過李杳,于是逼問他,“道個歉就可以息事寧人嘛,我可是這宮里唯一的絳珠公主,還有,你到底哭什么?”
“原來你就是絳珠公主,是我唐突了,今日家父帶我和大哥進(jìn)宮面圣,正好碰見幾個宮人在說閑話,他們說我是庶出,根本不配進(jìn)宮面圣?!?p> 絳珠拉過李杳的手,“我當(dāng)是什么事呢,就為了這么點小事,你就在這里慘兮兮的哭成這樣,算什么男子漢!不就是幾個碎嘴子的奴才嗎,我現(xiàn)在就處置了他們,看他們還敢不敢亂嚼舌根!”
絳珠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玉墜自袖中拿出放到李杳手上,“這是我父王在我過生辰時送我的,大家都知道這是我的東西,從今天起你就隨身佩戴在腰間,看誰還敢欺負(fù)你!”
這一刻,小小的李杳,看著小小的絳珠,眼神亮如星晝,內(nèi)心充滿了敬佩和欣賞。他看到,女娃娃稚嫩的臉上因激動而泛起的紅暈,以及在日光的照射下臉上還有稚氣未脫的小絨毛。
自那之后,李杳便真的把絳珠贈的玉墜佩戴在腰間,從不曾摘下。
再二年,有大臣向王上諫言開設(shè)學(xué)堂,讓宮中一應(yīng)皇子公主以及當(dāng)朝的有威望的大臣的子女一同進(jìn)學(xué),王上欣然應(yīng)允。
一入學(xué)堂,李杳在眾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兩年前幫助過自己的女娃娃。
這是自上次之后,李杳第二次見到絳珠,內(nèi)心一陣竊喜,眼睛也無法從絳珠身上移開。
絳珠感覺背后有異樣,遂回頭,看到了熟悉的臉龐,又看到他腰間的墜子,對著李杳笑的如春日暖陽。
下學(xué)后,絳珠拉著李杳走到御花園的樹蔭下,“這墜子,你一直帶著?”
“是,公主殿下。”
絳珠聽到李杳這話,臉色突然不好起來,“我叫絳珠,以后你不準(zhǔn)叫我公主!”
李杳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內(nèi)心早已喜不自勝,不敢表露的說了句:“好”。
“那以后我們一起下學(xué),一起完成先生布置的習(xí)作如何?”
“好”
“過幾日我要出宮踏青,你和我一起可好?”
“好”
絳珠故意調(diào)侃李杳說:“你是不是就只會說這一個字?”
李杳一臉認(rèn)真的望著絳珠,“不是,只要是公……絳珠想要做的,我都愿意陪著一起?!?p> 絳珠戳了李杳的腦門一下,“真是個呆子”。
因著一起上學(xué)堂的緣故,二人經(jīng)常可以見面,日漸熟絡(luò)。
某年,絳珠為替王上尋求長生不老的秘藥,帶著侍從驅(qū)車前往無落觀。
夜涼如水,一行人行至一片茂密竹林間,忽然狂風(fēng)大作,沖出數(shù)十位穿著夜行衣的蒙面人。
月黑風(fēng)高,絳珠看到蒙面人們的刀身閃著刺骨的寒意。烏云遮月間,蒙面人朝著絳珠的車攆直沖而來,似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衣角翻飛間,腰間一個白玉墜子襯著月光,少年李杳從天而降,擋在了車前。
“別怕,有我在?!?p> 只著一句話,絳珠感覺到胸口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狠命震顫了一下,她定定的望著少年的背脊。
少年以一抵十,將一眾蒙面人皆斬于劍下。待解決了蒙面人,李杳回身看向車攆的方向。絳珠早已經(jīng)從車上下來,立在車側(cè)。
李杳回身的那一瞬,絳珠心里突然萌生出一句話:“都說月色撩人,可如今這月色也不及其萬一”。
絳珠收起先前停滯在那一瞬的目光問:“你怎的來了?”
李杳忙走上前,將絳珠仔細(xì)打量,“我不放心你,從你出城那一刻我就一直跟在后面了,你可有受傷?”
絳珠捂嘴輕笑,“無妨,你這呆子,倒是挺貼心?!?p> 李杳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眼神慌亂的亂瞟。
此后一路皆由李杳同行護(hù)送,一行人安全抵達(dá)無落觀。只可惜道長早已云游四海,求藥之事只得作罷。
大雁南飛五載,柏樹葉落而又生五載,后一年正到了是絳珠及笄的年歲。
李杳提前半年就向能工巧匠學(xué)習(xí)制簪,為的就是能親手為絳珠制作及笄禮。
及笄禮那日,李杳頗為興奮的將制好的簪子揣在胸口的里衣之中,隨著父親進(jìn)宮赴宴。
本以為是直接入宴,誰知走著間父親卻帶著他來到了王上的御書房。
王上略微扶起跪在地上的父子二人,“這位就是您的次子?早年還聽珠兒說起你屢次救她于水火,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一表人才??!”
“王上謬贊了,我兒能得王上賞識是他的福分?!?p> “好,愛卿,既如此那便著手開始培養(yǎng)吧,我金陵王朝可是仰仗你李家的護(hù)佑??!”
李杳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待走出御書房,還未等開口,父親便說:“王上是賞識你有才能,同時也是點撥你與公主殿下走的過近?!崩铊寐犃酥皇堑皖^不語。
“你大哥前年忠君愛國而逝,正是用人之際,現(xiàn)在王上有意培養(yǎng)你,你只管接著就好”,李杳點頭稱是。
“一會兒就有人來帶你走,為期五年的秘密訓(xùn)練,他日學(xué)成后為國效忠,這是你,也是我李家莫大的榮耀?!?p> 李杳很少有情緒波動的時候,這次卻質(zhì)疑的問父親:“父親,什么?”
“你且安心去,待他日歸來,什么世家貴女都得踏破我李家的門檻,以后你的心思就不要往不該用的地方用了?!?p> “父親,可是今日是絳珠的及笄日,我可不可以為她過完及笄再走?!?p> “不可,王上要你此刻動身,休要延誤了。”
而此刻,絳珠正和侍女們前往宴會途中。
今日的絳珠與往日有所不同,青絲已盤做發(fā)髻挽在腦后,明眸皓齒,朱唇若點,耳著明月珰,身著金絲云錦,眉眼間若星辰點點,顧盼生輝。
走在路上,忽聽得熟悉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望去,周圍都是戴著面具的黑衣人,中間是李杳在與其父親爭執(zhí)。絳珠剛要張口喊李杳的名字,那群面具人拉扯著李杳就要走。拉扯間,從李杳身上掉下一個錦盒,摔落于地面。
絳珠不顧什么的,向著那一眾人的方向跑去,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李杳已經(jīng)被帶走了。到了那處,只看到地上躺著的一個錦盒。絳珠打開錦盒,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簪,花紋樣式從未見過,仔細(xì)一瞧,簪尾刻著一個小小的‘珠’字。
一滴清淚落下,打在了白玉簪上。
剛剛及笄的少女,穿著華美的衣衫,滿腔歡心的只是想要給心上人看看自己最美的模樣。而此刻,就那么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不顧什么錦衣華服,珠翠玉飾,只是抱緊懷中的錦盒,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般,落淚無聲。
絳珠之后詢問了母親才知道,原來李杳早就被王上看中,意在選為暗衛(wèi)親軍。正是在絳珠的及笄禮那天,李杳被帶走了。
五年后……
李杳的加冠禮上,絳珠精心打扮后,特地戴上了白玉簪子,可是她發(fā)現(xiàn)李杳從始至終未看自己一眼。同時,她也注意到,李杳曾經(jīng)從不離身的玉墜子也不知所蹤。絳珠一時心緒難平,連著喝了幾大壺的酒,愣是一點醉意都沒有,反而愈發(fā)清醒了。
冠禮結(jié)束,賓客都已離去。絳珠忽然沖過來將李杳堵在了墻角,手指搖搖晃晃的指著自己的頭說:“你今天一天都沒正眼看我一眼,你看到我頭上戴的什么了嘛~”
李杳順著絳珠有些搖晃的手指看去,看到了絳珠頭上的白玉簪子,心猛地抽動了一下,眼睛有一瞬的光閃爍,后卻依舊不落痕跡的說:“絳……主子,您怎么喝的如此,我這就差人送您回宮。”
絳珠似乎已經(jīng)醉的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只是一門心思的想搞明白心里的疑問,用撒嬌的語氣說:“我不要回宮,我只問你,我給你的玉墜子呢,你怎么不帶了?”
“確實辜負(fù)了主子對我的惦念,玉墜子早些年在外不小心遺失了,還請主子勿怪?!?p> 絳珠只覺這一聲聲的‘主子’叫的格外刺耳,突然生出想要讓李杳閉嘴的沖動,“我不管,你弄丟了,就要賠給我,玉墜子丟了可以賠,若是人丟了就再也沒有了?!?p> 李杳聽到這一句,心再次抽痛了一下,他扶正絳珠,正想著將她打橫抱起到轎攆上。
突然,絳珠扒著他的胳膊,腳尖一點,湊了過來。
李杳看到眼前已經(jīng)放大的絳珠的眸子,這一刻,他蒙了。
待到反應(yīng)過來,慌忙推開絳珠,“我……絳……我這就送你回宮”。
然則,絳珠之后思籌著那日確實是有些沖動了,于是決口不提此事,似乎是想佯裝醉了的名意將此事淡然處之。然李杳不知絳珠佯裝醉酒,卻因為再一次無法抑制對絳珠的情感,倉惶逃離。
此事后,李杳主動請纓去蜀地執(zhí)行任務(wù),為期一年。
鹽樹葉
無情總笑癡情苦,一腔真心為卿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