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孔先生,還記得我剛才教你的話吧?見到教導(dǎo)小隊時,可別忘記了?!鼻白j犻L現(xiàn)二流子關(guān)照道。
也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孔先生倒也是想明白不少事情,當即拍著胸脯表示:“祝隊長,你放心,編故事是我本行,肯定把他們騙得團團轉(zhuǎn)……”
“嗯,嗯,這次事情若能成功給你記大功!記住啊,千萬不要露馬腳,你這臉色還是要沉重點,不要笑嘻嘻,引起他們的懷疑……畢竟你臉上現(xiàn)在還有五條手印呢!”
“好好,我們上路吧。對了,祝隊長……”
“叫我癩痢阿三!”
“是,?!⑷^啊,你跟著我走就是,但別走太近,我今天本來胃口就不大好……今天好像是還是逆風頭……”孔先生的面皮也是厲害,說翻就翻,剛才還是笑語晏晏,瞬間便是晦氣色重的樣子,仿佛別人欠了他三根小黃魚不還……
……
“站住,什么人!”
剛走到教導(dǎo)小隊也就是稅警隊的駐地外,就聽到樹上傳來一聲吆喝,伴隨著的是“嘩啦”的拉動槍栓的聲音。
“老總,老總,別開槍,別開槍,我是說書的孔凡鐸啊……哎,哎,上午我回去拿琴弦,現(xiàn)在回來了……”
祝為民順著聲音看去,只見那棵大白果樹上,影影綽綽的有個人靠坐著,手里端著把步槍。
這崗哨雖然不規(guī)范,可確實挺隱蔽,一般人發(fā)現(xiàn)不了,而且也實惠,銀杏樹枝繁葉茂的,遮擋住了八月份毒辣的陽光。
光憑這手,就不是那些和平軍能想出來的,可見老兵油子,也有老兵油子的長處。
祝為民心里暗暗有點擔心,這次的對手,真的不差啊…
“曉得是你!你背后跟得是啥人?怎么沒看到過!是不是新四軍派過來的!”樹上的聲音依然嚴厲。
祝為民聽得都快笑了出來,這純粹是三嚇頭了。
不過,倒也說明這些家伙真的不笨,知道誰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老總,老總,不是的,不是的,我一個說書的怎么可能認識新四軍,這個小赤佬是六場鎮(zhèn)上的,叫瘌痢頭阿三,從小沒爹媽,就住在土地廟里,大家沒事差他做點事情,換口飯吃……”
“我是估計要營房里服侍各位老總蠻長時間,所以就差他幫我把鋪蓋卷挑過來,這小赤佬手腳倒是蠻勤快的。我一會兒就讓他走,就讓他走……”
“嗯?!”樹上傳來疑惑的聲音“等著!”
隨即一個穿著穿著汗衫短褲的家伙從樹上一躍而下。
“你抬頭!”他走到祝為民面前命令道
“嘔……”話還沒說完,眼睛一翻,差點吐出來“媽拉個巴子,豬棚里剛出來是伐!還是在狗糞堆里滾過?屎殼郎都比儂香……”
“哎,哎,老總,小赤佬是個啞巴,又沒爹媽管著,當然就,就邋遢了點,不過人倒是不錯,手腳勤快,我倒是常差他跑腿辦事,手腳也干凈,從來沒有偷雞摸狗的。哎,說來也是可憐,以前是在飯莊的廚房里幫忙的,去年飯莊關(guān)門,大師傅逃走,他也就沒地方困了……”孔先生一番話聽上去是在說明,實際上倒是把這家伙的身世來歷擅長都清清楚楚的講了出來。
“嗯”稅警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站好了,不準動,我叫人給你們開門。”
說著,走到那大宅子門前,扯開嗓子叫了起來。
很快門開了,又走出個士兵來,“你赤佬叫死了,換崗時間還沒到!你叫魂啊!被鎮(zhèn)上胖女人一把騎上來,都沒喉嚨那么響過”
“說書的來了,對了,你把隊長叫來,就說有事情要他做主。”
“儂則赤佬事情是多!”那個開門的偽軍罵罵咧咧的進去。
不一會兒一個歪帶大蓋帽,上身赤膊,下身穿著軍褲的家伙走了出來,肩膀上掛著只皮槍套。
“王八蛋,叫老子出來做啥?當心老子槍斃你……”
“隊長,隊長”那偽軍一改在樹上時的驕橫模樣,像只叭兒狗似的小跑走到長官跟前。
“隊長,說書的來了”
“廢話,放進來??!”
“不是,隊長,你看他身后還跟了個挑夫……”
“嗯?”這隊長瞪著血紅的雙眼,噴著酒氣往祝為民走去。
孔先生嚇得冷汗直冒,這個隊長叫李發(fā),是老稅警隊的,做事情心狠手辣,對于抗稅的“刁民”從不手軟,結(jié)果多次打死人鬧出好大風波,被稅警隊當成麻煩給開除了。
對他而言倒是因禍得福,稅警總團后來參加淞滬抗戰(zhàn),犧牲頗大,他卻逃出生天。
再后來,汪記kmt粉墨登場,原本擔任忠救軍常、嘉、太、昆、青、松六縣游擊司令的熊劍東在上?;顒訒r被日本人抓獲,投入大牢。
但熊劍東當年去日本士官學校留學過,回來后先是當了馮玉祥的參謀,后來又進了軍統(tǒng),之后成了忠義救國軍中負責軍事的高級干部。
從履歷看顯然是被蔣記邊緣化的人物。
委員長雖然麾下酒囊飯袋甚多,但畢竟是合法的全國性政府,終歸匯聚了不少人才,熊劍東這樣的在蔣記這兒不知道有多少,加上沒有硬后臺,所以才被派到前線。
可到了汪記這兒,事情就不一樣了。
汪本人是黨務(wù)出身,后來接觸政務(wù)系統(tǒng),但在軍事方面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畢竟委員長與黃埔軍校,他什么都沒有。
拉到籃里就是菜,連任援道都被其視為軍事人才……
怎么可能放過熊劍東?
于是周佛海親自出馬勸降,熊劍東果斷落水,先組織黃位軍,后來又把稅金總隊交給他。
熊劍東懂軍事,但對稅警卻外行,于是廣泛網(wǎng)羅“人才”……
原本打算當土匪去的李發(fā)便又穿上老虎皮,成了排長。
這次,讓他帶隊駐守蔡家橋算是上級對他的考驗。
蔡家橋是個小鎮(zhèn),但卻位于南匯和奉賢的交界處,交通便利,能拿住的話,不但可以多收稅,對于稅警系統(tǒng)搶地皮也是大有好處的。
李發(fā)人很壞,但腦子正常,當然知道這是個機會。
雖然軍紀敗壞,倒是很有正規(guī)軍的樣子,崗哨和防御做的一絲不茍。
雖然隔著20多里地就有個日本人的小隊駐扎著,換成一般偽軍早就放羊了,但這支“教導(dǎo)小隊”卻絲毫不敢懈怠。
因為李發(fā)對站崗放哨挖戰(zhàn)壕要求很嚴,導(dǎo)致手下們怨聲載道。
李發(fā)也知道硬壓不是辦法,可巧孔先生倒霉,被他們碰到了……
成了李隊長關(guān)懷下屬的重要道具。
這年頭嘛,聽書不但是娛樂,而且還時比較高雅的娛樂。
丘八們當然喜歡聽十八摸,但對于嚴重ghs的“昆山書”也是喜聞樂見的。
“嘔……”李發(fā)走到祝為民兩尺遠處,便再也邁不出腳步,回頭給了那偽軍就是一記大頭耳光“赤佬模子,哪里找來的叫花子,渾身阿摩尼亞味道,窮爺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隊長,隊長”那偽軍捂著臉委屈道“這是六場人,原來在飯店廚房幫工的,現(xiàn)在給人打零工。你想想,現(xiàn)在是大老王當火頭軍,這赤佬酒糟鼻子癩疥瘡腳癬瘌痢頭牛皮癬五毒俱全,弟兄沒吃壞肚子完全是老天爺保佑?!?p> “嗯?”李發(fā)一愣“說下去”
“隊長,你看這個小赤裸,雖然是臭了點,但你看他手上和腳上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好的!”說道這兒,他朝祝為民大喊“赤佬,把頭上的草帽扔掉……”
“隊長,你看,他也沒瘌痢頭……不對,說書的,那你為啥叫他瘌痢頭阿三?”
“長官,長官”孔先生神色惶恐,但心里暗喜,現(xiàn)在的情況完全被祝為民料到了,于是照著他的關(guān)照道“哎,他小時候生過瘌痢頭,后來不知道怎么好了,但大家叫慣了嘛,再說他是啞巴,和他講也講不清,所以干脆就這么叫下來了……”
“隊長,隊長,要不讓這個小赤佬跳到河里洗洗干凈,然后扔給大老王管,這樣弟兄們吃飯也放心點?”
李發(fā)一把抓下帽子,捏在手里當扇子扇風,“冊那,這天真是熱死人了……”
“是啊,隊長,七八月里本來就容易吃壞東西,那個,那個憋螺沙……不都是這種時候發(fā)的嘛……”
“混蛋,少說這東西”李發(fā)顯然知道這是啥病,日本人管這個叫虎烈拉,據(jù)說生病的都直接拉去活埋,頓時打了個冷戰(zhàn)“嗯,大老王老實的,但確實不能當伙夫,冊那,那就這么定了!”
隨即李發(fā)盯著那偽軍看了半晌,讓后者有點毛骨悚然。
“沈德東!你小子腦子倒是活絡(luò),叫你放哨,你爬樹,還給老子弄了個火頭軍來,行了!這樣吧。從今天開始你負責大家的伙食,這個小赤佬歸你管!”
“謝謝,謝謝長官!”那個叫沈德東的偽軍大喜過望。
不管蔣記還是汪記,但凡在kmt系統(tǒng)中當了管伙食或者后勤之類的官兒,那就說明兩點,第一,是上級的心腹了,第二能撈各種橫檔,是一等一的肥缺。
祝為民聽著心里嘆氣,他記得王靜齋說過,有這么一支部隊,后勤歸司務(wù)長負責,日常一應(yīng)開支向全體戰(zhàn)士公開,司務(wù)長在努力讓大家吃飽吃好之余,想盡一切辦法節(jié)約花銷,省下來的這些被稱為伙食尾子,可以給大家買點書或者別的日用品……總之每一分錢都有自己的去處。
當時祝為民還沒覺得什么,現(xiàn)在看沈德東那抓耳撓腮的喜悅之情,頓時一切都了然。
李發(fā)說完自顧自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