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不笨，要不然也不會考上大學(xué)。但他自認為自己和葉云山比起來還差了不止一個境界。學(xué)生時代帶著罪惡感讀的幾本武俠小說里，張三豐飄飄除塵的形象，無疑是葉云山的最佳參照。
原以為高人都是隱藏在深山老林，早晨喝點露水晚上喝點雨水，沒想到深山老林還沒去呢，就先遇到了一個年輕的不像話的葉高人。
高人說讓去挖墻角，就得認真的去挖墻角。
要不然會遭報應(yīng)的！
傍晚，估摸著村民們都吃過晚飯了，高歡鬼鬼祟祟從家里溜出來，叫上李富貴，去村小賣鋪買了一提旺子兒童早餐奶，又買了一袋大白免奶糖，朝著花褲子家走去。
花褲子家在村子的最南頭，院子外面種了一片玉米，玉米地再往南是一條小溪，高歡他們站在門口，偶爾能聽到小溪流水嘩啦啦的響聲。
李富貴提著村小賣鋪最時髦的兩個禮品，高歡敲了敲門，剛要說話，李富貴已經(jīng)理直氣壯闖進了大門。
“高歡，這里是農(nóng)村，不用敲門！”李富貴低聲說道。
對高歡說完，他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喊：“二嬸子，在家嗎？家里有人嗎？”
李富貴人胖胖的，嗓子卻像太監(jiān)一樣尖細，他這一嗓子頓時驚動了房間里的人。
“誰??？”花褲子用圍裙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
“我，二嬸子，刷鍋呢？”李富貴又指了指高歡，“剛才回到家，高歡非得說來您家里看看，這不，買了點東西，就來了。”
花褲子似乎很不經(jīng)意第瞥了一眼李富貴提著的東西，假裝不在意地埋怨：“來就來唄，你二嬸子又不是外人，提東西可就見外了，以后可不許這樣！”
說著，她伸手要接過那兩樣?xùn)|西。
李富貴不動聲色輕輕一繞，站到高歡身后。
花褲子沒拿到東西，順勢撩起圍裙擦了擦手，變了一個笑臉：“走，屋里坐。外面蚊子多，屋里有風(fēng)扇……”
高歡跟著她往屋里走。
堂屋里點著一個五瓦的節(jié)能燈，不是很明亮，朦朦朧朧的。
花褲子看著李富貴把禮品放到八仙桌腿兒那兒，整個人頓時有了神采，她熱情異常的開始泡茶。
高歡看到堂屋的里間有一個孩子正借著一個小小的臺燈寫作業(yè)，他低聲問道：“二嬸子，這是你孫子吧？”
花褲子非常自豪：“我孫子。學(xué)習(xí)可認了，經(jīng)?？嫉谝?。每天都蹲家里學(xué)習(xí)，就喜歡看書，撿到一個紙片兒都得看半天?！?p> 高歡非常感興趣：“這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啊。他爸媽呢？”
花褲子神情一黯：“出去打工了。又沒啥手藝，除了打工掙點錢，還能干啥啊。”
高歡道：“這個孩子就一直跟著你過？”
花褲子道：“一直跟著我。就是我老婆子大字不識，孩子想看書，我也買不起。有難題不會做，我也不懂，也沒人問。哎……”
高歡連忙道：“二嬸子，以前是我沒回來?，F(xiàn)在我回來了，以后你孫子有啥難題盡管去問我。哦，對了，我家里還有幾本書，他要是喜歡看，明后天我捎給你?！?p> 但占便宜不吃虧的本性讓花褲子本能的想接受，但多年養(yǎng)成的謹小慎微的性格，以及對高歡的警惕，讓她猶豫起來。
“高歡，嬸子我……”
高歡露齒一笑：“二嬸子……”他故意把聲音拉的很長，看著花褲子矜持而又貪婪的表情，繼續(xù)說道，“其實市里很多單位都有專門針對留守兒童的政策。我有些同學(xué)在市政府上班，改天我問問他們。我記得婦聯(lián)啊，團委啊、教育局啊這些單位好像都有關(guān)愛留守兒童的政策。等我問問，一有消息就給你說?！?p> 花褲子喜出望外，伸著脖子追問道：“真的嗎？他們是給錢還是給東西？”
高歡扭了扭身子，似乎想要扭出一個合適的空間。李富貴終于按捺不住，他冷笑著接過話頭：“二嬸子，你看看高歡，剛回來就來你家看你，看到你孫子，又想著給他幫忙……這么好的人你平時可是遇不到！”
花褲子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是，遇不到，遇不到。要不他咋能上大學(xué)來。好人有好報啊。”
高歡笑著不說話。離開老家十來年，他一時間還不能完全適應(yīng)農(nóng)村的生活，也摸不準(zhǔn)村里的潛規(guī)則。
李富貴不搭腔，反問道：“既然知道我們是好人。嘿嘿，二嬸子，你今天給雞添加的是什么東西？”
他說著，堆滿笑容的胖臉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別以為我們什么都不知道。那個袋子現(xiàn)在就在我們手上，上面有你的指紋，我的手機也有錄像……”說到這，李富貴又瞧了瞧里屋正在學(xué)習(xí)的花褲子的孫子，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
花褲子沒想到李富貴竟然會這么直接質(zhì)問自己，臉上略有些慌亂，手微微顫抖著。
李富貴冷冷地笑著，潔白的牙齒在朦朧的燈光下閃著寒光：“是誰讓你干的？”
“啪”花褲子突然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跳起來指著李富貴罵道：“小王八蛋，你胡說什么。老娘我什么都沒干，你抓住我手脖子了嗎？嗷，你說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啊。還指紋，還錄像，你拿出來啊。小癟犢子，要不是看你爹媽的份上，老娘拿鐵锨拍死你！”
她兩三步繞過八仙桌，拉住高歡和李富貴的胳膊：“滾，你們倆給我滾。你看看你們倆，一個尖嘴猴腮一副短命相，一個胖的和豬似的，連個媳婦都找不到。敢來訛老娘，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呸！”
她人不高，力氣卻很大，連扯帶拉，把他們弄到院門外，她推搡著他們倆，扯開嗓子開始嚎：“都來看看啊……”
她這一嗓子喊出來，高歡被嚇了一跳，他犟脾氣上來了站住腳死盯著她，想看他如何表演。
李富貴根本不給他機會，拽著他一個胳膊，拉著他踉踉蹌蹌的往外跑。
看著落荒而逃的兩個人，花褲子拍拍手，驕傲而不屑地朝著他們逃跑的方向吐口濃痰：“呸，鱉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