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暉未盡，整個集慶府被一抹金黃披蓋著，秦淮河上波光粼粼，漁船暮歸，市集上的吆喝關(guān)上了聲音，那是集慶府一天之中最為祥和寧靜的一刻，可又有誰能想到，就這么一個安逸的城市，有人卻想著讓它付之一炬。
甫玉和白川穿過了兩條街，駐足在一間酒館門前，白川向酒館里看了一下，回來向甫玉點了點頭。
這家酒館不大，或許還未到飯點，客人極少，零散地分布在酒館各處，坐在正中央的白衣青年眼前擺著一盤炒花生，一盤熟牛肉，正在自斟自酌。
“沙少俠好大的雅興啊，自己喝酒也能喝得如此盡興。”甫玉與白川進入酒館。沙無忌抬眼看了一眼甫玉二人，低頭將一杯酒灌入肚里，問道：“尊駕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我只是來向沙少俠賀喜的?！备τ裾f道。
“哦？”沙無忌苦笑道，“你倒說說，喜從何來？”
“今夜過后，恐怕天河幫就是武林第一幫了，沙少主，你說，這算不算一樁喜事？”
“如何就能成為天下第一幫了？”沙無忌問道。
“集慶府一毀，朱元帥軍隊大亂，沙少俠居功至偉，無論是加官進爵，還是黃金珠寶，只怕都該應(yīng)接不暇了吧？”甫玉嘲諷道。
沙無忌聽到甫玉說的話，將筷子放了下來，嘴里停止咀嚼，雙眼直直地盯著甫玉，已生殺意。甫玉哪里會不知道沙無忌心里所想，緩緩地說道：“沙少俠是想殺了我，好為小王爺守住秘密？”
沙無忌還是不說話，可眼睛卻沒離開過甫玉。
“沙少俠還想知道，我為什么明明知道會死在你手里，還會甘冒風(fēng)險來尋你？”甫玉的話又說中了沙無忌心里所想。
“既然尊駕知道，為何還來？”
“我只是為沙少俠可惜了，天河幫從此就要告別故土，遠(yuǎn)離家鄉(xiāng)了，或許此生無緣再歸來，山山水水，多多留戀吧?！备τ裾f道。
“尊駕將話說清楚了！”
“沙少俠是個聰明人，相信也看得懂如今局勢了，朝廷看著大，實際上內(nèi)強中干，而各方勢力卻是在逐漸壯大，即便是毀了集慶府，那也只是區(qū)區(qū)一座城，豈能撼動朱元帥之萬一？倒是天河幫甘作朝廷鷹犬，在當(dāng)中穿針引線，背棄了集慶百姓，恐怕也難在江南待了。北方倒還平安，沙少俠若能舉家搬往北方，以沙少俠的能力，加上朝廷的提攜，相信過不了多久天河幫就會重振旗鼓了。但就不知道，這南方軍隊若是打到了北方，沙少俠還能往哪里搬。”甫玉說罷，嘆了一口氣。
“多謝尊駕的提醒，可惜的是，你剛才所說的，一句話都沒打動我，尊駕還是對自己的能力太過于自信了，你還有什么遺言就趕快說罷！”沙無忌嘴里雖然這么說，心里早已有了各種盤算。
“我能在這里跟沙少俠說話，沙少俠覺得小王爺?shù)哪莻€計劃還能實施成功么？”甫玉說道，“就是可惜了一點，本來想送給沙少俠一個人情，只可惜沙少俠自命清高，不愿接著。”
“什么人情？”
“香兒姑娘！”甫玉淡淡地說道。沙無忌聽到香兒的名字，感覺全身被什么點了一下，問道：“關(guān)香兒姑娘什么事？”
“沙少俠口口聲聲說喜歡香兒姑娘，如今連她的性命都不顧了，看來我是高看沙少俠所謂的一往情深了?！备τ裾f道。
“胡說！”沙無忌喝了一句。
“我哪一句胡說了？是沙少俠不喜歡香兒姑娘，還是沙少俠的懦弱無能？”甫玉緩緩地說道。
“香兒姑娘早已有了心上人了，你所說的那些都是廢話。”沙無忌說罷，悶頭將一杯酒飲盡。
“沙少俠說的是那無缺先生？”甫玉笑著問道。見沙無忌沉默不語，甫玉已經(jīng)摸到了他的心里癥結(jié)，繼續(xù)說道：“沙少俠可知自己與那無缺先生差了些什么？”沙無忌抬眼看著甫玉，雖不說話，可眼睛里卻充滿了對答案的渴望。
“差了一次人情，差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話，如今我已將這個人情送到沙少俠面前，可沙少俠就是不領(lǐng)情?！备τ裾f道。
“該如何做？”沙無忌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抱得美人歸的喜悅，也顧不上之前自己高傲的姿態(tài)，趕緊問甫玉道。
“這集慶府里所有的火藥都被我破壞了，除了這天香樓，既然這小王爺?shù)挠媱澮呀?jīng)不成了，沙少俠何不順?biāo)浦?，也救了香兒姑娘？”甫玉說道。
“可香兒姑娘認(rèn)為沙某招她煩，定不會想見到沙某，如何能帶著她走？”這沙無忌的自私已經(jīng)油然寫在了臉上，但也是因為這種自私，讓甫玉在身上找到了突破點。
“沙少主將火藥毀了，不就能救到香兒姑娘了？”甫玉說道。
“那……香兒姑娘如何就知道……是沙某救了她？”沙無忌的話提醒了甫玉，這小子心里只有凝香兒，哪會顧得其他人的死活。
“沙少俠可將昨夜馬家老宅里所發(fā)生的的事情都告訴香兒姑娘，特別是郝久說的那些話，她聽到自然就會明白了，另外，我再給沙少俠一張字條，香兒姑娘見到字條，定會見少俠的?！备τ裾f罷，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寫好的字條，白川將它拿給了沙無忌。沙無忌見甫玉連這個都提前想好了，感嘆之余還有些欽佩。沙無忌接過字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有情有義有軼事，盼日盼月盼明君?！?p> 這張字條正是那日凝香兒親手寫給甫玉的，沙無忌哪里會知道其中經(jīng)過，接過以后，一臉半信半疑。
“沙少俠放心，這張字條比得上千金萬銀，香兒姑娘見了此字條，定會見沙少俠的，到時，你將其中的事情說與她，她會明白誰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备τ襁@一語相關(guān)，沙無忌卻一心只想著英雄救美，如何能聽得出來？
再多的話沙無忌也不想聽了，將字條塞在懷里，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你為什么要成全我？”
“凝香兒國色天香，任誰知道了這個消息都會奮不顧身去救那美人性命，只可惜啊，滇南八駿守在渡口，不是人人都會有這個機會。況且，若說到對香兒姑娘用情至深的，誰能比得上沙少俠？”甫玉說道。
“尊駕究竟是誰？”
“羽山甫玉。”甫玉淡淡地說道。
“那你可知道小王爺正在全城搜捕先生？”沙無忌說道，“你就不怕我抓了你?！?p> “剛才或許還會，可現(xiàn)在不會了。”甫玉答道。
“先生就這么自信？”
“甫某是對沙少俠有信心，救一個人要比殺一個人容易，況且少俠救的可是整個集慶府，難道沙少俠真想背井離鄉(xiāng)，客死他鄉(xiāng)？”甫玉問道。
“先生真的愿意成全我和香兒姑娘？”沙無忌問道。
“不愿意！”
甫玉的回答出乎沙無忌的意料，于是回過頭驚詫地看著甫玉，說道：“原來先生是想借沙某去救先生的相好?！?p> “難道沙少俠不愿意？”
“先生高看沙某了，沙某何來的大氣概，會愿意幫他人做嫁衣？”沙無忌苦笑道。
甫玉聽罷，仰頭大笑。
“你笑什么？”沙無忌問道。
“堂堂天河幫少主竟然要靠別人退出成全自己，你不覺得可笑么？甫某的存在就這么讓沙少俠感到不安？連給自己出頭的機會都不要？若是如此，沙少俠的器量也未免太小，那算甫某所托非人，相信香兒姑娘也不會就中意一個懦弱的人。甫某的話已至此，要殺要抓悉聽尊便?！备τ裾f道。
沙無忌轉(zhuǎn)過頭，一句話也沒留下，匆匆地走了。
“先生如此跟那沙無忌說，他如何會心甘情愿去救香兒姑娘？”白川擔(dān)心說道。
“沙無忌是個聰明人，我若不對他用激將法，只怕他以后還會借著這個救命之恩對香兒姑娘用強?！?p> 沙無忌已走，集慶府算是躲過了一次滅頂之災(zāi)，甫玉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地，瞬時覺得入夜的集慶無限美好，空氣少了硝煙的味道，讓人覺得香甜。甫玉突然感覺到這一呼一吸間中彌漫著一絲熟悉，于是回頭對白川說道：“快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