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赴家
兩人沉默走過一條條漸漸黑暗下去的街道,唯有蕭烈手上提著的一盞油燈散發(fā)出昏黃的光。兩人轉(zhuǎn)過一個路口,蕭烈存放馬匹的那空著的屋舍,就在眼前了。
空氣漸寒,李子期漸漸感到身上發(fā)冷,但尚且能夠支撐,然而四周漆黑,真不知是否有鬼魂強人隱匿其中,叫人恐懼無比。唯有握住蕭烈的那只手,不斷地傳來溫暖與安心感。
李子期握住蕭烈的手,緊了緊。
蕭烈回過頭來:“你冷嗎?”
李子期搖搖頭,“不冷。”
“你把這個穿著。”蕭烈從納戒從拿出一件貂皮大氅來,是殺死六皇子得到的戰(zhàn)利品。蕭烈松開一直拉著李子期的手,給她穿上衣服,系上帶子。
放走千恩萬謝的李管事,蕭烈騎馬帶著李子期,奔波了好幾個時辰,把馬跑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淋,才遠遠能望見李子期家那昏黃的蠟燭光。
蕭烈低頭看了一眼,李子期居然在他懷里睡著了,下馬時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家到了。”蕭烈說。心里長舒一口氣,他的前襟被李子期口水打濕了,他心痛無比。
看到自己的家,李子期心態(tài)復(fù)雜,看了不比自己高多少的蕭烈一眼:“你家在哪兒?”
“我?我來自破滅仙門?!?p> “我可以去你家嗎?”
“去做客的話,很歡迎。”蕭烈說,“但是你如果要加入這仙門的話,還是要通過仙門的考核的?!?p> “能不能通融通融?”李子期突然很害怕那什么考核,之前在長輩們聚會時,他們閑聊過仙門考核的事情。她知道要通過這仙門的考核就需要很多錢。而她的父親交不起那么多錢。
“最近我一直在想主管招收弟子的二長老徇私枉法的事情,他把很多交錢的、有關(guān)系的廢物收到了破滅仙門,我正想整頓這件事,又怎么會自己壞了規(guī)矩?”蕭烈搖頭,微微笑:“不過加油吧,萬事皆有可能?!?p> 李大娘一直在憂心忡忡地等著他們,見侄孫女回來,自然是喜之不盡,將女兒抱住流下了眼淚。一同迎出來的還有那一直躺著的李屠戶,原來蕭烈在施展完內(nèi)力滋養(yǎng)術(shù)的一個時辰后,這屠戶就醒了過來。當然手還是斷的。
這肥膘的漢子見了女兒,竟忍不住哭出了聲。
李屠戶跪下,哭道:“大人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蕭烈連忙扶他起來,兩人寒暄了一陣子,李屠戶自然邀請蕭烈住下。蕭烈想著這會子雖然去找旅店還能找得到,但是要花錢。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李屠戶的邀請,歇息一晚上。
“大叔,我?guī)湍惆咽纸o接上。”蕭烈說著從納戒中取出一只溫潤如玉的手來。這是那周仙長的手。揮出一拳時蕭烈稍稍控制了力道,將周仙長除了手之外的部分全轟成了渣,只剩一只手落到了地上。
當時李大地主和丫鬟被蕭烈那一拳揮出時的白光刺瞇了眼睛,所以沒看到。
蕭烈將周仙長的手摁在李屠戶身上,手上浮現(xiàn)藍色的光,于是便將周仙長的手接在了屠戶的身上。
李屠戶自然感激不盡,活動活動手腕,感覺非常靈活,自然是喜之不盡。李子期被奶奶摟在懷里,甜甜地笑了。
一家人洋溢在幸福與和諧之中,與先前天崩地裂一般的家庭破碎的苦難,截然相反。
到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的時候,蕭烈就起床,把床鋪整理好,留下一些銀子,打算離開了。正要推門離開的時候,一團有些晃眼的白影抓著門邊,倚著房門望向這邊。
是李子期。
“你要走了?”
“嗯對。把你吵醒了?”蕭烈歉意地笑笑。
李子期咬了咬嘴唇,臉上浮現(xiàn)出不這么做就會后悔終生的表情。
“你,能不能帶我走?”李子期本以為自己能說很多,結(jié)果只是這么平淡的一句。
是的,說起來很不可思議,她嚴格意義上來說只和這個少年認識了半天多一點時間,就決定要這個少年浪跡天涯了。
但是她心里總有種感覺。
如果她不說這么句話,從此以后她和他就不會再有交集。這一輩都不會再看見這個人了。
“我能做很多。比如洗衣服、做飯、澆園子……”李子期有些發(fā)急,有些恐慌,“我什么都能干,只要你帶上我,就會發(fā)現(xiàn)我很能干的?!?p> 蕭烈嘆口氣,他一直都把這個女孩當成是個孩子。畢竟他旁觀過那么多位天驕,很多天驕都結(jié)婚生子,等到他們身死或者飛升的時候,他們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往往都老大年紀了。
“我不能帶你走。”蕭烈說,“你有自己的父親,還有奶奶。我?guī)阕撸麄儠匏牢业?。?p> “我爹爹會再娶一個老婆,然后會生一個兒子,然后會把家產(chǎn)都給他。”李子期說著昨晚才聽說的道理:“也就是說,我爹會再有一個兒子,我奶奶會再有一個孫女。我沒那么緊要的?!?p> “你再看看這些銀子。”蕭烈指著那擺在桌上的一堆黃白之物:“有了這些,你家完全就能過上每天吃魚吃肉的好生活,你也能做別人很羨慕的富家小姐?!?p> 言外之意,留在家也很好。
“這些重要嗎?”
“不重要嗎?”
“不重要?!?p> 到了最后,李子期見蕭烈終究沒有要帶她走的意思,一手抓住門邊,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李子期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哭。她的爹爹一直對她很好,但有時,在爹爹喝醉了酒時,會感慨一句自己絕了后代,有時則會說為什么子期不是個男孩。當然爹爹當面從來不講這些話,當面時爹爹對她一直關(guān)愛有加,堪稱慈父。
但她就是有些惶恐?!拔一蛟S是有些矯情吧?!崩钭悠谛睦镎f,但她還是覺得自己在這家里有一種疏離感,有一種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拋棄的恐懼。她知道自己在這家里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她是爹爹唯一的孩子,爹爹還沒有老婆。但是,當?shù)辛死掀?,那個媽媽生了兒子之后呢?
然后就是被大戶抓走。
然后就是這個男孩子。這個神奇的男孩子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堅挺的墨色,經(jīng)久不衰。他為什么這么厲害?皇帝一樣的李大地主都對他畢恭畢敬,他如此小的年紀,卻能像最老道的大人那樣談笑風(fēng)聲。他這么迷人,這么不經(jīng)意間闖入她的世界中,滿滿地占據(jù)了好大一塊。
卻要匆匆在拂曉的時候不辭而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