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還是血如殘陽?
夕陽西沉,猴子將鐵棒斜背在身后,冷漠地轉過身去。
鐵棒上鮮血淋漓。
在他身后,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尸體,狼豺虎豹、蛇鼠蟲鳥……
“敢在老孫頭上動土,找死。”他臉色陰沉,緩緩向前走去,影子被斜陽拉得老長。
唐僧端坐在一塊石頭上,敖烈、小豬、白馬都在四周無聊地閑逛著,看到猴子回來,唐僧才松了口氣,問道:“悟空,你把那幫妖怪都趕跑了嗎?”
猴子只是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他隨手從路邊扯下一把青草,拿在手里,當作抹布,輕輕擦拭著鐵棒上的血跡。
唐僧見到那淋漓鮮血,怕得頭皮發(fā)麻,連忙閉眼念道:“阿彌陀佛!你這潑猴,我看它們不是被你趕跑了,而是被你殺了吧?”
猴子冷冷地笑了笑:“殺了就殺了,你要怎么?”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唐僧痛心道,“它們縱使要吃我,也終究是沒能得口,如此算來,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你只要將它們趕走就是了,又何必打殺它們呢?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可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猴子擺擺手,道:“那都是些愛吃人的妖魔,殺了它們,不知能救下多少人的性命來,就是你佛來了,也該夸俺是為民除害。”
唐僧怒道:“胡說八道!你這潑猴,若再不收斂心中的兇性,就是到了西天,佛祖也不會給你真經。”
猴子冷笑道:“不給就不給,老孫對他的真經可不感興趣?!?p> 唐僧皺眉道:“不為真經?那你此行是為了什么?”
猴子狡黠一笑,小聲道:“不可說?!?p> 唐僧望著神神秘秘、心懷鬼胎的猴子,腦子里頓時浮現(xiàn)出一些不好的畫面來。
他不由得心中一驚,也跟著壓低了聲音:“潑猴!你可萬萬不能再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念頭!”
猴子笑道:“放心吧?!?p> 可唐僧能放心才怪!
他又想起那一日,猴子神神秘秘地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我知道我該做什么了……變強,強到足以殺死如來?!?p> 唐僧一陣哆嗦。
猴子在遠處盤腿坐下,雙手合十舉在胸前,鐵棒就橫放在他的臂彎。
隨著他深深的呼吸,他周身彌漫出一絲絲白氣,在他身邊環(huán)繞。而他本身,卻像一尊雕像,微微吐納著光芒。
唐僧呆呆地望著他,卻是不住地搖頭嘆氣:“菩薩實在是為難貧僧了……將這樣一個妖怪交托給貧僧,貧僧究竟要如何才能度化他呢?唉……”
半個時辰過去,唐僧休息夠了,就喚來了敖烈,吩咐道:“去叫醒那只猴子,咱們該上路了?!?p> 敖烈遠遠看了猴子一眼,卻忍不住驚嘆道:“乖乖,好濃厚的靈氣??!普天之下,除了我猴哥,恐怕再沒有第二人……”
唐僧皺了眉頭:“為師吩咐了何事?”
敖烈卻道:“猴哥在修煉呢,我可不敢打擾他?!?p> 唐僧怒道:“到底誰才是你的師父?你這么護著他,不如就讓他帶領你們去西天吧!貧僧自己上路算了!”
說著,唐僧站起身來,就要往白馬背上爬。
敖烈忙拉住道:“不是不是!修行之人在修煉之際最為脆弱,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我是怕貿然打擾猴哥,萬一他發(fā)起瘋來,搞不好會要了咱們幾個的命?!?p> 唐僧是見識過猴子的瘋樣的,也知道猴子若發(fā)起瘋來將會有多恐怖,于是他打了個寒顫,便道:“那咱們再等等……”
小豬扛著九齒釘耙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站定在猴子身邊,揪著猴子耳朵喊道:“臭猴子!該起床了,你比豬還懶??!”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巨響!
猴子身邊的那團涌動著的白霧猛地爆炸了,小豬尖叫著被那股氣浪掀了個跟頭。
唐僧和敖烈目瞪口呆!
可猴子緩緩睜開了眼,語氣平淡道:“走吧?!?p> ……
清風搖動竹林,靈陽聽著竹林中沙沙的響聲,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子的鳴叫。
他湊在那個小洞往外瞧,只能看到黃綠色的一片竹林。
于是嘆息了一聲。
小龍女已經一整天沒有出現(xiàn)過了。
一天前,小龍女對靈陽說:“人間爆發(fā)了瘟疫,死了很多人,菩薩要我和木吒去收集靈藥,幫助百姓抵抗瘟疫。我要走了,可能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此時的等待,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更難熬——這是靈陽等得最辛苦、最煎熬的時候。
小龍女此刻會有危險嗎?他還立在東海當柱子的時候,從不擔心這個問題,因為那時的龍女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龍族公主,東海有的是人能夠保護她的安危。
小龍女明天會出現(xiàn)嗎?他與猴子一起被壓在五行山下時,從不擔心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答案——是不會。
如今再沒有人會盡心盡力地保護小龍女了,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她可能明天就回來,也可能是今天,甚至可能是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靈陽面前,通過那個思念的小口,向靈陽訴說著她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也可能今天明天都不回來。
這樣若有若無的希望和擔憂,才是最讓人心神不寧的。
靈陽再次感受到度日如年的感覺了。
“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你什么時候會回來呢?”
靈陽嘆息著。
直到第三天,小龍女才出現(xiàn)。
她彎著腰,通過那個小口,笑吟吟地看著靈陽。
靈陽本來想:“她這么晚才回來,等她回來了,我一定要質問她一番!”
可等到他真的見到小龍女略帶疲憊的眼神和微笑,在嘴邊醞釀了許久的責怪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所以靈陽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你沒事吧?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小龍女道:“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妖怪?!?p> 靈陽皺了眉頭,急切道:“妖怪?你沒事吧?”
小龍女搖搖頭:“沒事。那妖怪霸占了一座山頭,我需要他山里的一朵靈芝,可他不肯給我,所以我們就打起來了?!?p> 靈陽替小龍女感到委屈,便怒罵道:“可惡!那妖怪什么覺悟!抵御瘟疫可是事關天下蒼生的大事啊,他怎么能這么小氣呢?”
小龍女笑道:“他已有了幾千年的道行,也在那山里呆了幾千年了,就等著那棵靈芝成熟,吃了就能飛升成仙了。所以他舍不得給我,也在情理之中?!?p> 靈陽不屑道:“成仙?難道比天下人的性命還重要么?”
龍女道:“若是你呢?機會就擺在面前,你會為了一群見都沒見過的人類放棄自己成仙的機會嗎?更何況,妖怪與人類從來就是敵人。”
靈陽道:“結果呢?”
小龍女笑了笑:“我把他殺了,拿回了我要的東西。”
靈陽道:“那也挺好的。”
可小龍女的神色黯淡下來,眼神里涌現(xiàn)出一絲悲傷:“好嗎?其實不是很好。他讓我想起了龍族……天庭為了所謂的公平,選擇了犧牲龍族,盡管龍族本身并沒有什么錯……我為了瘟疫中的災民,選擇了犧牲他,其實他本身也沒有什么過錯……”
小龍女流淚了。
靈陽呆呆地看著,卻不知該怎么安慰,沉默許久之后,也只能嘆道:“這不是你的錯……”
小龍女伸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固執(zhí)地笑了笑:“現(xiàn)在的我做著和當初的天庭一樣的事,你為我辯解,就是在為天庭辯解……”
靈陽道:“既然不喜歡,又何必非要去做呢?”
小龍女苦笑道:“這是菩薩的命令啊……”
“呸!我看那菩薩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又何必管她?”
“這是我和菩薩之間的交易,也是龍族唯一的機會……”小龍女苦澀道,“天庭有三清撐腰,龍族無法撼動,世上唯一能與之抗衡的,恐怕只有靈山了。菩薩答應過我,只要我?guī)挽`山效命,等靈山推翻天庭后,就會賜予龍族應有的榮光。”
靈陽痛心疾首道:“你想要憑一己之力就讓整個龍族都活過來嗎?其他的龍呢?敖烈呢?他們自己都不在乎龍族的存亡了,又憑什么讓你一個女孩子來承受這些?”
龍女指了指自己眉心的金點:“因為它啊。你以為靈山為什么愿意與我做交易?就是因為它啊,龍珠。因為我選擇了龍珠,而他們又看中了龍珠的力量,所以才選擇了我?!?p> 靈陽再無言以對,只是心里燃起一團憋屈的火來,那團火最終還是燒到了敖烈身上:“那條貪生怕死的窩囊龍!當初拿走龍珠的若是他,就不必讓你來承受這些了!”
龍女慘然一笑:“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說這些了。靈陽,我好累,我想睡覺了?!?p> 靈陽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先回去休息吧?!?p> “不……”龍女靠著竹子緩緩坐下,“我要陪著你……”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靈陽似乎感受到了小龍女身上的溫度,可同時又有一股寒意直傳心底,把他凍得瑟瑟發(fā)抖。
“我能為你做什么呢?”
自從見識到靈山對付猴子的手段后,再見到那些笑吟吟的佛像時,靈陽也不會覺得親切了,反而會有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在對付猴子這件事上,天庭是真小人,靈山是偽君子。
所以小龍女與靈山的交易,在靈陽看來,其實更像是與虎謀皮。
如果天庭會把日益強大的龍族視做眼中釘,那等靈山取代天庭、掌控了大權之后,又怎能確保他不會走上天庭的老路呢?
靈陽開始擔心起更久遠之后的事來。
小龍女熟睡著,在竹林中,微風吹動著她藍天色的長發(fā)。
有一個身穿綠衣的少年走來,停在了小龍女面前。
“怎么在這兒就睡著了?醒醒,醒醒!”
綠衣少年輕輕踢了踢龍女。
小龍女還沒有醒來,綠衣少年看著她,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
過了一會兒,他便彎下腰,將小龍女抱了起來:“真是的,萬一被菩薩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我送你回去睡覺啊,不用謝我,等會兒我自己在你房里找點好吃的,就算答謝了啊……”
靈陽憂愁地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
“唉,我能為你做什么呢?小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