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賊沖上來,把幾個行商打倒在地,捆綁起來。安敬思不動聲色,任由山賊搜去兵刃,繩捆索綁。
田肇五哭道:“什么生來殺賊,全是胡吹法螺,真是讓你坑苦了。”安敬思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呂二扛著大刀走到一旁,搜檢貨物,發(fā)現(xiàn)財物并不豐厚,不由得罵道:“什么入娘的鳥官,只有這點東西,也好意思到系舟山做客!”
轉頭看見嘍啰們并沒有捆綁高文集,不由得惱道:“真是天生的賤骨頭,如此脊瘦的官兒你等也怕?把這窮廝鳥綁了!”眾賊這才一擁而上,把高文集綁了個結結實實。
賊人們這才拉著牲口,押著囚徒,高唱凱歌而還。5個行商被山賊隊伍挾持在中央,跌跌撞撞,凄凄慘慘,哭哭啼啼。
山道蜿蜒盤旋,地勢高高低低,林木密布,雖然是寒冬季節(jié),依然鬼影幢幢,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高文集嘆道:“果然是山林迷窟,神鬼難尋啊?!?p> 安敬思笑起來,說道:“他們是帶著我們轉圈吶,看來他們倒沒想殺人滅口。”
黑暗中,有嘍啰低聲喝道:“禁聲!”兩人不再說話,隊伍又恢復了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隊伍開始向上,有些路段還十分陡峭,林木漸漸稀少,四周都是枯敗的灌木,腳下不時磕磕絆絆。
有過了小半個時辰,地勢忽然開闊,遠處看到有稀稀拉拉的燈火。有小嘍啰嘬起口唇,發(fā)出凄慘的梟鳴,遠處有梟鳴回應,隊伍中一聲歡呼,高文集覺得背后有人重重推了一把,他向前一個趔趄,只得跟著隊伍繼續(xù)走。
寨門大開,寨子里火把通明,人影綽綽,大群賊人歡天喜地的涌出來,簇擁著呂二,說說笑笑的向寨子深處走。
安敬思默默觀察,這寨子依山而建,是一個木寨子,包鐵山門兩側,有兩個3丈高的箭樓,一側是馬廄柴草堆,另一側是似乎是貨倉庫房。
正面是一座聚義堂,吊著巨大的火盆,柴火熊熊,燈球火把照的雪亮,可以隱隱看到正面供著十八羅漢,是好漢的祖師爺。堂上有幾個盜伙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還有幾個女伎在侑酒,粗豪的調笑遠遠傳來,好不暢快。
從側面看,聚義堂后面影影綽綽,還有大片低矮棚屋,大約是賊人家眷的所在。這寨子規(guī)模不小,看樣子總有2、3百青壯,不過賊巢不止這一處,也不知呂大在不在這里。
一群賊子押著幾個客商登上聚義堂,堂上正在吃喝的一群人中,站起一個瘦高黃臉的漢子,高聲叫道:“二郎,一鍋羊還未吃完,就得勝而還,弟兄們有損折么?”
呂二笑道:“一矢未發(fā),哪里來的損折,這官兒膽小的很?!?p> 那黃臉漢子大笑道:“如此就好!吩咐廚下殺羊,就在堂下支起大鍋,人人有份!二郎,你坐到為兄這里來,先吃一盞德勝酒!”堂上堂下頓時歡聲一片。 5
呂二叉手施禮道:“入娘的,這趟生意柴得很,只有5匹駱駝和一些皮貨,這官兒看來也沒什么油水?!?p> 黃臉漢子說道:“那也是個官兒,總說官兵抓賊,如今我們也抓個官兒,怎么說也是可喜可賀,快坐下,坐下!”
呂二笑呵呵來到上首,接過呂大遞過的酒碗,一飲而盡。堂上諸賊也坐到兩廂,有侑酒胡姬端過酒肉,歡天喜地的吃喝起來,再無一人搭理這幾個囚犯。
堂下庭院也沸騰了,小嘍啰們早在堂下庭院支起大鐵鍋,續(xù)上柴火點起來,頓時篝火熊熊,不一刻熱湯滾沸。有人從后堂牽出肥羊,現(xiàn)場宰殺,大塊羊肉連皮帶骨扔到大鐵鍋中,不一刻肉香就四散彌漫開來。
安敬思一言不發(fā),閃身在高文集身后,默默觀察。上首加上呂氏兄弟共6個人,這些家伙旁若無人,大約就是匪首了,左廂6個人,右?guī)?個人,堂上一共19個人。堂下熙熙攘攘,一時半會兒無法統(tǒng)計,總有百余人,都是青壯。
雖說他們都有武器,但幾乎毫無防備,若不是同伴累贅,他有把握片刻就把堂上的賊子料理了。但堂下的沖上來,高文集這幾個怕是要血濺當場,嗣昭是無論如何不會答應。
他已經(jīng)沿途做下標記,如果一切順利,天亮以后嗣昭就會帶著官軍摸上山來,將這一窩賊子一網(wǎng)打盡,按理說自己不用暴起殺人,且看這些家伙說些什么。
一群山賊吃喝說笑了一陣,呂大才抬起頭,說道:“你是沙陀軍的官兒,是也不是?”
高文集強自鎮(zhèn)定,說道:“本官沙陀軍司倉佐高文集?!?p> 呂大點點頭,又問:“既然你在大同軍做官,到我忻州系舟山來做什么?”
高文集說道:“我本是太原人氏,這次是回鄉(xiāng)省親,順便帶些塞下土產(chǎn)?!?p> 呂大吃了一大口酒,重重放下酒碗,說道:“既然你是沙陀軍的官員,為何不走赤塘關大道,反倒走這山間小道,你不怕遇到賊么?”
高文集說道:“我?guī)У倪@點貨物,本來就不是販賣牟利,若被關吏課以重稅,豈不是得不償失?我只是個八品小吏,不是沙陀兵馬使?!?p> 呂大吃吃的笑起來,良久才說道:“你就是九品小吏,關吏也不會課你的稅,你當呂家大郎是傻子么?”他臉一變,厲聲喝道:“說!你到底來這里做什么?”堂上諸賊見首領突然發(fā)怒,也齊聲怒喝起來:“說!”
高文集膽氣不壯,聽四面八方都是怒喝,心中一顫,頓時軟倒在地。
安敬思哈哈大笑,大步走上前來,滿不在乎的說道:“諸君這是做什么,呂二可是請我們來的,就這么繩捆索綁,看你們吃喝?”
呂二怒道:“到了這步田地還敢說笑,你活的不耐煩了么?”
安敬思臉上笑容不減,說道:“諸位有所不知,高公年輕的時候很是落魄,曾經(jīng)流落到赤塘關,欠了一屁股賭債,關里都是高公的債主,若高公重回赤塘關,該是何等結果?”
一個穿吐谷渾短袍的漢子喝道:“胡說!債主是何人?”
安敬思冷冷說道:“其中一個債主,就是現(xiàn)任赤塘關守將劉黑塔,你是高公,你愿意讓姓劉的把貨物搶光,毒打一頓么?”
堂上頓時安靜下來,良久,呂大才黯然道:“入娘的,寨子里的兄弟大半都欠著賭債,沒想到劫的是個同道,可憐啊?!?p> 沉吟一會兒,呂大吩咐給這幾個囚徒松綁,堂上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繩索縛的太緊了,血脈不通,驟然松綁,臂膀依然酸麻,幾個人狂甩兩臂,好久酸麻的感覺才消失。
呂大說道:“既然是同道,那就是客,請坐吧。”幾個人坐在堂上,呂大揮手,命侑酒女子給客端上酒肉。
雖說受了些驚嚇,但在寒風中掙扎半宿,幾個囚犯又渴又餓。見有酒肉伺候,連恐懼都顧不上了,兩掌翻飛,如風卷殘云一般。
在這寒風中的山寨,強盜和囚徒竟然同席而食,氣氛融洽,談笑風聲,這實在是樁奇聞??笨卑腼?,呂大問道:“高公,你是因何欠下如此之多的賭債?”
高文集一怔,只得胡說八道:“還能是什么,自然是斗雞。我有一大將軍,橫掃太原東市無敵手,沒想到后來,再也無人敢斗,自然也無人下注,空有絕世雄雞,竟然蓬門蓽戶,忍饑挨餓。
到后來,我只能游走河東,四處找人約戰(zhàn)。那一年我來到赤塘關,那時候劉黑塔還是個守關小校,與我約斗。
那一戰(zhàn)轟動了整個關市,不知道多少人下注觀戰(zhàn),我見了他那雞,那是鄆州品種,絕不是我焉耆大將軍對手,因此我也賭上了全部身家?!?p> 呂大兩眼發(fā)光,說道:“若是其他博戲,遇到善翻戲的,輸了家業(yè)自然是冤屈??墒悄氵@斗雞,無法作弊,輸了也只能認了?!?p> 高文集叫道:“誰說斗雞就沒有作弊的?那一日,我等約斗關市,當時真是萬人空巷,觀者如云。我的大將軍本來遇敵則戰(zhàn),有死無生,十分悍勇,但那一日下了斗場,卻驚慌失措,倉皇避戰(zhàn),被打的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至此,我輸了家產(chǎn),那些賭注下在我身上的閑漢也賠了錢財,有些甚至傾家蕩產(chǎn),自然放我不過,非說我翻戲作弊,非要我賠償錢帛不可,我已經(jīng)傾家蕩產(chǎn)了,拿什么賠人家,只得落荒而逃?!?p> 堂上都哄笑起來,呂大卻不笑,奇怪的問道:“此事邪門,這又是什么道理?”
高文集苦笑道:“那劉黑塔在自己的斗雞上,摸了些微狐貍油,雞畏狐貍那是天性,我的大將軍聞到狐貍味道,如何還有戰(zhàn)心,自然是落敗?!?p> 轟然一聲,堂上驚呼起來,眾賊七嘴八舌的亂喊。。。這樣也行?
忽然一聲斷喝傳來:“此言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