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因撤掉真氣壁壘,腳踩“兜率天王步”,手負(fù)金剛掌力,殺進(jìn)垓下之圍的兵戈大陣中。琴憚見狀大喜,心道年輕人果然沉不住氣,竟敢以身犯險進(jìn)入陣中,豈非找死。只是和尚進(jìn)入陣中,心中非常戒備,此時方霖正在應(yīng)付那琴武陽,無暇分心出來,沒有人以歲星相力為我破除幻境,只有我一人作戰(zhàn),我千萬不能再陷入那琴憚的幻境中,想到那“霸王別姬”的場景便心有余悸。凈因施展《外經(jīng)》秘技鐵布衫,護(hù)住周身,主要是護(hù)住耳膜,不去聽那邈邈魔音,以防陷入幻境。而后不斷以兜率天王步,金剛掌,金剛指與陣法中的小人周旋,哪怕受傷,也要上前一步,接近琴憚。
“哼,柴桑一戰(zhàn),讓你功力精進(jìn)了許多啊,一時竟能與我琴音抵抗,進(jìn)不了幻境?!鼻賾勲m然冷笑稱贊凈因,然而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只要穩(wěn)扎穩(wěn)打,遲早會把他耗死。
凈因終于上前了一半,距離琴憚只有五丈,此刻已經(jīng)傷痕累累,又像是被千刀萬剮了一般,凈因心知不能久等,此刻雙手皆作說法印,即拇指按住無名指,一道渾厚的真氣自凈因左手中指中沖穴電射而出,射向琴憚面門。
“多羅葉指?!?p> 琴憚冷笑,似乎刻意羞辱凈因,竟抬起頭,張嘴去接那道指法,琴憚咽喉中聲浪滾滾,一聲大喝,夾雜著《九章經(jīng)》二品的內(nèi)力,將凈因的多羅葉指擊得粉碎。
凈因看似以多羅葉指攻擊琴憚面門,實則此招為佯攻,凈因右手食指指端商陽穴也射出一道內(nèi)力指法,正是吐蕃佛宗更加高深的秘技《無相劫指》,這無相劫指無形無相,如同隱匿在空氣中,無法察覺。凈因左手中沖穴多羅葉指佯攻琴憚面門,右手商陽穴無相劫指正是要擊碎那琴憚手中的瑪瑙長琴。
凈因的計策已經(jīng)很好了,以弱擊強(qiáng),傷其軟肋,瑪瑙長琴只是一柄武器,若是被無相劫指擊中,也會粉碎,然而二人修為相差太多,琴憚一眼便看穿了凈因的打算,冷喝一聲:
“一直防備,就知你有如此打算?!?p> 琴憚長發(fā)狂舞,彈動琴弦,頓時密密麻麻的小人向那道無相劫指涌去,意圖阻攔。起初無相劫指勢如破竹,所到之處那霧氣小人盡皆粉碎,不過穿碎了十來道小人之后,卻是威力大減,僅能洞穿,不能將其化為齏粉,到琴憚那瑪瑙長琴前,已經(jīng)非常薄弱了,被琴憚伸手彈指擊破。
“無相劫指,不過如此?!?p> “那是貧僧修為不精,若是我佛宗禪師施展,你豈敢空手去接?!?p> 凈因周身上下都被霧氣小人和音刀割出了口子,心中嘆息,自己渾身是傷,代價頗大,都不能近他身,僅邁進(jìn)一半,仍有五丈之遠(yuǎn),而郭子儀前輩所如入無人之境,將垓下之圍視如雞犬,瀟灑縹緲的步伐踏出,就能劍抵琴憚咽喉,差距到底有多大?
凈因卻也可惜,遺憾一直未能與他近身作戰(zhàn),沒有試探出這大琴殿的武功肉搏之時是否強(qiáng)勢,琴憚根本不給機(jī)會。凈因試探不出,方霖卻是已有體會,至少她覺得,以她五星相力的強(qiáng)悍內(nèi)力修為,近身對戰(zhàn)同等修為的琴武陽勝算很大。
所以在凈因選擇為她抵抗琴憚的時候,方霖便打算全力盡出,勢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擊殺琴武陽,而后相助凈因。
“子遷,握住我的手,不要松開?!?p> 陸遠(yuǎn)心知自己毫無作用,不能為方霖添亂,她讓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便伸手將方霖柔軟的手緊緊握住。
方霖將歲星相力渡于他,令他免受幻境之苦,將鎮(zhèn)星相力運出體外,包裹住他全身,護(hù)住他不受傷,又將太白相力渡于他,讓他跟得上自己的速度。好在此時方霖鎮(zhèn)星相力與太白相力已經(jīng)小成,護(hù)住一個成年人不算太難。
琴武陽從沒見過這個女人發(fā)狂的樣子,他的拿手好戲是《廣陵散》,以幻境著名,或者說他的功力還沒達(dá)到琴憚那般深厚,無法化出大片兵甲來刺殺敵人,而擅長音律幻境的他,當(dāng)面對功力相仿,又身負(fù)歲星相力的方霖,便如同遇到克星一般,很難將她拖入幻境之中。
方霖連額頭上代表歲星相力的瑩白色紋絡(luò)都出來了,熒惑相力透體而出,將千墨星劍映得火紅,追著琴武陽不斷攻殺,方霖已施展了五道二星斬,一道被琴武陽躲過,四道皆被他硬接下來,自從空手接了一道二星斬,整個手臂感覺都快被焚毀之后,琴武陽便不敢肉身犯險了,而是用內(nèi)力包裹木琴去接,三道二星斬的劍氣下來,琴武陽已經(jīng)清晰地見到,自己的木琴冒出縷縷青煙,褐紅色的木琴幾乎埋上一層木炭,化為黑褐色,有一根琴弦已經(jīng)搖搖欲墜,幾乎崩斷。
“我這古琴可是塞北百年紅杉樹的樹根制成,你這女人…”琴武陽無比心疼,打斗落入下風(fēng),那張嘴也不再利索了。
“那你便棄琴自焚,你這古琴我替你保管?!?p> 此刻方霖覺得暢快至極,前兩個月,自己一時手軟,沒有趁早殺了琴武陽,讓他拖來琴憚,偷襲自己,以致重傷,讓自己在揚(yáng)州城藏了一個月,此刻不管后事如何,都要將這琴武陽殺了,以泄心頭之恨。
方霖剛要再揮砍一刀二星斬,那琴武陽都左右猶豫,不知該不該以琴擋劍了,然而積累了一個多月的傷勢終于又在復(fù)發(fā)了,方霖持劍的手按住胸口,手闕陰心包經(jīng)隱隱作痛,肋下天池穴和手臂天泉穴如針扎一般,非是方霖的辰星相力不起作用,而是被琴憚偷襲傷的太重,撿回一條命來又要長時間躲著琴憚,根本沒有充足時間療傷。
此刻方霖?fù)]了五道滿成熒惑相力的二星斬,內(nèi)力自丹田流經(jīng)手六經(jīng)脈,又引發(fā)了舊傷,方霖這一停頓,那琴武陽卻是反應(yīng)過來,立刻兩片音刀飛來,方霖不得已,只好以鎮(zhèn)星相力抗住,被他拖延一刻,琴武陽卻是對著琴憚大喝道:“叔叔快殺了那和尚。”
方霖感嘆,若是熒惑相力小成,早讓他琴毀人亡了?!傲貎?,你怎么樣?”陸遠(yuǎn)焦急,看得出來情勢不妙,方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鎮(zhèn)淮門前的琴憚心知不能拖延,萬一琴武陽打不過那方霖,就失策了,琴憚立刻變奏,所有的內(nèi)力霧氣凝聚在一起,化為一團(tuán),而后分離開來,漸漸演變成兩個人影,十分高大,約有一丈,身上已不是如之前半尺小人那般模糊,已有片片甲羽覆在身上,左手一人持長戟,右側(cè)一人持長劍,如兩位將軍,威風(fēng)凜凜。只是脖頸之上模糊不清,看不到真容。
“哈哈哈哈,楚王韓信,梁王彭越,老夫還得感謝那九原太守郭子儀,便是他給老夫的靈感,修煉出這一招,萬千漢軍步卒,如何抵得上兩位大將?和尚你看如何?!鼻賾劮浅W院?,似乎為自己自創(chuàng)的招式引以為傲,認(rèn)為將來能夠列入宗祠,為大琴殿記名。
凈因大駭,眼前二位丈高霧人竟是韓信與彭越?這琴憚莫非便是武學(xué)奇才不成?被郭子儀打敗,僅僅兩月,便自悟絕招。若這霧氣所化的韓信與彭越真有當(dāng)年之威,那他豈不獨步武林,天下無敵?
不對,不可能,琴憚不過二流高手,豈有那般天賦,眼前的韓信彭越連個臉都沒有,又是琴憚內(nèi)力所化,外強(qiáng)中干罷了。
雖然眼前的“韓信”與“彭越”僅僅只是虛有其表,但是畢竟融合了琴憚一身內(nèi)力,是那垓下之圍的半尺小人聚集化成,收拾凈因仍舊綽綽有余。琴憚控制“韓信”持大戟向凈因刺殺過去,速度極快,凈因即使身負(fù)兜率天王步也避無可避,那一戟刺向凈因肩頭,扎進(jìn)肉里,溢出血來,凈因握住戟鋒與柄,不斷后退。
方霖眼見凈因無力抵抗,無法坐視不理,舍下琴武陽,提劍砍斷韓信手中所持的大戟,千墨星劍終究鋒利,且是實體武器,將韓信手中內(nèi)力所化的長戟一斬而斷。不過琴憚內(nèi)力深厚,韓信的戟竟從斷口處又復(fù)原成型,方霖只好持劍與韓信斗在一起。
方霖本就負(fù)傷,內(nèi)力消耗過大,此刻又與琴憚相斗,已是捉襟見肘,而琴憚手下并不止一員大將,那“彭越”手持長劍,向方霖天靈蓋斬去。
“霖兒!”陸遠(yuǎn)大急,深深懊悔,為何自己武功這般低微,一點作用也沒有,“周前輩,求你出手救霖兒?!标戇h(yuǎn)無奈,只能向周亦染呼救。
周亦染好整以暇觀戰(zhàn)了許久,大致判斷出了,這琴憚要弱自己一籌,此刻方霖與凈因皆是強(qiáng)弩之末,雪中送炭,不知效果如何?
周亦染正要出手,突然一道長虹貫日般的劍氣從天際射向那場中的“韓信”與“彭越”,一箭雙雕,將兩位“大將軍”釘死在石板地上,動彈不得,似乎這一道劍氣刺中了兩位“將軍”的譚中穴與丹田,頓時兩團(tuán)霧氣彌漫開來,煙消云散,不復(fù)先前之威。
琴憚?wù)痼@,一劍刺死自己剛剛自創(chuàng)的絕技,似乎來者是個高手。
“什么人?”琴憚怒喝。
“韓信,彭越?不倫不類,這就是你對《十面埋伏》的理解么?”
二十幾丈外,一間酒樓樓頂?shù)膽昙怪?,又是一位白衣女子,看起來三十余歲,臉如鵝蛋,膚如凝脂,淡淡的柳葉細(xì)眉,薄唇尖下巴,眼眸間盡顯溫柔。此刻身姿挺立,站在那酒樓頂部,左手負(fù)于身后,右手持一柄銀色長劍,劍墩束有一枚紫色的劍穗。
“惜兒?怎么是你?惜兒,隨我回雁蕩山去吧?!?p> 來者正是玉仙子緣道惜,琴憚還未看到緣道惜,周亦染卻是直勾勾地盯住了心上人。周亦染喜出望外,幾欲拔腿登樓,與他欣賞樓上月,城中景,此刻周亦染在心中想,惜兒她怎會來揚(yáng)州?她又是獨自一人前來,身邊沒有跟那無恥的緣道修,難道她知道我在這里,她是為我而來?周亦染審時度勢的智慧在面對緣道惜的時候便消失殆盡,只剩滿心狂熱。
緣道惜沒有搭理周亦染,從二十幾丈外飄然落地,站在方霖的面前,對峙琴憚,方霖也有些意外,她與緣道惜只有一面之緣,就是那夜在永溪鄉(xiāng),拉著陸遠(yuǎn)偷聽他們講話。二人毫無瓜葛,此刻緣道惜竟出手救她,方霖立刻向她跪伏而下,“方霖多謝前輩相救?!?p> “起來。這大琴殿不過仗勢欺人罷了?!本壍老謇涞穆曇襞c柔韌中蘊(yùn)含堅毅的氣質(zhì),看得周亦染在一側(cè)不住發(fā)呆,以往自己見她一面都難,今日惜兒雖然不理我,但至少沒有趕走我。
“你是何人?既知我大琴殿辦事,也要阻攔?”琴憚冷漠說道。
“一介散修,江南道緣道惜,看不慣無恥之人以強(qiáng)欺弱罷了,算不上是阻攔。”緣道惜如不食人間煙火,說話之時,如有仙氣環(huán)繞,令人不忍駁斥。
“惜兒說得對,無恥之人以強(qiáng)欺弱,還不速速退去。”周亦染突然義正言辭,快速附和,此刻他不管什么勢力糾葛,緣道惜要保方霖三人,那大琴殿便是自己敵人。
陸遠(yuǎn)在心里腹誹,你不也是無恥之人嗎?隔岸觀火這么久,見死不救,緣仙子來了便前倨后恭,實在是沒臉沒皮,哪有赤天王的樣子。
“青玉案,神劍仙?江南道的人,來淮南道與我大琴殿作對?”即使身在鄴城的大琴殿,也聽聞過緣道修夫婦的名號,畢竟大唐各處的鼎盛勢力都會有所了解,只不過這二人是散修罷了。
緣道惜不回答他,卻是突然轉(zhuǎn)頭向周亦染道:“既然他是無恥之人,不若將他殺了,免得禍害人間?”
只見那周亦染原本木然呆滯的眉毛緩緩提起,嘴唇彎的老高,眉?xì)g眼笑,蘊(yùn)含喜意應(yīng)諾一聲:“言之有理,惜兒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