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攸一行人乘坐一艘五層畫舫自揚州渡口逆江而上，不過區(qū)區(qū)半日，便是到了金陵。
金陵秦淮河上，一面是勾欄酒樓，而另一面則是王攸最終的目的地江南貢院。
前世葉郁因為是個宅男，不大喜歡出去游山玩水，所以對于南京的那座江南貢院并不了解。相比較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江南貢院，此時眼前的江南貢院更是綿延數(shù)里，可見江南一帶，文風鼎盛。
難怪自明清之時，多數(shù)的狀元之才都出自這江南。
對于貢院，他心生崇敬，但對于另一面的勾欄，王攸屬實不怎么感興趣，畢竟他是葉郁，接受過高等教育，盡管知道其中不少女子都是被逼無奈，但心理上葉郁不怎么能夠接受這些風塵女子。
看著那些女子濃妝艷抹，言語輕佻，王攸選擇離開窗邊，倒是王寅四人興奮不已，不斷的吹起口哨，吸引對面的女子。
“唉。”王攸嘆了口氣，便是來到廂房的里間，順手將房門關(guān)上，躺在床上，仔細的想想這次考試。
如果說不緊張，那不正常，對于能夠此次及第，老師林如海早就做出了評價，應該是沒什么大問題的。
“咚咚咚?！?p> 一陣敲門聲響起，隨后便是聽見外間川兒似乎在和什么人說話，之后川兒又敲了敲這里間的房門。
“川兒，什么事？”
“大爺，船主人說即將靠岸了，問我們是繼續(xù)呆在船上，還是入住酒樓?！?p> 王攸思索了一會兒，對川兒吩咐道：“想來你們也不愿意呆在船上，也罷，就上岸住在酒樓里吧?！?p> “是，大爺?！?p> 王攸知道這畫舫即將靠岸，索性就起身再度來到外間，看著王寅四人，厲聲的說道：“你們是父親身邊的護衛(wèi)，我也不好多約束你們的私事，不過別惹事，這金陵畢竟不是京都，還有別忘了你們的使命?！?p> 四人臉色一變，趕忙站直了身體，為首的王寅歉意的對王攸說道：“大爺說的極是，我們兄弟四個只是沒來過這金陵，自是覺得新鮮。等大爺進了貢院考場，我們......”
“好了，你們注意就是......”王攸滿臉黑線，正當他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嗎，不知道風月之事。
一行人上了岸，便是住進了這畫舫的主人雖置辦的酒樓，聚賢樓，樓高三層，王攸在酒樓小廝的帶領下，很快的進入一間廂房內(nèi)，這廂房和畫舫的布局一致，但要更為寬敞舒適，甚至隔音效果也做的不錯。
按照科舉的規(guī)定，所有考生必須提前一日進入考場，鄉(xiāng)試分為三場，每場持續(xù)三日，考生每人一個單間，進入考場前，監(jiān)考者需要對考生進行嚴格的搜身，以防止考生身上藏有夾帶，這所謂的夾帶就是作弊用具。
當考生進入相應的考棚后，就要鎖門?？忌诳荚嚻陂g，吃喝拉撒睡全部在號房之內(nèi)，不許出來，直到考試結(jié)束。
這些也是老師林如海交代給自己的，畢竟林如海是前科探花，也是豐富的考試經(jīng)驗者，王攸作為他的弟子，自然是言傳身教。
對于這場考試，王攸準備的很充分，父親將魏畑派給自己，也是考慮周到。試想一下，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被關(guān)在一個地方呆上數(shù)日，就像坐牢一般，還要兼顧作答考卷，這對一個人的身心是多么大的折磨。
八月初八，王攸在眾人的注目下進入了貢院，在進去之前，對于眼前六人做了一些安排，以魏畑為首，王寅為副。至于他們要做什么，只要別惹出麻煩，都是可以接受的，除了日常開銷外，其他的費用自己出錢。
原本王攸以為讓他們自己出錢會讓他們有怨言，可是卻沒有，反而使得王攸高看了一眼。后來他才知道父親王子騰私下里給了他們一筆錢，至于川兒手中的銀兩就是父親給自己此次鄉(xiāng)試考舉之用。
果真如林如海所述，考試流程一切都照常進行。來到屬于自己的號房門前，王攸苦笑不已，真的是比想象中的還要差，后來轉(zhuǎn)念一想，要建造如此規(guī)模的貢院，想來朝廷當初出了不少錢，至于這錢有沒有被層層搜刮，暫且不論，但畢竟是國家工程，面子上還得過得去，不過也僅限面子上了，至于這里子，反正有沒人在這號房里住一輩子不是。
不過令王攸感到滿意的是，這號房內(nèi)還算干凈整潔，非但如此，還準備了相應的蠟燭和炭火，蠟燭用來照明，而炭火不僅僅用來取暖，也可以用來做飯。畢竟考生進入這貢院考場后，除非考試結(jié)束交卷，否則是不能夠離開考場的，因此這吃飯就得自己解決，這也是為了規(guī)避某些作弊手段。
不得不說，科舉制算得上是古代封建社會的又一大發(fā)明。
關(guān)于吃食問題，王攸不得不感謝王子騰將魏畑派給了自己，原來這魏畑跟著父親在外行軍之時，需要深入一些不毛之地勘察地形地貌，這時候魏畑的作用就體現(xiàn)出來，為了不讓敵軍發(fā)現(xiàn)自己，大部分情況下是不能夠使用火的，所以魏畑在干糧的制備上就顯得極為用心。
因此，進入貢院之時，王攸帶了許多魏畑制作的干糧，以備不時之需，雖說味道不咋地，但王攸還能接受，前世作為宅男的時候，沒少吃什么方便面之類的東西。
八月初九清晨，貢院內(nèi)某號房內(nèi)，王攸悠悠醒來，舒展了一下筋骨，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約莫卯時，只聽見外面監(jiān)考官喊道：“開考！”
二字清晰有力，可謂聲如洪鐘。
一時間王攸便聽到各種慌亂的聲音此起彼伏，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的安靜下來，隨后監(jiān)考官便是開始發(fā)卷，在監(jiān)考官的身后跟著四名腰挎長刀的武士，他們面色剛正，一人先進來檢查一下號房內(nèi)物品，一人拿著一張畫有人像的圖紙，仔細的瞄了瞄王攸的臉，另一人則是拿著一個冊子，拿著筆在上面勾選了一下，隨后讓王攸簽字畫押，最后一人則是從監(jiān)考官手里取出數(shù)張考卷，遞到王攸面前的石臺上。
至于監(jiān)考官，在四人做完所有動作之后，看著王攸，問道：“你就是金陵王氏王子騰王將軍的嫡子王攸？”
王攸趕忙起身，對著監(jiān)考官深深作揖行禮，恭敬的回道：“學生正是。”
“好，坐下吧?！闭f罷，便是離開了，原本王攸以為這是監(jiān)考官例行問話，但發(fā)現(xiàn)監(jiān)考官只是在少部分的考房門口略作停頓，想來這就是世家子弟的優(yōu)勢所在，別小看這區(qū)區(qū)幾句問話。
一方面是為了驗明正身，另一方面也是有著照顧之意。
摒棄所有雜念，王攸小心的攤開考卷，正如老師林如海給自己往屆鄉(xiāng)試的考卷內(nèi)容一致，這第一場考的就是四書里的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摘取其中的某段名篇，隨后將其中的一句話或者數(shù)句話遮擋掉，類似于高考語文試卷中的詩詞默寫。
不過令王攸意外的是今年的這第一場考卷之內(nèi)，居然多了一道新題型，那就是作詩，題型是是讓考生以四君子為像各作一首，共四首，必須是七言絕句。
王攸原本是打算將古人所做的詩詞往上謄錄，做一回兒文抄公的，后來一想，這個紅樓世界中時代根本不可考，如果說這個世界是架空的，但有些人卻和現(xiàn)實世界一樣都存在在史書之類，所以他們的詩詞自然是被收錄了下來。
想到這，王攸冷汗涔涔，這作詩著實不是他所擅長的，詩詞除了講究平仄押韻之外，更多的是要將所描述的東西能夠完美的展現(xiàn)出來，若是其中夾雜著人生的抱負和理想就能夠再次升華。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看來自己是把此次鄉(xiāng)試想的過于簡單了。
不得不說，這新題型著實讓王攸措手不及，但這題型也是個機會，是個拉開分數(shù)的機會。他需要思考解決的辦法，若是胡亂作詩，想來最終這考卷分數(shù)必定不高，若是抄錄的詩是大家名篇，那么不說這題無分，想來也會被人恥笑。
王攸站起身，在考房里來回踱步，思索著破題的方法，但始終遲遲不敢下筆。
“不，我要冷靜下來。”王攸再度坐了下來，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心里不斷的暗示自己。
上面的四書內(nèi)容默寫部分他已經(jīng)全部答完，字跡工整，少有涂黑劃改之處，順便還檢查了一遍，當看到其中一句出自《孟子》的‘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時，王攸突然想起這句話的上一句：今滕，絕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為善國。
“這上一句的內(nèi)容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取長補短，自己不擅長作詩，這是自己的短處，然而的自己的長處就是書讀的多，更為重要的是我知道事情的大概走向。”王攸自言自語的分析道，“這紅樓夢中的時代固然不可考，至少采用未來之詩也并非不可取?！?p> 想到這，王攸靈光一閃，這詩詞作答想來必須要做一回文抄公了，不過這對象的選擇也只能局限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清朝詩人了。
于是，就四君子的七言絕句詩詞，王攸只能厚顏無恥的以鄭燮《山中雪后》，《竹石》，《盆蘭》謄錄了上去，這兩首詩詞一者寫梅，二者詠竹，三者誦蘭。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閑?！?p>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p> “春蘭未了夏蘭開，萬事催人莫要呆。閱盡枯榮是盆盎，幾回拔去幾回栽。”
至于最后一首關(guān)于菊花的，他想了想還是自己寫了一首。
最后等待答卷上的墨汁干了之后，他將答卷上交給了主考官。
接下來，八月十一和八月十五舉行的另外兩場不出意外，王攸皆是將答卷做完后，交了上去。
此次鄉(xiāng)試結(jié)束后，王攸便是帶著川兒魏畑六人再次乘坐畫舫回到了揚州，此刻的揚州林宅之內(nèi)，王攸，王子騰和林如海三人在茂竹園內(nèi)的一間屋內(nèi)，不過此時的王攸卻是跪在地上。
“你那詠菊的詩和前面三首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林如海手上拿著王攸答卷的副本，出口訓斥道。這副本正是昨日王攸從金陵回來后，林如海讓他根據(jù)回憶將所答的文字謄錄出來。
“弟子不會作詩，給老師丟臉了?！蓖踟幕卮鸬?。
“也罷，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局，起來吧，接下來就等消息吧，其它的我看了，都還算不錯。”
“是。”王攸躬身站了起來，隨后便是找了個最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后端起一旁案幾上早有丫鬟沏好的茶水，一口飲盡。
此時的江南貢院審閱處，數(shù)十個監(jiān)考官聚在一起，正在審閱今年所有考生的答卷，依據(jù)得分先排出大概的名次，此刻落在主考官莫青山面前的是三份考卷，這三份考卷字跡明顯出自一人之手。
“莫大人，這是我等下官從眾卷之中挑出的最優(yōu)一份，請大人裁奪?！甭犞旅娴耐耪f的話，莫青山點點頭，隨后聽他說道：“你們將第二名和第三名的答卷拿給我看一下?！?p> “是，大人?！?p> 話音剛落，兩個監(jiān)考官將同樣的三份考卷遞到了莫青山面前的書桌上。
莫青山除了是此次江南貢院的主考官，更是文淵閣大學士，此次奉圣上之命來江南之地為國家選拔人才，自然馬虎不得。
“道林，明和，你們二位也一道來看看吧。”莫青山對著身后坐著喝茶的兩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客氣的說道。
兩人均是站起身，向著莫青山拱了拱手，便是來到莫青山的身側(cè)，一同看著眼前的九份答卷。
由于答卷事先將考生姓名全部遮擋住，為了便宜主考官審核，監(jiān)考官細心的在答卷上標注了甲乙丙以示區(qū)分和名次等級。
“這甲卷之中詩詞部分那首詠菊真是文筆不通，與前三首相比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真是奇怪?！北荒嗌絾咀髅骱偷闹心耆艘蓡柕恼f道。
“想來是這考生故意為之?！蹦堑懒掷浜吡艘宦?，顯然是很不滿意，“我看乙卷雖作詩一般般，但中規(guī)中矩，更何況關(guān)于策問回答的不錯，當為頭名。至于那丙卷對于時事的看法過于理想化，雖辭藻華麗，但華而不實?！?p> 莫青山一言不發(fā)，他自然知曉這兩位也代表了朝中的派系之爭，盡管知道這是圣上為了平衡勢力的手段，但如今這派系之爭卻是愈演愈烈，甚至其中有著圣上和太上皇的影子。
許是被二人的爭論吵得有些心煩，莫青山呵斥道：“都是為國家辦事，自然要以圣意為先，二位還是不要夾雜一些個人感情為好。”
“大人說的極是，不過有些人就是看不清局勢?！敝馨财沉艘谎?，語帶諷刺的說了一句。
“周明和，什么局勢不局勢的，莫要胡攪蠻纏，天還沒塌呢！”梅墨憤怒的反擊道。
“夠了，當著這么多下級官員的面，不要失了朝廷的臉面！”莫青山面色一肅，“綜合來看，丙卷確為第三，至于甲乙二卷，甲卷稍優(yōu)，當為頭名。”
說罷，便是用一旁的印章在甲卷之上蓋了一個第一的字樣，隨后甩了一下袖袍，對下面的監(jiān)考官吩咐道：“你們盡快安排，月底將榜單派出去，朝廷此次在江南取前一百五十名，若是還有疑問，素來報我?！?p> “是，大人！”眾監(jiān)考官應聲稱是，隨后又退回自己的崗位，開始批閱審核定次。
......
八月二十九，舉人榜單便是發(fā)布了出來，隨后傳往江南各地，此時的林宅門口，鞭炮齊鳴，一派喜氣之像，四名身著官服的儀官分立兩旁，一名中年人手拿榜單走到林宅門口，臉色肅穆，高呼：
“考生王攸接榜！”
王攸早早的跪在地上，起身后的林如海和王子騰皆是身著官服，躬身行禮。
“王攸，年十，無字，金陵王氏，九省統(tǒng)制王子騰之子，同德七年，取桂榜首名，為解元?！?p> 念完之后，那中年人便是對著林如海和王子騰行了下官禮，一臉諂媚的笑道：“恭喜王大人，令郎為解元，想來不日你王氏一門必定再攀高峰?！?p> “多謝吉言?！蓖踝域v謙虛的回了一句，不過心里是真高興，他雖是武將出身，通過多年的戰(zhàn)場拼殺和祖輩余蔭才獲得如今的地位，但王氏一門畢竟還是底蘊不夠，比不得八公，這也是為什么當初父親要讓自己娶繕國公石氏府上的一名庶女，以及將一個女兒嫁給了榮國府賈氏，而另一個則是嫁給了薛氏。如今自己的兒子不但是舉人，還是解元。
“哪里哪里，想來王大人和林大人今日要忙不少，下官還得繼續(xù)去放榜，這里也就失陪了?！蹦侵心耆诵α诵ΓS后便是告辭而去。
......
待放榜之人離開之后，林宅門口更是喧鬧不已，王子騰連忙吩咐下人去派發(fā)禮品，至于林如海因為身體不適，便是和王攸令人退回了內(nèi)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