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母親依舊在床上躺著,王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握緊的拳頭不知道松開合上多少遍。這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下午,還未聽到有人傳報說老爺回來了。
正房門口的丫鬟和小廝站了一大堆,連大氣都不敢出,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那里間,他們都知道這是風(fēng)雨前來的征兆,整個王宅內(nèi)似乎在醞釀著更大的風(fēng)暴。
正房隔壁的耳房房門被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的正是王家的大小姐,正是王鸞以及她的貼身丫鬟。
王鸞心中哪有不明白的,于是也沒打算怪罪,便是對身后的胡嬤嬤說道:“你和他們說,讓他們都散了吧,做好自己本分的事?!?p> 胡嬤嬤也是今日從家里慌忙趕來,原來當(dāng)初王子騰離開京都前,就把這王宅內(nèi)大部分的下人都打發(fā)出去,安排在自家的莊子和鋪子里,至于嬤嬤,大都讓他們先回了家。
胡嬤嬤聽到大小姐發(fā)了話,隨即領(lǐng)命帶著那幫仆人離正房遠(yuǎn)遠(yuǎn)的做事去了。
王鸞看著黑黢黢的母親的房間,心下嘆了口氣,連忙命人去把燈點上。母親有傷在身,她也得擔(dān)起持家的責(zé)任來。
踏入里間,看見那小小的身影一言不發(fā)的坐在椅子上,王鸞心中更是不好受,但她只是個女子,就算是將門之女,想起這數(shù)月來在平安洲的遭遇,依舊感到恐懼。
“老爺回來了。”屋外傳來一小廝的聲音。
王攸抬起頭,看了一眼姐姐,當(dāng)即起身便是離開了。姐弟雙目對視之下,王鸞原本以為弟弟依舊會充滿憤怒,但卻發(fā)現(xiàn)其眼中盡是平靜,平靜的有些可怕。
“嵐兒,你跟著大爺,有什么事趕緊過來報給我?!?p> 王鸞隨即派了個丫鬟跟了上去,“明月,你去青云軒讓清影他們四個過來見我,我有事要問她們。”
有兩個丫鬟立即出了里間,朝著不同的方向趕了過去。
王鸞作為嫡女,加上石氏教導(dǎo),此時后宅之內(nèi),一應(yīng)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眾丫鬟和嬤嬤一瞬間找到了主心骨,自是做事利索,不敢怠慢。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清影,云歌,風(fēng)鈴,瓊玉四個丫鬟跪在了王鸞的面前,四人之中以清影為首,所以在王鸞下令起身時,清影自是將數(shù)月以來,王攸在榮國府所發(fā)生的一切事情說了出來。
其中遺漏的,自有其余三人補充。
王鸞知曉了個大概,便讓她們下去休息,待他們走后,里間又只剩下了王鸞和石氏二人。
“母親這下你就放心了吧,您也知曉弟弟行事有矩,并無違禮之處,不過臨走前弟弟留給那林家姑娘的信,著實容易留下把柄?!蓖觖[眉頭微蹙的分析著。
“那信有必要斟酌一番,日后我們?nèi)グ菀娎咸臅r候,見見這林家的姑娘就是了。”躺在床上的石氏突然睜開眼,笑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說道?!澳愕艿芙袢招闹杏袣猓劣谀愀赣H那邊又不得不解釋一番,不過......”
“母親,不過什么?”王鸞好奇的問道。
“你女孩子家的就不用知道其中原委了,不過想必接下來,我們母子又要分離了!”說道后面,石氏眼角流下了淚。
“母親,你安心養(yǎng)傷,近日家中諸事,我來打理,不過今日你身體小恙的消息姑母那邊早已知曉,明日少不得要來探望一番,若是讓人發(fā)現(xiàn)您非小恙,而是受了傷,豈不是......”
“無妨,明日照常接待就是,聽說你小姑母家有一女兒,名喚寶釵,想來和那林姑娘相識,你倒是問上一問?!?p> “母親,弟弟的事情是不是考慮的早了些?”王鸞有些害羞的問道。
“先看看吧?!笔嫌行┢@?,不愿再多說,只好再度閉上眼,修養(yǎng)起來。
這時,嵐兒掀起簾子走了進(jìn)來,看向王鸞,低下身子,回稟道:“大爺進(jìn)了老爺?shù)臅?,書房周圍所有的仆人全都被趕了出來,看樣子要出事,我進(jìn)不去,不過聽從屋里出來的丫鬟說大爺一進(jìn)去,便是摔了個茶杯。”
“什么!”王鸞聽到這,果真發(fā)現(xiàn)原先王攸坐著的椅子旁的案幾上少了個茶杯,連忙就要起身前去。
“別去了,你父親會處理好的,不過你弟弟少不得挨頓打?!碧稍诖采系氖想m是心疼,但還是未作動作。
看到母親這般鎮(zhèn)定,不過聽到王攸要被挨打,還是命嵐兒去準(zhǔn)備一應(yīng)的藥品備著,隨后還是準(zhǔn)備去看看。
......
書房內(nèi),王子騰看著王攸上來就是摔了個茶杯,心中也有了火氣,呵斥道:“怎么,你打算殺我不成?”
說罷,更是把掛在墻上的那把大眼環(huán)刀扔向王攸。
“兒子不敢!”王攸看都沒看地上的刀,但卻是將那刀踩了一腳,以發(fā)泄著心中的怒火。
“說罷,知道你為了你母親,心中也有很多氣和疑問?你可能在想我為什么會這么問,而不是在看到你摔杯子的一瞬間把你直接抓起來打一頓。”王子騰平靜的看著王攸,等待后者的發(fā)問。
“父親,平安洲發(fā)生了什么?”
“嗯?!”王子騰居然沒想到王攸會直接這么問,當(dāng)下也沒反應(yīng)過來,但想起白日賈政對自己的兒子評價很高,原本以為是客套之話,沒想到王攸果真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孩童,反倒是一個成年人?!肮!毕氲竭@,王子騰卻是笑了出來。
“這事,也怪父親沒照顧好你母親和姐姐,讓她們受驚了,不過好在性命無礙,不過我也不后悔,我也愿意將事情原委告訴你?!蓖踝域v止住了笑容,肅然的說道,“我讓你留在京都,順便讓你去你姑母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可知道將在外,必須留質(zhì)子在京城。”
“我就是那質(zhì)子!”王攸點點頭,他并不驚訝,早在王子騰接下圣旨的哪一天,他就想明白了。
“我這次奉命出都查邊,歷時數(shù)月,天下九州去了三個,回京前順道從平安洲經(jīng)過,你母親也是在那里受了傷,至于何人指使,我還沒查到,不過此事當(dāng)今圣上也已經(jīng)知曉。平安洲不太平?。 闭f到這,王子騰莫名的有些害怕。
王攸看著王子騰突然不說下去,自然也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據(jù)他從原著紅樓夢了解到,這平安洲似乎賈府也插了一腳進(jìn)去,至于何事,書中并未明說,但似乎極為棘手。
“父親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王攸再度問道。
“圣上賜我九省統(tǒng)制之責(zé),自然是要繼續(xù)奉命行事,不過你母親和姐姐不宜再出都了?!?p> “嗯,母親和姐姐畢竟是女子之身,留在京都才是安全?!蓖踟c點頭表示同意,“父親,我想隨您出都!”
王子騰心下一震,他不是沒考慮過,但想到王攸乃是王家嫡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如何面對列祖列宗,便是想要拒絕。
“父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今天我見到母親受傷,姐姐憔悴的樣子,心中萬分自責(zé),恨不得代他們受罪?!蓖踟缡堑幕卮鸬溃拔抑牢沂峭跫业兆?,但是我是男人,以后是要保衛(wèi)家門的,怎能一味的躲在家宅之內(nèi)呢?父親有沒有想過,萬一您哪天出了事,到時候我王家會如何?必是家破人亡!”
王攸的言語鏗鏘有力,字字誅心。
“混賬東西,說的什么放屁的話,還家破人亡,你皮是不是癢了?”王子騰一開始還聽得是那么回事,但后面越來越不像話,雖是在理,但還是呵斥出聲。
王攸也不管,于是繼續(xù)說道:“父親可曾想過,四大家族之中,圣上只讓您加官進(jìn)爵,這其中......”
“我看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妄議圣上,來人!”王子騰虎目一瞪,當(dāng)下便是沖上前來,將王攸的嘴巴捂住,然后向提小雞一樣,隨后更是將房門拉開,喊道來人。
書房不遠(yuǎn)處,急忙有小廝上前。
“來人,取家法!給我打!”眾小廝只好答應(yīng),王攸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知道父親的用意,于是大喊道:“父親,我錯了,下次不敢了?!?p> 王子騰知曉兒子聰慧,但是就算是演戲也必須演完,于是喝道:“將他嘴堵起來,省的日后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p> 小廝們不敢違拗,只得拿來毛巾堵上王攸的嘴,原本王攸以為王子騰會讓小廝輕輕的打,哪里想到居然是他親自動手,心下正當(dāng)腹誹的時候,板子卻是重重的落在了屁股之上,那種劇痛的感覺差點沒讓他背過氣去。
王子騰身為武將,下手自然有著輕重,在連續(xù)打了幾下后,便又是說道:“今日之舉著實可惡,著實要教訓(xùn)一番!”
正待再次舉起板子的時候,王鸞跑了過來,跪在地上勸道:“父親,手下留情,弟弟今日一時沖撞,并無他心,還望寬恕,母親如今還在昏迷,若是醒來,發(fā)現(xiàn)弟弟這般模樣,必是要傷心的?!?p> 王攸見到姐姐到來,心中一暖,但是屁股上傳來的疼痛還是讓他吃不住,當(dāng)即昏了過去。
王子騰將板子一扔,便是進(jìn)了書房,順便把房門關(guān)了起來,外面小廝丫鬟站了不少,對于此等情狀,早已預(yù)料。畢竟王攸進(jìn)門后摔杯子的事很快便是傳了開來。
王鸞看了王攸,見他面色蒼白,尤其是屁股上的衣物更是隱隱有著血跡暈開來,更是心疼不已,但畢竟是父親親自懲罰,自然不能責(zé)怪,只好拿出帕巾先替王攸擦了擦頭上的汗,然后起身,吩咐小廝將王攸背著,送到青云軒。清影四人趕忙伺候起來,王鸞更是將先前的藥遞給了清影。
第二日上午,王夫人和薛姨媽以及賈探春以及薛寶釵上門探望石氏,石氏經(jīng)過一夜的修養(yǎng),雖是面色不大好看,但精神還算不錯,自是一番大病初愈的感覺。
王夫人之所以帶探春,一方面是和薛寶釵結(jié)個伴,另一方面相比較其余二春,這探春是養(yǎng)在她名下的女兒,自然不會落人口舌。
賈探春算是第一次來到王宅,見到石氏,自然是行禮,并且喚了一聲舅母。
石氏看向賈探春,只見她削肩細(xì)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連忙夸贊了探春一番,還問了年齡幾何,探春一一回答,絲毫不見扭捏,石氏自是滿意。
賈探春并未發(fā)現(xiàn)王攸,心中雖有疑問,但冒然詢問,有違禮制。一旁的薛寶釵禮數(shù)周到,言語談吐自是有著大家閨秀的氣派。
王鸞意識到母親要和王夫人以及薛姨媽說會話,于是先向王夫人,薛姨媽告辭,便是對著賈探春以及薛寶釵說道:“兩位妹妹且隨我來。”
十一歲的薛寶釵和七歲的賈探春點點頭,再和三位長輩行禮告辭之后,跟著王鸞走出了正房。
女孩子之間必是有著不少的話題,很快,三人便是聊了開來,不過王鸞畢竟居長,心思自然要多一些,大部分都是就著王攸在榮國府的事問的。
“府上聽說前年年冬的時候來了一位林姑娘?”
“姐姐說的想必是林姐姐,她是老祖宗的外孫女,是姑父前年派人送過來的?!辟Z探春如是的回答道。
“姑父?”
“聽家中父親說過,這姑父姓林名海,在揚州做了大官,不過因姑母早逝,無人照料林姐姐,故而將林姐姐送到老祖宗身邊代為撫養(yǎng)的?!?p> 王鸞點點頭,不再繼續(xù)問了,于是說道:“弟弟頑劣,想必這些日子給諸位妹妹添了不少麻煩,我那早早的準(zhǔn)備了幾件禮物,就送給你們好了,至于如何分配,我已經(jīng)貼好了字條,到時候帶回去就行了?!?p> “多謝姐姐?!辟Z探春畢竟還是個七歲的小女孩,聽見有禮物拿,自是開心。一旁的薛寶釵心思通透,而且她可是正經(jīng)的王家表親,再加上王攸是她表弟,自然需要問候一下的。
“王家姐姐,今日怎么不見攸兄弟?”薛寶釵對王鸞說道,一旁的賈探春早已豎起了耳朵,等待王鸞的回答。
說起王攸,王鸞臉色一暗,將昨夜之事說了出來,剛說完,有丫鬟過來稟報說是石氏讓她們回去。
到了正廳,果真王夫人和薛姨媽也是知曉昨日王攸被打之事,于是眾人趕忙前往青云軒。
薛寶釵來到青云軒門口,自是看見了掛在門上的牌匾,不過也未在意,屋里的云歌看見是薛寶釵,心里雖是吃驚,但還是像清影說了一下,于是后者連忙讓云歌幾人倒茶。
賈探春拉住薛寶釵的衣角,顯得有些局促,薛寶釵拍了拍探春的手,便是跟著長輩進(jìn)了里間。
里間,王攸趴在床上,見到來人,自是窘迫不已,想要拉起一旁的被子,但牽動起屁股上的傷口,又是疼的滿頭大汗。
薛姨媽看到此狀,便是說道:“我的兒,哥哥怎么下如此重手,打成這般模樣,要是打壞了,那還了得?!?p> 王夫人看見石氏似乎有話要說,便是向薛姨媽使了個眼色,三人又回到外間,而王鸞也退了出去。里間只剩下了寶釵,探春。
外間,石氏說道:“你們也別怪你們哥哥,畢竟是老子教訓(xùn)兒子,天經(jīng)地義,雖說下手重了些,但聽鸞兒說是攸哥兒口無遮攔,說到底也是為了我?!闭f罷,便是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薛姨媽和王夫人雖是心中不悅,但石氏這般解釋也不好讓他們說什么。
“夫人,老爺讓兩位夫人去他那一趟。說是多年未見。”門外有嬤嬤進(jìn)來通傳。
“你們先過去吧,寶釵和探春這邊有我,鸞兒,你帶你們姑母去你父親那邊?!笔舷蛞慌缘耐觖[吩咐道。
里間,王攸心中一嘆,探春還好瞞過去,但是面對聰慧的薛寶釵,說實話,還真不知道怎么說。
“這會子可好些了?”先開口的正是薛寶釵。
“道叫寶姐姐笑話了,就是挨了幾下板子,過幾日便好了?!蓖踟幻嬲f著,一面讓薛寶釵和賈探春坐下。
“攸哥哥可是犯了什么過錯?”一旁的賈探春心有戚戚的問了一句。
“嗯?!蓖踟鼞?yīng)了一聲,“不過我并不后悔,父親總有一日會明白?!?p> “想來定是你那日那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惹出來的,弟弟有鴻鵠之志,但不可操之過急,須知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毖氣O悠悠的說道。
王攸眼神一亮,好一個停機德,果真不同凡響。
“姐姐說的極是,我受教了。”沒想到王攸今日卻是服軟,薛寶釵想起那日梨香院吃酒之事,心中頗有些異樣。
一旁的賈探春也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但殊不知她所想的和寶釵王攸所說的又岔了開來。
外間的石氏自然是聽見薛寶釵三人的對話,不過也不甚在意,只是嘴角掀起一抹弧度,直接離開了青云軒,臨走前安排嬤嬤說等兩位姑娘出來后帶到她那。
“你好生修養(yǎng)著吧,舅父自有他的道理。我們這就走了?!闭f罷,便是起身和賈探春出了里間,隨后在嬤嬤帶領(lǐng)下來到了先前的正廳。
此時,正廳內(nèi),薛姨媽和王夫人也都從王子騰那回來了,雖說兩人面露異色,但都先前哭過,至于其中原委,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