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一年，宋庭與金人正式簽署和議之前，宋庭事實上一直處于軍事化管理狀態(tài)。
對于一個軍政府來說，若有人膽敢私自掌控戰(zhàn)略物資，視同謀反。
糧食，這個和平盛世里最賤的商品，又偏偏是戰(zhàn)時最寶貴的貨物，決不允許由私人把控。
或許有某些人，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地位，通過轉(zhuǎn)運糧食略微賺一些差價。不用多，一斤糧食賺一厘錢，就足以盆滿缽滿，富甲天下。
官家也不會跟他較真。
但若是真有人不開眼的，想要囤積居奇，捂盤惜售，甚至哄抬物價，當(dāng)權(quán)者不介意拿幾個人頭試試刀。
糧店掌柜的兩眼空洞，傻愣愣地看著副都頭手中的樸刀，仿佛被那刀攝取了魂魄一般。
只見刀光一閃，人頭落地，空洞的雙眼終于緩緩地閉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或許有痛苦，有悔恨，有不甘，或者是迷茫。
如果時間能倒退，他還是會選擇投靠秦檜掌控的商會，如果不這樣，他的生意就沒辦法干下去，一家人只能繼續(xù)流落街頭，忍饑挨餓。正是他當(dāng)初的一搏，才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如果時間還能倒退，他還是不能把糧食賣給李申之，或許會選擇一個聰明一點的方式吧，既不得罪秦檜，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又或許依然改變不了這個結(jié)局，沒有試一試，總歸是死得有點不甘心。
如果時間再多倒退一點，或許他不會選擇干糧商這一行，倒騰點木材瓷器，應(yīng)該不會有這么大的風(fēng)險。
有些結(jié)局，在當(dāng)初邁出那一步的時候，便已經(jīng)注定了。在命運的主宰之下，大家都是可憐人。
他終究還是錯了。
錯在捂盤惜售，站在了百姓的對立面。
如果他選擇賣糧食，或許依然會死去，但是百姓會念他的好。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死了都要被人唾棄一遍。
善后事宜自然有人料理，茗香苑小廝再次采購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吡换厝ァ?p> 李申之與馮益快速地趕到了第三家糧行。
……
秦府。
秦檜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自家庭院里，圍著假山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圈。
“父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闭f話的是秦?zé)纾骸皼]想到李申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直接將糧店掌柜斬首。”
秦檜粗重地喘著氣，心中似有決斷，卻又下不了決心：“讓你們盯著他點，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秦?zé)缫荒槦o奈：“誰知道那李申之如此狡猾，三番五次地更衣易容，我們實在是跟不住。”
這時，新的消息傳來：“老爺，宋掌柜也被斬首了?！?p> 秦?zé)缫荒樋迒蕷猓骸案赣H，這都第三個了，不能任由那小子繼續(xù)禍害下去了?！?p> 秦檜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傳信的小廝：“不是傳令他們緊閉大門了嗎？怎么又被斬首了？這次是什么罪名？”
他盡管很憤怒，但是也無法直接插手去管這種事。
砍人的是禁軍，那是趙構(gòu)的禁臠，他敢把手插進(jìn)去，掉腦袋的就是自己。
小廝被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說道：“禁軍直接破門而入，質(zhì)問為何關(guān)門歇業(yè)。宋掌柜說自家小妾剛生了孩子，要慶賀一番。誰料那禁軍直接把宋掌柜的商鋪和宅子搜了個遍，也沒發(fā)現(xiàn)有小妾生孩子。用刑審訊以后知道是宋掌柜說謊，直接就，就給砍了?！?p> 秦檜一把甩開小廝，又去繞著假山轉(zhuǎn)了一圈。
秦?zé)缧募比绶?，跟在秦檜屁股后面：“父親，這下可怎么辦??？”
秦檜回身猛地甩了他一個大耳光：“問，問，問……就知道問！你就不能想個辦法出來？”
就在父子倆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又一個小廝跑進(jìn)來。
“老爺……老爺……”小廝氣喘吁吁，“方掌柜，他，他……”
秦?zé)缫黄ü勺诘厣希骸巴炅?，死了四個了?！?p> “不是，不是?！毙P連忙擺手。
秦檜與秦?zé)缫姞?，一下來了精神，眼巴巴地看著小廝，等著說出下文。
小廝喘了口氣，說道：“方掌柜賣糧了?！?p> 秦檜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頹廢：“完了……”
……
茗香苑的庫房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堆著的，全都是高粱。
在李申之眼里，這十萬斤的高粱不是高粱，全都是金光閃閃的鬼見愁。
不僅如此，門外還不停地有人趕著馬車來送糧食。
那些都是茗香苑沒有去到的地方，那些糧店的掌柜們擔(dān)心李申之去找他們算賬，沒等茗香苑上門，就主動把自家?guī)齑娴母吡蝗歼\了過來。
就地處決了三個糧店掌柜之后，滿臨安城的糧店掌柜們?nèi)监淙艉s。
血淋淋的事實，讓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有人要買糧食，一定要賣給人家，一定要平價賣給人家。
消息靈通一些的掌柜們，知道的多一些：茗香苑要買高粱，不賣就是死。
他們之前接到的消息，是不要賣一粒糧食給茗香苑的人。茗香苑的人喬裝打扮之后想要悄悄買糧食，都有臨安府衙的差人給他們報信，并監(jiān)視他們不許賣糧食出去。
糧商們懾于丞相和臨安府的淫威，自然乖乖聽命。
可是接連三個糧店掌柜被處決，血淋淋的人頭還熱乎著呢。
丞相在哪里？臨安府尹在哪里？
在禁軍的強(qiáng)勢執(zhí)法面前，他們?nèi)疾灰娏僳櫽啊?p> 如果到現(xiàn)在，糧商們還看不清形勢的話，真不知道他們的生意是怎么做起來的。
丞相的權(quán)威固然可怕，但是也怕不過禁軍架在脖子上的刀。火燒眉毛先顧眼前吧。
一時之間，臨安城中幾乎所有的高粱全都集中在了茗香苑中。
以至于楊沂中想要開始釀酒，都搞不到足夠的高粱。
殿帥的面子李申之一定要給足，得知楊沂中沒有高粱的時候，李申之先送了兩萬斤過去，還留下話說：不夠的話殿帥吭氣，茗香苑隨時送過來。
……
這一場糧食爭奪戰(zhàn)，茗香苑大獲全勝。
李申之宛如在夢中一般，幾杯酒下肚之后，決定搞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趁熱打鐵，這是打壓秦檜聲望的絕佳機(jī)會。
距離年關(guān)還有一個多月，留給岳飛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