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陌未走遠就聽到房間里的東西被砸得稀巴爛的聲音,她回頭看去,瘋子抓著門框陰沉地盯著她。
那雙異瞳激得她的后背流冷汗,甚至出現(xiàn)幻覺:瘋子把她大卸八塊。
外面的成年半妖聽見里面的動靜,立刻趕過來,見瘋子的殺氣騰騰的眼神,把蘇九陌護在身后。
三個半妖沖上去,將瘋子按在地上。
三個金丹初期,瘋子打不過。
一個手刀,瘋子昏厥過去。
穿著巫祝袍,手持骨頭權杖,臉上畫著怪異的圖案——與遼水城錢青中的某個家族的家徽有三成相似——半人半蛇,垂目盯向蘇九陌和瘋子,沙啞的喉嚨,冷漠地說:“把他倆關到水牢里。”舉起權杖點了點他倆。
“大人,他們是幼崽,我們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幼崽能活著……”半狼妖急切地勸道。
巫祝橫了他一眼,“你沒有看出他們身上的魔氣嗎?”
“我……”半狼妖不明白其中的關聯(lián),還是回答了巫祝,“看得出來……”
“我們來自裂谷,來自那塊被魔氣統(tǒng)治的惡魔之地?!蔽鬃淼剿拿媲?,此時他倆已經(jīng)被帶下去,“而我們身上沒有骯臟的魔氣,我們也不可以去接觸它!”
簡單來說,出淤泥而不染是他們的驕傲。
巫祝驕傲地藐視半狼妖的眼睛,金丹后期的修為威壓讓半狼妖的腰彎了彎,“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一族的驕傲是什么,收起你的同情心,凡與魔修有關的一切我們都不會接納……”
說完,巫祝離開,半狼妖啪的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蒼白的嘴唇,煞白的臉呆呆得回應:“我明白了?!?p> 說是水牢,其實是一片流沙地。
這片流沙地后方有一塊高十米,寬五米,長十二米的巨型石壁,石壁上掛著粗壯的鐵鏈,有些鐵鏈落在流沙中被扯得直挺挺的,有些鐵鏈上栓著人類,流失已經(jīng)漫過人類的胸腔,有些鐵鏈掛著白白的尸骨,有人類有半妖有妖獸……
“瘋子,蠢蛋!”蘇九陌拼命掙扎,大叫,想要瘋子醒過來,“你快醒來?!?p> “別亂動,不然你會加快陷入的?!迸赃叺呐匀祟惡眯奶嵝阉?p> 蘇九陌聽到熟悉的聲音,心慌了一下,不再掙扎,穩(wěn)住心神,不敢去看她,沖瘋子大喊大叫。
“夠了!”一旁的男性人類冰冷的語氣刺入蘇九陌的喉嚨讓她徹底閉嘴。
“二師兄,你的傷怎么樣?”少女轉頭去問臉色蒼白的少年,“我的靈力已經(jīng)恢復了八成,待會我掙斷……”
少女的話被鐵鏈掙斷的聲音打斷。
“??!瘋子?!碧K九陌驚呼。
大家都看向瘋子,那根栓住他的鐵鏈不知為何斷了,而瘋子則快速被流沙吞了。
“??!”拴著蘇九陌的鐵鏈也斷了,懵逼的她也被吞了。
三人的鐵鏈一齊斷裂,一起被吞了。
剩下的人和半妖:“???”
瘋子在階梯上滾了幾圈,在一人過的甬道中停下。
他晃了晃發(fā)脹的腦袋,扶著墻站起來就被蘇九陌撞回地上。
蘇九陌的哀嚎聲夾雜著瘋子的辱罵聲。
遲來的三人穩(wěn)當當?shù)芈湓陔A梯上,他們互相攙扶地來到甬道前。
少女把兩半妖扶起來,拍了拍他們身上的灰塵,問道:“我是天域宗三長老安清河的弟子,何倩。小孩兒,你們叫什么?”
“蘇九陌。”蘇九陌心虛地四處亂瞟。
瘋子不想說話,就沒有回應她,只是轉身進了甬道。
蘇九陌尷尬地打圓場,“姐姐,你叫他瘋子就行。”
“這……”何倩話還沒說完,蘇九陌就沖進甬道,大喊大叫,“瘋子,等等我?!?p> 三人沉默地相互對視,緊跟在兩人身后。
“蘇九陌,你去過裂谷,你在那里看到什么?”瘋子的語氣算是平靜但蘇九陌還是感受到壓力。
她抿了一下嘴唇,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大家都能聽見,說:“一座亭子和一塊石碑。”
“亭子?石碑?”瘋子笑著說,清朗的聲音很是好聽。
何倩插嘴問:“你把我們帶下來的?”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似乎只要瘋子說是,他們就會把瘋子殺了。
“對,你們?nèi)齻€的修為是最高的。”
“真的太猖狂了?!倍熜治嬷鴤?,不爽地嘀咕一句。
“你才練氣三層,是怎么讓鐵鏈斷開的?”大師兄問。
瘋子冷笑一聲,沒有吭聲,很不待見他。
大師兄沉下臉,同何倩交換了一個眼神:師妹,你感受到魔氣的波動嗎?
何倩扣住腰帶,回了一個眼神:魔氣太濃。
二師兄被夾在中間很尷尬,他向兩人打了個眼神:你懷疑那小子是魔修?
有可能。三人的眼神犀利地看向前方帶路的瘋子。
“你就不怕我們動手嗎?”何倩問,語氣中透露著淡淡的殺意。
瘋子沒有聽見,他的腦袋脹痛,南宮翳就在他耳邊吵鬧,“你都做了些什么?這副身體下到裂谷不得死?后面還跟著三個金丹期的修士,你要是暴露我們是魔修的事情,他們會我們大卸八塊的?!?p> “閉嘴!”瘋子殺氣騰騰地一拳打到南宮翳的臉上,“嘭”拳頭在石壁上留下血痕。
其他人都被震得閉上嘴巴,看向前方發(fā)瘋的瘋子,“你要是再吵,孤就把你的嘴撕下來!”他暴怒地嘶吼。
蘇九陌回想起剛剛的事情,尾巴炸毛,警惕地盯著瘋子。
瘋子的眼前泛黑,咽下口水,揉了揉太陽穴,依舊可以感受到耳邊南宮翳的呼吸,情緒狂躁,難以平復。
“警戒!”何倩抽出別在腰帶上的利劍,將傷患二師兄護在身后,身后的大師兄抱住二師兄的腰,握著扇子武器。
蘇九陌的狐耳敏銳地察覺到異常的聲音——鱗片在石壁上移動的聲音讓她的毛發(fā)炸起,眼睛變成獸瞳——黑暗環(huán)境下看清敵人,爪子出鞘。
只有瘋子不在狀態(tài),他閉上眼睛,顯然他進入識海里同南宮翳爭奪身體控制權。
狐耳顫抖一下,她迅速地抬頭看向上方,撞入視線里的是一個半人半蛇的女性半妖,半妖的移動速度極快,一息間來到眾人頭頂,毒液從她的嘴巴里流出。
何倩一腳踹倒快被貼臉的蘇九陌,以極為別扭的姿勢將劍刺向半妖,而半妖的雙手卡住那把利劍,雙方僵持一會,利劍爆發(fā)出淡藍色的光芒,何倩的雙腳用力蹬上石壁,把劍逼近半妖的喉嚨。
半妖一掌把何倩拍回地上,從嘴巴里噴出毒氣。
何倩正好是迎面。
何倩一個抬手在他們上方布下結界,將毒氣擋住,“嘶嘶”結界被毒氣腐蝕,還沒喘過氣來,結界就消失了。
大師兄將手中的扇子扔到何倩的手中,何倩收起手中的利劍,展開扇子,揮扇,一道由甬道底部吹上甬道上方的勁風將毒氣吹散。
而他們周圍的氣流自動把毒氣擋在外面。
半妖的蛇尾掃到何倩的腰身。
她被掃到墻上,“嘭!”,何倩覺得她的腰差點就要被折斷,嘴角流下一絲血。
“何倩!”大師兄護著二師兄向后退了幾步,看到何倩受傷,心臟絞痛,呼吸困難,急切地叫喊,可二師兄只聽到氣音。
半妖的雙手迅速抓住何倩的雙肩,一口咬在何倩的三角肌處,毒液注入成功,何倩的身體立刻變得冰冷,“呃……”毒液以極快的速度布滿她的身體。
半妖落在地上,一人過的甬道擠不下她倆并肩,但她不在意這個,她碾在何倩身上,朝所有人攻擊。
大師兄指尖閃過雷電,呆呆地看著何倩在地上抽搐,恐懼和憤怒戰(zhàn)勝理智,指尖的雷電跳動。
毒氣再次將他們籠罩,二師兄蒼白的臉變成青色,無力地靠在大師兄身上,最后昏厥。
大師兄的嘴唇變成紫色,陰沉的眼神注視著半妖。
半妖抬起她的爪子,大師兄所站的地方升起地刺,而大師兄將二師兄推倒在地,他后退了幾步,站定咳出幾點黑血。
毒已經(jīng)深入五臟六腑,大師兄捂著肚子,一拳轟在空氣上,凝結的空氣一下子炸開,一道雷蛇沖向半妖的心臟。
半妖抬起手臂格擋,雷蛇像水柱撞到石頭上一樣四散同時留下傷口,半妖的手臂近乎被烤焦,毒氣被電散,一股燒烤味在空氣中飄。
雷蛇的余威還在,大師兄的雙拳被雷電包裹著,重錘,半妖抬手格擋,雷電沿著半妖的手臂爬滿整個身體,“啊——”
半妖尖銳的叫聲刺痛大師兄的耳邊,兇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半妖痛苦的表情,毒液從嘴角流出來,滴在地面。
忽然,半妖抬起頭與大師兄對視,碧綠色的眸子閃爍著怪異的光芒,大師兄的大腦一片空白,失去意識。
拳頭上的雷電熄滅,他無力地倒在地上。
瘋子在識海里讓吵鬧的南宮翳閉上嘴巴,他撐起沉重的眼皮,一口黑血嘔出,運轉《混沌》,周圍濃重的魔氣紛紛涌入他的身體,將毒素逼到右手食指指尖,食指指尖成深紫色,青色褪去留下蒼白的臉。
在石壁凸出尖銳的地方劃破食指指尖,烏黑的毒素流出一下子腐蝕了石壁,瘋子的臉色更加蒼白無色。
毒素排盡,食指指尖的皮肉被毒素腐蝕,剩下一節(jié)白骨。
他撐著破敗的身體,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心頭一緊,一邊趴下,一邊將自己包裹魔氣里。
“嘭!”
半妖手臂上的雷蛇忽閃,照亮了甬道,她的手臂被撕成碎末,爆炸產(chǎn)生的推力將還未趴下的瘋子甩出甬道。
他在甬道口對面的石壁上砸出一個人形坑,向前傾倒,重重地摔在嵌在石壁的屋頂,在屋頂?shù)钠律蠞L了幾圈,沿著屋檐的弧度做斜上拋運動,狠狠地砸在一塊巨石上,滾到地上,側臥著。
還好他有魔氣護體,不然就摔出個好歹。
“呃——”身體虛弱,精神萎靡,即使毒素排盡但對身體的危害依舊還在,瘋子努力地撐起身子。
“你個狗雜種敢跟本少爺頂嘴,來人,給我往死里打!”糊的跟個馬賽克一樣的男人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招手讓跟在他身后的四個小跟班——同樣糊的跟個馬賽克——教訓他。
有個小跟班在那個男人耳邊低語。而后男人哈哈大笑,夸了小跟班一句,“你們兩個把他父母帶過來?!?p> 有兩個人離開,男人讓剩下的兩人架起瘋子,對著他的肚子轟上幾拳,打得瘋子本能地蜷縮身體,腳被兩個跟班踩著,腰被拉直,根本就不讓他蜷縮。
“少爺,前幾日,您不是說武堂的沙包打得不盡興嗎?我看這個沙包好!”左邊的小跟班機靈地看到男人興奮地揍瘋子,添一把火。
男人更加興奮,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掃腿,橫踹。
眼前的一切變得扭曲,像梵高的星空,殘酷的畫面被按下加速鍵,聲音刺耳。
因為淚水,瘋子的視線又模糊又清晰,那些他無法面對的畫面清晰地在他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他聽到父母痛苦的呻吟和施暴者的狂笑。
“嗤,五靈下品靈根,哈哈哈,就你這資質(zhì)還想修仙,笑話,這個笑話夠我笑一輩子。”男人踩在瘋子的側臉,盡情地嘲笑腳下的癩蛤蟆。
被折磨得失去意識的父母和男人狂笑的嘴臉在他的眼前不斷浮現(xiàn)交替,有時是男人踩在他父母的背上,有時是他的父母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嘲笑聲高高在上的指責他……
聲音由遠及近,由近及遠,在身后,在跟前,在左右兩邊。
“嘖嘖嘖……看看他們,好慘呀……”男人抓起瘋子的頭發(fā),假惺惺地浮夸地說,“你聽……他們在說什么?他們在說,‘多怪你,少爺智勇雙全,豈是我們這種賤人能忤逆的?!牭?jīng)]?他們在乞求我饒命?!?p> 腥臭味沖上鼻腔,從嘴巴、鼻子和耳朵將淤血排出,瘋子的雙目上翻。
毒素麻痹全身神經(jīng),無法動彈,甚至讓大腦產(chǎn)生幻覺。
丹田中的靈力拼盡全力,抑制毒素對神經(jīng)的傷害,藏在全身經(jīng)脈的魔氣悄悄地按照《混沌》功法運轉,引導外界環(huán)境中的魔氣尋找最近的可以抑制毒素的草藥。
此時瘋子的境界尚未筑基,只是練氣三層,但他能探測到方圓十五米內(nèi)的一切。
很快就早到暫時抑制毒素的草藥,最近的草藥就在巨石上方兩米的石壁上。
株高有成人手掌,單莖,緊貼石壁生長三片薄薄的闊葉,莖端兩片面積較小的闊葉,尖端是一朵淡黃色的小花,花瓣六瓣,有花藥花蕊。
草藥旁的魔氣形成一只手,將它連根拔起,帶著泥土,并送到瘋子的嘴巴里。
瘋子本能地吐出去,魔氣變得暴躁,再次塞進嘴里,封住瘋子的嘴,強迫瘋子吞咽。
藥效很快見效,瘋子輕閉雙眼,呼吸平緩,暫時抑制毒素的作用。
識海里,原是黑霧被光點包圍,現(xiàn)在光點被黑霧包圍,而躲在光點之中的南宮翳還沒有從瘋子的瘋狂中回過神來。
他們很清楚有一道禁制約束著他們,但是瘋子可以減弱約束力并增大對南宮翳的約束力,這讓南宮翳不安和恐懼。
他早該明白,在墨水城被殺之前,身體已經(jīng)重傷到失去意識,瘋子沒有出現(xiàn)……
瘋子會殺了他。這是南宮翳經(jīng)過一番思考后得出的結論,現(xiàn)在光點正在保護他,如果瘋子擊潰這層防御,以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可想而知,死的人會是南宮翳。
《啟元》中并沒有提供任何關于神識的知識。
他無法對抗如此強勁的對手。
南宮翳深呼吸,以此來平復內(nèi)心的恐慌。
聯(lián)想到在半妖村被追殺,瘋子打破光點形成的屏障奪取身體控制權。
在沒有學習《啟元》之前,身體一直處于虛弱狀態(tài),瘋子掌管身體。學習《啟元》之后,也就是光點將他徹底保護起來之后,瘋子掌管身體的情況是身體重傷到失去意識……
他的掌控力在下降。
也就是說,光點加固那道禁制,企圖讓他們的狀態(tài)處于平衡。
但瘋子并不這么想。
南宮翳現(xiàn)在想通了。
有光點在,短時間內(nèi)他不會被殺死。破這個局的方法只有一個——變強!
“不錯嘛?!悲傋影魣鍪降毓恼?,有些氣憤地說,“小腦筋轉的挺快,一下子就猜到第一道禁制?!?p> 他像個解說員般,解釋道:“你我之間的第一道禁制就是身體健康時,你來控制身體,身體虛弱時,孤來收拾爛攤子。其實解決的方法不止一個……”
南宮翳不搭腔。
“孤有個妙方法——你來作孤的傀儡。”
反正橫豎找不到反擊的方法,不如先答應他。
南宮翳咬緊后槽牙,真要他說出答應的話,他又莫名的別扭,猶豫片刻之后,“可以?!?p> 瘋子湊近過去,但他的人沒有出現(xiàn)在南宮翳的視野里,倒是黑霧如波浪一樣蕩到屏障上,他冷笑一聲,感嘆:“孤以為你是個固執(zhí)之人,看來是孤看走眼了?!?p> “小子,”瘋子的聲音越來越遠,“現(xiàn)在運轉功法?!?p> 雖然南宮翳對瘋子有很大的成見,但他還是乖乖聽話。
靈力在他有意的引導下,運行周天更加通暢,草藥的精華在靈力的作用下流經(jīng)周身經(jīng)脈,使體內(nèi)的暗傷愈合了些。
“咳咳?!笨人詢陕?,恢復了些氣力,雙目緩緩睜開,金色的獸瞳灼灼。
周身的魔氣散到空氣中,他抬頭看向前方,烏黑的環(huán)境和不遠處野獸的低吼都暗示著危險的到來。
南宮翳:我就知道瘋子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