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就這么久久地盯著秦忌，轉不開眼神。
突然，少女臉色一變，急忙起身，微微鞠躬道：“見過秦老爺子。”
原來是秦略不知何時已經(jīng)踏入小廳的玉石走廊，朝小廳這邊走來。
“是雪依??！無妨，你要跟秦忌有什么就繼續(xù)坐下來說，老頭子我就是有些閑了，過來透透風?！?p> 秦略一臉歡笑走過來，腳底生風，步履輕盈，聲音很小，一臉和藹只入雪依眼眸，沒有半點架子。
話雖如此，但雪依覺得秦老爺子大概率是跟自己客氣，于是靜靜站在小廳內(nèi)受命，再無動作。
因為秦忌是背對著走廊的，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秦略。
等到雪依出聲，他這才起身回頭，雙目炯炯朝老人拱手道：“秦爺爺?！?p> 老人微笑著點頭擺手，示意秦忌無需多禮。
小廳不大不小，內(nèi)設有一石桌四石凳。
周圍環(huán)繞著一片小湖泊，廳子是建在水上的。
若是平時，水波蕩漾，波光艷艷，自是有一番好風景。
但是昨天下了一天雪，今天湖面上已經(jīng)三三五五的雪花凝結成冰，一塊一塊孤零零漫無目的地飄蕩在湖面上。
雖然一眼看不到湖面的底部，但又另有一番景象。
秦略來到小石廳內(nèi)并未入座，只是站在小廳的玉石柵欄邊扶著扶手，瞇眼看著水中隱隱倒影的天空的影子。
秦略望著死寂的湖面，朝少年隨意問道：“秦忌，想必今天早上，北遼東邊大散關傳來的消息，你也知曉了吧！”
秦忌來到老人身畔，和他同望結冰的湖泊，眉目間也盡是擔憂，謹慎點頭道：“秦爺爺，我早上出街的時候，的確聽人說過此事。據(jù)說那破關屠城之人，名叫徐抗，二十二歲，持一桿金槍，揮灑的出神入化。街頭百姓都把他給傳神了?！?p> 邊關告破，今早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秦忌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怕，而是替秦家擔憂，替秦略擔憂。
大散關距玉水川將近萬里行程，一路也關卡重重，崤東就算突破大散關，輕易之間也不可能威脅到萬里之外的玉水川。
秦忌是替秦略擔憂，他知道，這個老人是把所有心事都裝在心里的一個慈祥老人，大散關告破，老人應該很傷心吧！
“嗯……”秦略笑著點點頭：“那小子可了不得，徐抗。我跟那小子的父親，年輕時曾見過幾面，當時我就想把他爹拉攏入北遼，讓他為北遼效力。誰知道那家伙不肯，真是迂腐?！?p> 秦略沒想到，秦略居然對這個破北遼邊關的徐抗如此贊嘆，并且還和他父親有交集，一時間連連感慨，有些不解道：“為什么同為人族，你和他父親還是朋友，卻要刀劍相向呢？打仗，應該會死很多人吧?！?p> 秦略笑道：“為了國運，為了土地，為了功勞，為了榮譽。有時候即便是朋友，立場不同，也勢必刀劍相向，拼個你死我活，其實我們都沒有錯。一句話，我比你強，所以我要打你，踐踏你的尊嚴，奪舍你的資源。”
秦忌不明所以道：“為什么我比你強還要掠奪你，這不是很不公平嗎？書里描述的強者，難道不是該守護一方安寧嗎？”
秦略搖頭嘆息：“你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一直在我秦府長大，雖見過一些不公平的事，但是對于世間的事，還是認知太少。書里描述的，不過是文人墨客想象中的強者，江湖有義的俠士。而真正的強者，大多都是貪婪的，有著無窮欲望的。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秦忌試探道：“是因為想變得更強嗎？”
秦略朝少年投去了贊許的目光，鏗鏘有力道：“的確如此，他們都想變得更強，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心中的欲望。一個人一旦被欲望侵蝕，很快就會走到生命的終點?！?p> 秦忌正納悶今天老爺子為什么要跟自己講這么多的事情呢，老爺子突然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道：“曾經(jīng)有一個年輕人，只手遮天，權勢舉世，他卻問我，什么樣的一個人才能稱得上厲害的人，稱得上強者？”
秦忌被秦略這稀里糊涂的問題繞進去了，先是回答說例如秦略，君臣，秦梟這種能扶大廈之將傾，權謀或武學舉世無雙的人。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而后秦忌又說，是那些天下奇異之士，能夠活上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山門神仙。
老人微微皺眉，還是覺得少年的答案太隨意了。
秦忌想了許久，終于靈機一動，說這世界上，總該沒有比人間帝王，天上真神更強，更厲害的人了吧？
老人覺得少年的答案還是離自己預想中的差了太多。
秦忌實在是沒轍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秦略要的究竟是什么答案，反問道：“那秦爺爺你的答案是什么？”
秦略輕輕撫了一把胡須，似乎是想起了一段很久以前的往事，道：“曾經(jīng)那個人問我這個問題時，我的回答先是如你這般，他卻總笑而不語。直到我后來才想明白，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不是山門神仙，人家帝王，天上真神。而是那些能逆天改命，能擊碎命運詛咒的人。他們不按蒼天給他們安排的道路前進，非要我命由我不由天，扭曲蒼天的意志，讓蒼天為他低頭?！?p> 秦忌覺得老人說的很有道理，不禁反問：“逆天而行，擊破命運的詛咒，這樣的人，這世上真的有嗎？”
秦老爺子溫雅爾爾一笑，道：“光我見過，有三個人做到了這一點?！?p> 秦忌覺得頭皮發(fā)麻，這世上真的有能逆天改命之人？不禁好奇問道：“他們?nèi)朔謩e姓甚名誰？尚在世否？有多厲害？”
“他們?nèi)耍址謩e叫劉嗣，阿瀾，張凰。劉嗣你應該知道，我叫你讀過的通國簡史里面有提及過，曠離上上一任的皇帝，仁德賢君?！?p> “阿瀾是個劍仙，常年以少年面貌示人，活了多少歲我也不知道，活的太久了。他和我們秦家的一位先祖關系很好，十七年前，因為一些事情，我曾經(jīng)見過他一面，未來我應該還會跟他打許多交道?！?p> “張凰是我年少時見過一面，我曾經(jīng)在教堂私塾里面讀過一段時間的書，后來讀累了，就打算上山修行，去看看山門神仙是怎么修行，怎么生活的。機緣巧合，我曾有幸去過一次御神山莊，見過他一面，脾氣是暴躁了一點，不過心性不錯?！?p> 秦略酣暢淋漓，笑著將這些往事一一道出，仿佛這輩子能和這種人見一面就很值得驕傲。
其中最當驚奇的便是一旁一直靜靜站在的雪依，聽到老人一說完，激動上前，也學著秦忌略帶請教的口吻道：“秦爺爺，你見過阿瀾？就是那個常年背著一把木劍，肩頭上常年趴著一只純白小狐貍的阿瀾？”
老人笑著轉頭看向一臉憧憬的少女，雙眉微垂道：“怎樣？不相信？”
“不是不是，實在是覺得太神奇了，阿瀾來無影去無蹤，沒想到秦爺爺你居然見過他，真是神了。”雪依激動地不知所措，言語都開始混亂。
雪依雖然是丫鬟，但是也偷偷攢錢去外面買過幾本記載山野傳聞的小說，在書中，她見過阿瀾這個名字。
當時她就對這個青春永駐的少年劍仙充滿好奇，期待著什么時候能見他一面就好，這是她畢生的奢望。
今天無意間得知秦老爺子見過阿瀾，她興奮到失了方寸，這才沒了禮儀。
本來少女還想問的東西還有很多，但是覺得身份不妥，尊卑有別，害怕引起老爺子心煩，這才懂事地住了口，重新退卻一旁。
秦忌卻思量半天，皺眉道：“劉嗣？就是那個被他親弟弟劉雍篡權奪位曠離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