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華匆匆趕去仙族殿堂,一路上雷鳴不斷,黑壓壓的氣息將她壓的死死的,幾近不能呼吸,雷鳴聲就震在耳邊,可她什么也聽不見,頭重腳輕,甚至忘了自己會飛行,徒勞地奔波著,眼前明明亮堂堂,卻感到無窮無盡的黑暗,窒息,好窒息,說不清的糜爛和血腥味讓人心慌,呼吸不了,不敢呼吸。
沉睡百年,仙族竟發(fā)生如此大事!又是一聲巨大的雷響,琴華終于聽見了,甚至驚得踉蹌了一下。蔞兒扶住她,琴華望向她驚悚的眼神,看見她的眼睛里透著濃厚的不安,一向服帖的劉海被汗水打濕,卻還在擔心地問:“仙上你沒事吧?”
琴華看著周圍不斷升騰著無形的爪牙,死亡的氣息越來越重,琴華沒有回答她,手卻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繁檀,繁檀如何了?”
簍兒的手明顯僵硬了一下,猶豫開口道:“將軍還在殺敵?!?p> 來不及掂量她的語氣,琴華一把推開她,不管不顧地繼續(xù)跑著。
“仙上莫急!”
怎能不急?如何不急!繁檀!她如此深愛的繁檀,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繁檀,沉睡百年第一眼醒來就想望見的人,如今不見蹤影,怎么不急!她怎么做到不著急!
琴華急匆匆地沖進殿堂,守住殿堂的侍衛(wèi)如今蓬頭垢面,看見她,攔住身后蔞兒,朝殿內大喊一聲:“琴華仙上到!”
琴華一踏進殿堂之內,詭異的氣息便將其籠罩,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目光灼灼,那眼神好像她是無邊的罪人在等待責罰,又像是她是一顆救命良藥,為他們治病解難,連高高在上的年輕仙帝也抬起頭來。
他周身微微燃著金色光芒,半墨半金的帝袍裹身,冠帽上的流蘇帶著金珠沒有絲毫搖晃,漆黑如淵的眼睛帶著不易覺察的血紅看向手上緩緩摩挲著的戒指,而殿堂之上的所有仙家上仙全失了平日的傲氣莊嚴,目光灼灼地盯向琴華,不發(fā)只言片語卻狼狽不堪。
琴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聲,快速掃了一眼眾仙家,隨即上前行禮:“仙帝喚琴華何事?”緊接著她添上一句:“琴華萬死不辭。”
仙帝的手撫摸著寶座,眼睛幾乎血紅,看的琴華心里一陣發(fā)涼,她不自覺地看向一旁的仙翁,不自禁地出聲:“爹爹?!?p> 仙翁看向琴華,只一眼便快速低下頭去,盯著自己向來白凈的鞋上,囁嚅了兩下,終究什么也沒說,他能說什么,他什么都說不了,一切都在按著應有的方向走,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仙帝已經把路推到了眼前,不踏又怎么行呢?
可是,他卻無法看琴華,他無法與她的眼神對視。
“如今,大軍壓境,我仙族已窮途末路,強弩之末?!毕傻劬従忛_口:“但我堅信,仙族絕無可能無翻身之日,仙族一脈不能就此絕脈?!鼻偃A愣了一下,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仙族將領凰弈,古修均已滅亡,僅憑繁檀一人已無力回天?!?p> 聽見繁檀二字,琴華開始有些怒氣,自九萬年前她親眼看見仙帝污蔑繁檀并使用散仙杖想致他于死地時,她已開始對他有了距離,那專為她開的通道,她再也沒踏進過,如今看著他,更是難掩的失望和不耐:“仙帝究竟想說些什么?繁檀現在在外領兵交戰(zhàn)。仙帝,”她環(huán)顧四周,看著那些憑日里道貌岸然的仙家們:“還有你們,是想看著繁檀,看著仙族滅亡嗎!”
“你可知曉,在仙族幾近滅亡之際,我為何與眾仙家喚你來?!?p> “琴華不知?!?p> “先仙帝早已預料到這一日,在他歸于混沌之際,將他用畢生心血所制同心珠串交與我?!?p> “同心珠串?”琴華下意識重復一遍,她曾聽聞過此物件,說是此物一出,四海八荒聞之喪膽,天地隨同心珠易主,不過當時聽聽便也只以為是笑話罷了,卻從未相信真的存在,如今仙帝陡然提起,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魔族滅我仙族之日,便是天界永鎖之時。而唯一開啟天界之門的鑰匙,便是同心珠串。同心珠串開啟天界,仙族便會重生,我與眾仙家皆能再生?!毕傻酆啙嵵苯訁s不急不緩,似乎如今外面的廝殺與他毫無關聯。
琴華稍稍松氣,沒想到令四海八荒聞風喪膽的物什就在仙族,如此真是甚好,繁檀也有救了,她內心升騰起一絲愉悅“如此好物仙帝拿出來便是,我仙族便無礙了?!?p> “同心珠串威力巨大,一出世便日月無光,先仙帝將四顆同心珠投入凡間,僅留了一顆在仙族?!?p> 琴華看向旁邊的父親,而仙翁卻回避了她的眼神,只在一瞬間,琴華便猜出了一二,她相信自己是猜錯了,相信此刻生死之際仙帝喚她過來不是因為她是什么……
“那一顆同心珠,便是你?!毕傻劬従徴f出她心中的答案,“你非仙翁之女,那不過是我為了掩人耳目的借口。”
殘忍而不容置疑。
琴華在看見仙翁閉上眼睛輕嘆口氣時便知道,仙帝所言不虛。但這怎么可能。這絕不可能。難道她在仙族十幾萬年,在仙翁身邊十萬年,這一切不過是算計好的嗎?怎么會有人能夠算計如此多年而毫無破綻?
“我不相信?!彼淅涞馈?p> 仙帝輕輕揮手,一道金圈便打向琴華,將她迅速包裹,琴華感到那金圈在剝開體內一樣陌生物什的外殼,是什么東西卻不清楚。她本可以反抗卻沒有反抗,因為在金圈靠近她身體的時刻,她便已看清自己就是那所謂的同心珠。
難怪呢。
難怪她從無生母,難怪仙翁對她萬千寵愛,難怪她這邊搗蛋那邊無理都沒有關系,仙帝會護著她,仙翁會護著她,仙族里的所有人對她畢恭畢敬,原來這都是假象。怪不得,她的生理進程不符合仙族人的規(guī)律,難怪她每萬年都要沉睡百年,難怪她明明從不虛心好學,卻法力高深,原來她不過是一顆珠子,僅僅是一顆珠子。取之即用,用之則棄,如果可以,這顆珠子甚至不需要擁有任何心智,任何思想,只需要按時使用,按時完成使命即可。琴華沒有表現出什么情緒,只是內心瓦涼一片。
這十萬年發(fā)生的樁樁件件,仿佛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