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楓葉在那次休克之后休養(yǎng)了一個星期才重新回到學(xué)校。星期一放學(xué)后我來到了音樂教室,她已經(jīng)在那里開始練習(xí)鋼琴了。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人,楓佩去處理會考相關(guān)的事情,而一年級的學(xué)生們則在開年級大會。
“你的臉色還不是很好,沒問題嗎?”
我看著她的臉,多少還有些蒼白。
“沒事的,我的一直是這樣,你覺得我臉色不好只是心理因素而已?!?p> 她淡淡地回了我一句話,然后就接著彈起了鋼琴。
“你和林佐怎么樣了?”
在我問完這句話之后,鋼琴聲戛然而止。
“你為什么這么問?”
“不,只是好奇而已?!?p>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回過頭去
“我們兩個很好?!?p> “是嗎?!?p> 我猶豫了,正在糾結(jié)是不是要把那件事情說出來。
“你……”
“怎么了?”
“算了,沒什么?!?p> 最后我還是放棄了。
“你今天很奇怪。”
“我哪一天不奇怪?”
“確實,我也很好奇小佩是怎么看上你的,在我看來你毫無優(yōu)點可言。”
“……”
我沒有回答,而是坐在凳子上,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你為什么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你說的是事實?!?p> “……”
這次輪到她沉默了。
“好了,我該走了,一會楓佩來了記得告訴她,說我已經(jīng)露過面了,只是大家都不在而已。”
“那……再見?!?p> “嗯,再見?!?p> 我出了教室的門,準備回到教室里去。現(xiàn)在的這個時間點,二年級的人已經(jīng)走的差不多了。走廊上只有我一個人在移動,想要上自習(xí)的學(xué)生也都集中在了頂層的自習(xí)室里。有的教室甚至已經(jīng)鎖上了門。
“但愿楓佩還沒有鎖門?!?p> 我在心里祈禱著。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選擇了教學(xué)樓東邊的一條路,這條路可以節(jié)約一兩分鐘的時間,同時也會經(jīng)過三班的門口。
三班正是林佐所在的班級。
在從三班的門口經(jīng)過時,我朝里面看了一眼,這也許是下意識的動作,但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我看到了我不想看的東西。
林佐,還有另外一個女生。
他們兩個人看到了我之后,林佐朝那個女孩說了幾句話,之后那個女孩就從他的身邊離開,出來時瞪了我一眼,然后順著樓梯下樓了。
“上次好像不是她?”
我站在三班的門口,面帶怒色,等著他從教室前門走了出來。
“嗯,確實不是,這個是一年級的,上次那個是別的學(xué)校的?!?p> 他的臉上寫滿了驕傲的神色。
“你和楓葉分手了嗎?”
“關(guān)你屁事!”
他把臉湊在我的面前,我從未覺得這副臉龐如此丑陋,如此令人作嘔。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喜歡她??????怪不得當時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的臉色不好看……”
他繞在我的身后,然后摟住了我的肩膀。
“我聽楓葉說你和那個楓佩是男女朋友是吧?怎么樣,要不要換換?我跟楓葉分手,你跟楓佩分手,我只要一個星期就能追到楓佩,到時候你就搞定楓葉就行了。談了好幾個月了,你們兩個該玩的也玩膩了,換個人倒挺好……”
“王八蛋……”
“啊?你說啥?”
“我說!你個混蛋……”
接著我把他拉到我的面前,攥緊了右拳,向著面前這個男人的臉狠狠地揮舞過去。措不及防的攻擊使得他來不及招架,就被我打了個趔趄,晃晃悠悠地往后退了幾步。
“操你媽!敢打老子!”
他瘋了似的向我沖過來,抱住了我的身體,然后將我推到了地上。接著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只聽見嘎嘣一聲,應(yīng)該是鼻腔破裂的聲音,一股暖流充斥著鼻腔開始外涌,接著濃濃的血腥味灌滿了我的嘴巴。
第二拳,打在了我的左耳上,嗡嗡的叫聲使得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只能模糊地看間一個影子。他似乎還想要揮拳,但是現(xiàn)在正在蓄力,我看準時機,腰胯用力,把他反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抓住他的腦袋,拎著他的頭發(fā),向著身邊的墻壁撞去。他沒有反應(yīng)過來,前額直接貼在了墻壁上,狠狠地撞擊使得他幾乎喪失了意識,以及使得我的手上多了幾根金色的毛發(fā)。
但是我的狀況比他好不了多少,我的腦袋也一直嗡嗡作響,有些站不太穩(wěn)。也正是這個空當,給了他從新站起來的機會。
“啊——————”
他一邊叫喊著,一邊揮著右拳向我沖過來。此刻也可能是回光返照,我彎腰躲過了他的揮擊,然后把重心放在右腳,蹬地,將力量傳送到腰部,然后腰胯轉(zhuǎn)動,將力量送至胳膊。由下往上,打出了一個標準的下勾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小腹上。接著骯臟地嘔吐物從他的嘴里噴出來,接著這個家伙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
“別打了!”
我們的打斗被制止了,還算幸運,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站立著。躺在地上的是這個混沌。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是剛才的那個一年級女生。
“老師一會就來……別……打了……”
她的聲音一直在顫抖,可能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不過也確實——兩個男生,一個在地上打滾,而另外一個則滿臉是血,面帶猙獰,任誰都會害怕。
血跡滴答在地面上,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跡,指向了距離最近的男廁所。
我用清水不斷地沖洗著自己的鼻子,一陣陣的酸痛讓我的淚腺開始不斷分泌淚水,一直過了十分鐘,血才算是終于止住了。接著我清洗了自己的臉,上衣(沾上了血還有嘔吐物)。
“下面,該到處理接下來的問題了……”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的血跡也已經(jīng)擦去,衣物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眼中仍然帶著血絲。
我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舉動……我為什么要和他打架……為了誰嗎?我在潛意識里不想要去想那個人,因為她現(xiàn)在一定還坐在鋼琴前繼續(xù)彈她那優(yōu)雅的曲目,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和她沒有關(guān)系。
但是這件事楓葉會知道——楓佩也會知道。
我今后該如何面對她們。
“啊,這下完了……”
我苦笑了一聲,從廁所的門走出去。這種感覺就像是開赴刑場一樣,此時心里開始忐忑跳動。
樓道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群人,林佐也被扶走。我看向剛才打斗的場所,兩個男教師,一個女教師——我的班主任,還有三個學(xué)生模樣的人,其中一個是剛才的那個女孩,另外兩個應(yīng)該是學(xué)生會的人或者目擊證人之類的。
我走了過去,剛才的那個女孩立即把手指向了我
“他,他,就是他!”
那三個老師看到了我的方向,這里只站著我一個人。
“太不讓人省心了,平常你在班里也不說話也不打鬧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安靜的小孩,結(jié)果上來就給我整這么一攤子事!”
班主任怒氣沖沖地看向了我,而我則是一言不發(fā),只是看著教務(wù)處的那兩個老師。
這兩個人才是決定我的處罰程度的兩個人。
“走吧,去趟教務(wù)處?!?p> 他揮了一下手,示意我過去。我跟在他們身后,從教學(xué)樓穿過空中走廊去往了教學(xué)樓。
五分鐘后,我見到了林佐,他現(xiàn)在坐在沙發(fā)上,正用雙手捂著肚子。
這個家伙……從一開始,我不在場,并且躺在地上的是他,站在地上去洗臉的是我,從結(jié)果上不利于我;所有的第一證詞由那個一年級女生提供,這樣在證詞上也是不利于我;最后先動手的還是我,這樣一來理論上也是我的問題……而且外加他現(xiàn)在繼續(xù)裝作肚子疼的樣子,如果作出處罰,一定是我吃虧。
我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并且是令人絕望的結(jié)論。但是還有一線生機,只要抓住道德制高點來威脅林佐就好。
“說說吧,怎么回事?”
辦公室里的老師開口了。與此同時,我看了林佐一眼,意味深長。果然,他不敢說話了,因為他知道,如果說明真正的起因的話那么我可能是被停課,而他則是社會性死亡。
“我們吵了一架,后來就打起來了?!?p> 我先說話了,這是抓住時機的好機會。林佐不解地看著我,他還不知道已經(jīng)進入了我的圈套。
“是這樣嗎?”
教務(wù)處的老師看了一眼林佐,似乎在詢問他。
我給了他一個臺階,林佐自然不會放過,于是他狠狠地點了點頭。
很好,上鉤了?,F(xiàn)在話語權(quán)到了我的手上,我抓住了他的弱點。
“誰先動的手?”
“林佐?!?p> 我的聲音很平靜,帶著從容。說話的同時把臉朝向了他,他在那一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為時已晚。只見他咬了咬牙,說了句
“是的。”
教務(wù)老師繼續(xù)做著筆記,之后的責(zé)任細節(jié)只要把責(zé)任推到林佐那邊就好了,因為他不敢反駁。
這樣,到最后,整件事情的起因是由于我和林佐一直不和,因為一件小事作為起火點,林佐先打了我一拳,然后將我撲倒在地上,沖著我的鼻子揮了一拳,將我的鼻子打出血,接著我推開他,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最后我打中了他的腹部,我們的戰(zhàn)斗結(jié)束。
這份證詞對我來說有利極了,這樣一來最先打人的是他,打人最多的也是他,我只是正當防衛(wèi)而已。
在教務(wù)老師做出處罰之前,教務(wù)處的門被敲響了。接著進來了兩個中年男人。一位是我的父親,而另一個則應(yīng)該是林佐的父親吧。
“看看你們的好兒子,在學(xué)校打架,造成的惡劣影響?!?p> 教務(wù)老師生氣地將筆記本摔在桌子上,發(fā)出了清脆的“啪”的一聲。
兩位父親則是各自看向他們的兒子,互相之間不發(fā)一語,整間辦公室里的氣氛下降到了冰點之下,任何多余的話都會被這氣氛所凍結(jié),變成干巴巴的咳嗽聲。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大約三分鐘,教務(wù)老師才算是開口了
“林佐,在這件事中負主要責(zé)任,給予停課一個星期的處罰,記入學(xué)生檔案;你”,教務(wù)老師看向了我,“在這次事件中也有問題,別以為他先動的手你就沒有責(zé)任,一個巴掌拍不響。給予通報批評的處罰,記入學(xué)生檔案。”
教務(wù)老師說完之后,揮了揮手,然后對著兩位父親說
“回去了管教管教你們的好兒子,要是再整出來這種事情,我們的這所小學(xué)校可容不下你們家的大寶貝,麻煩啊……另找學(xué)校!”
他說完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杯,不顧從里面冒出的熱氣,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發(fā)出刺溜作響的聲音。
“行了,走吧,別在這再呆著了?!?p> 他指著門,讓我們離開。“最后走的給我把門碰上。”
“非常不好意思啊老師,這臭小子給您添麻煩了?!?p> 我父親在臨走前替我向老師道歉,那個教務(wù)老師搖了搖頭
“你要真覺得抱歉的話,管教好你的臭小子,別給我惹麻煩,順利畢業(yè),考個好大學(xué),那我就滿意了?!?p> “好,謝謝老師?!?p> 我的父親說完這些,才從門口離開。出來時,林佐已經(jīng)和他的父親離開了辦公室。
現(xiàn)在我和父親一起走在樓梯上,這道樓梯忽然變得如此之長,長到讓人懷疑這個樓梯是否還有盡頭。
啪嗒啪嗒,我的鞋底與樓梯接觸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嘎吱嘎吱,父親的皮鞋與樓梯接觸發(fā)出的沉悶的聲音。
本以為下樓之前的這段時間我們都不會交流,但是我父親在嘆了一口氣之后,還是先開口了。
“有什么想說的嗎?”
“……”
“你打架的原因絕對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原因吧?!?p> 父親了解我的秉性,我是絕不會和別人因為一點小事累積矛盾的人。說準確點,沒有誰會和我累積矛盾。
“這樣看來,你打架另有原因,然后那個叫林佐的卻和你在發(fā)生了這么大的矛盾的情況下和你達成一致,說明打架的原因?qū)α肿魜碚f極度不利……”
父親不愧是父親,立即看穿了我耍的小聰明。
“那么萬事就要付出代價,林佐的代價應(yīng)該就是責(zé)任的劃分吧,不過我還是不敢相信你會先動手?”
“確實是我先動手的?!?p> “因為什么?”
“我不想說。”
“你今年十六了吧?!?p> “嗯……十七?!?p> “哦哦,我記錯了。十六十七一樣,都到了部分法律責(zé)任承擔(dān)的年齡,也就是說你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zé)了?!?p> “嗯?!?p> “即便這樣,你還是不想說嗎?”
“嗯?!?p> “那我就不逼你了,你不想說的話,那多半和感情方面的有關(guān)吧?!?p> 我詫異地看向父親,難道之子莫若父這句話是真的??
“哈哈,不要這么看著我,小時候,比你還大一點,我十八歲那年,為了你媽媽還跟隔壁班的男生打過架……”
父親看出了我的疑惑,然后點了一支煙,叼在嘴里。
“我爸爸,也就是你爺爺,給我狠狠地一頓揍。原因就是我把那小子腦袋打開了花,結(jié)果就是死不道歉,還不說原因。你想想看,我能說為了你媽跟人別的男孩打架還把人家腦袋打破了嗎。后來鄰居來勸,還報了警,這才算停手。”
“不過那一次我就學(xué)會了,要聰明地做事情,沖動不會帶來好事。算了,現(xiàn)在跟你說這些也是廢話,你要是現(xiàn)在就能理解我的話,那我這半輩子也就白活了?!?p> 此時我和父親已經(jīng)走到了校門口。
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點多,十月中旬時,六點多太陽就開始要混混沉入世界的另一端了。
“嗯,你不是要回那個出租屋嗎,上車干嘛,自己坐地鐵回去。”
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的時候,父親突然制止了我。
“可是,這件事我媽那邊不用管嗎?”
我現(xiàn)在回家,主要是我媽那里還要處理?;厝ケ厝灰ひ活D臭罵,然后再看著她哭哭啼啼地說拉扯我長大不容易之類的,最后再由我爸勸她,我給她道歉。這道程序從我小時侯犯錯誤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變過。
“屁大點事,你媽現(xiàn)在也老了,快到更年期了,受不了刺激,我也沒跟她說?!?p> 父親一鼓作氣把煙吸完,然后將煙頭彈到了旁邊的垃圾筒里。
“你呀,搞出來這檔子事,能解決的趕緊解決,根據(jù)你老爹我的經(jīng)驗,要是繼續(xù)拖下去更麻煩?!?p> 父親說完,坐回了車里。
“行了,臭小子,我走了,你趕緊回去?!?p> “行,那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p> “我知道了。”
“我說的不只是這個。”
父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我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事情。
“我還在上高中!”
“反正注意點就對了。行,我走了。對了,還有錢嗎,這幾天我再給你轉(zhuǎn)點,你國慶的時候出去玩了是吧?!?p> “不用,夠了。”
“那好,我走了。”
“嗯,拜拜。”
我揮了揮手,看著父親的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