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扮豬吃虎

　　江知行明白，所謂崔璟放出的底牌就是通過田江林的口來招攬他，田江林能為崔璟做事，這是任誰也無法想到的，兩黨之間的臥底就這么輕易地透露給他。

　　誠意擺的十足，若他歸順，自然皆大歡喜。

　　若不歸順，知道了這樣的秘密還有他的活路么？

　　妥妥的威脅，但與他而言，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他的才華自己知道，保不齊哪天就會有人招攬他，他缺的就只是一個時機罷了。

　　然而崔璟不會允許他不歸順自己，反而歸順別人。寧可除之而后快，否則日后江知行必將成為心腹大患。

　　江知行端起茶杯，用茶蓋抹了抹茶的浮沫，裝作不經(jīng)意的說“崔公子有治世之才，未來或許拿著這柄劍逐鹿天下也說不定?！?p>　　蘇昀震驚，江知行果然不俗，什么話都敢說，不由下意識的望向崔璟。

　　崔璟笑意不減，語氣淡定但隱含警告道“逐鹿天下不敢當，江公子慎言，我為人臣，只盼燕京朝堂安寧，南燕土地完整，其他的沒想過，也沒那個意思?！?p>　　崔璟最后一句話說的明顯重了幾分，但語氣里的認真任誰都無法忽視。

　　說穿了，剛才博弈都是試探，確保不會反水罷了。

　　明面上說是江知行歸順崔璟，可實際上兩人都明白，屬于合作的關系，你幫我做事，我?guī)湍阏痉€(wěn)朝堂，起碼在崔璟不需要江知行或者在江知行位極人臣榮登高位的時候，兩人都不會撕破臉面。

　　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一些話也不必遮遮掩掩。

　　江知行明白現(xiàn)在的崔璟真的沒有那樣的心思，但未來誰又說的準呢？

　　“或許吧，以后的事有誰知道呢？”

　　江知行沒有再繼續(xù)說，轉而換了話題，看著我和崔璟問道“涼城最近可不太平，想必是為了崔公子和蘇昀郡主吧？”

　　蘇昀詫異江知行直接道出她的身份名字，顯然是早就只知道了。涼城閉塞，消息竟然傳的這樣快么？

　　而且他直說涼城不太平，顯然是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

　　蘇昀放下手中茶杯，笑著道“江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既已知道什么，不妨請公子指點指點?！?p>　　“指點不敢當，地方待得久了，不想知道的不知不覺也就知道了?！苯姓f著，環(huán)顧了下四周。

　　目光定在紅木雕花大床里側的墻壁上，掛著招牌式溫潤如玉的笑，意味深長道“天字號房果然不俗，連這床里墻壁的雕花都栩栩如生，讓人忍不住想要，陷進去?！?p>　　蘇昀和崔璟的目光不由的隨著江知行的話看向那床，大而精致，任誰也無法想到，竟是一處索人的暗門。

　　崔璟視線定在那一處，微微頷首，目光幽幽。

　　只聽江知行又道“在下如今既然已與崔公子是同一陣營，那么獻上一策，二位不妨聽聽，或許用得上。”

　　“說來聽聽?！贝蕲Z吊兒郎當?shù)馈?p>　　“將計就計，誘敵深入?！苯写怪燮?，看好戲似的模樣“說不定能引出什么不可思議的事呢？”

　　崔璟沒說計策如何，反而一臉好奇的樣子，身子微微前傾“哦？有多不可思議？”

　　“改朝換代也說不準呢?！?p>　　茶杯里升騰的裊裊水汽遮了江知行大半張臉，眼里像籠了一重煙雨江南，讓人瞧不真切，他無關緊要似的，說“況且，二位不就是為了這個來的么？”

　　崔璟斂起吊兒郎當?shù)纳裆?，瞇起眼睛，透出攝人的光，意味不明“看來是我小看江公子了，本以為江公子偏居一隅方寸之地，望而不及，今日一見才發(fā)現(xiàn)，也不盡然?！?p>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樣淺顯的道理竟把崔公子也弄糊涂了么？”

　　崔璟挑眉，“該說江公子是扮豬吃虎還是老謀深算呢？竟連浸淫官場多年的田御史被你糊弄過去了，也不知呂相放虎歸山，是不是后患無窮?！?p>　　“如今你我是站在一條船上的人，有些事也不怕與你說，我與呂相自然是不死不休，他自恃權傾朝野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殺了我，反而堂而皇之在皇城門口告知我科舉幕后主使就是他，若我還有半分骨氣，便受不得這份侮辱?！?p>　　呂相明明可以殺了他，永絕后患，但在江知行做了一系列事情也不阻止，反而在宮門口光明正大讓江知行認清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白費力氣而已，侮辱意味昭然若揭。

　　往事不堪回首，即使江知行的語氣再平淡，骨子里的傲氣也不允許他忍下這人侮辱也掩蓋不了眼里的一閃而過屈辱憤恨。

　　棍棒可以傷害他，但決不能擊敗他。

　　“不出意外，這次事情過后，南燕必定改朝換代，屆時我位列朝堂，不過是倚仗崔家這棵大樹，我與呂相之爭，崔家大可坐山觀虎斗，生死由天，得失由人，如是而已?！?p>　　蘇云也明白，這一次的改朝換代是坐實了，平西王雖然是皇黨，但也只是忠于皇帝，皇帝是燕捷還是燕臨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先帝血脈，誰當皇帝平西王就忠于誰，

　　先帝年少時為鼓舞士氣，為天下臣民做表率，曾御駕親征，取得就是西楚與南燕邊境桐城，幾次命懸一線都是平西王帶兵支援，舍身相救。

　　那次戰(zhàn)亂平息之后，先帝感念蘇秉承救命之恩，于是結拜為異性兄弟，又因為數(shù)年與西楚爭鋒，戰(zhàn)功卓越，特封為平西王，成為南燕兩百年歷史上第一個異姓王—平西王。

　　對于蘇秉承來說，他忠于的是先帝的血脈，所以只要皇室血統(tǒng)正宗，那么誰當皇帝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兵權在手，誰當皇帝對平西王都沒影響。

　　“聽起來我似乎沒有什么好處，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崔璟挑眉笑道。

　　崔璟也笑，語氣卻淡的像白開水一樣“崔公子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呢？你此時招攬我不正是為了日后的崔家做打算么？三皇子若登基，外戚當權，崔家還能有如今的地位么？”

　　“好像很有道理?！痹捠沁@么說著，神情卻沒有變化?！澳阌械着茷槭裁催x我？”

　　江知行怔了怔，然后斟酌道“原因有三，其一崔璟之名跡天下皆嘆，驚才艷艷世人仰慕，我也不例外。裴宏將軍不染朝堂是非。欣賞將帥之才，我顯然不是，許多路走不通，崔公子恰好拋來橄欖枝，我自然要抓住?！苯行Φ牡靡饧樵p，“其二我從揚州來手里握著的，與你如今所作之事不謀而合。以后也是一樣?！?p>　　江知行頓了頓，神情突然透了點異樣，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同，只聽他道“其三，我知道那天是崔公子找來的大夫，還留了上好的藥膏銀錢和一個暗衛(wèi)。你與呂相不同?！?p>　　最后一句話輕的近乎沒有，像是對崔靜說的又像是在自己呢喃。

　　蘇昀聽了一愣，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系在。蘇昀想，崔璟也是不愿明珠蒙塵，盡管局勢所迫，也會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拉他一把。

　　蘇昀看了看崔璟還略帶稚氣的臉，他才十八歲，他們兩人于四年前南燕與西楚邊境相遇，一起遇險到彼此間暗生情愫。

　　除去那短短五天的相處，回京后礙于兩家政敵的緣故，連話都沒敢多沒有說過幾句，直到兩個月前的‘私奔’才有了這些許相處的時間。

　　在這之前，兩人彼此都不怎么了解，但現(xiàn)在蘇昀覺得她又了解了他一點：他平時吊兒郎當，但正事卻極為認真，他喜歡自由自在不受約束，他有點嫉惡如仇的俠義心腸，對這類人不友好，對這個世道有敵意，可在他這樣的拳頭下有一塊柔軟的地方，那個地方用作偏袒，那個地方正握著手的手，很久沒有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