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內(nèi)是樓梯,不斷往下,之后是直行道路,有左右兩個岔路口。
若在平日,滿月肯定會去看看右邊通往哪里,但現(xiàn)下她完全沒有任何心情。
出口外候著輛馬車,顯然是瓐一安排的。滿月也就毫不客氣地坐上了車,去往城外,找到系著帕子的樹,即刻回了山上。
此時時間剛到午前,離開不過三個時辰,見著眼前的平頂屋子,卻覺得仿若隔世。
身后傳來腳步聲,暮色氣喘吁吁地跑過院子,往櫻樹下看來,大叫了一聲。
“你怎么就回來了?”他小跑過來,見滿月的神情有些不對勁:“發(fā)生什么了?你真去見洛笙歌了?”
“嗯?!?p> 暮色用濕淋淋的帕子擦了擦汗:“他……沒把你怎樣吧?”
滿月?lián)u了搖頭,忽然抬手按住了暮色的肩膀。
暮色一下繃緊了身體,側(cè)頭看向滿月按在他肩上的手,又轉(zhuǎn)到她的臉上:“我怎么覺得你和早上出去時不太一樣?你怎么穿成這樣——”
“你見瓐一做什么?”滿月盯著暮色的眼睛。
暮色的眼神顫了一下:“你還記得啊?!?p> “回答我?!睗M月的眉頭微蹙。
暮色抿著嘴唇,用力搖了搖頭。
“是么。”滿月松開了手,抱臂靠到了樹上:“不說便算了,我還想著下次見到瓐一時幫你帶個話?!?p> 暮色先是一怔,眼睛“唰”地就亮了起來:“你見到了瓐一?!”
有必要這么激動嗎?不過是一個黑心盜賊!
心里不住腹誹,但為了讓暮色開口,滿月嘴上道:“他真是同傳說中一般神通廣大,足智多謀,從容優(yōu)雅,名不虛傳?!?p> “他現(xiàn)在在上元?!”暮色眼睛里快要蹦出星星了。
“這我不能告訴你?!?p> “為什么?!”
“要是你不給我打雜了,跑去見他我會很困擾?!睗M月起身,手背在身后,看著暮色:“但,我可以幫你帶個話。告訴我你見他做什么?!?p> 暮色猶豫了。
“我給你考慮的時間,就這么一次機會,說不說隨你?!?p> 她說著往房中走去,還沒到廊上,暮色就跑了過來,站在她面前。
“我告訴你!”男孩的眼神堅定:“你真的見到了瓐一?沒騙我吧?!?p> 滿月點了點頭。
“我想……”暮色咬了咬嘴唇,又道:“你保證你會和瓐一說!”
滿月又點了點頭。
“發(fā)誓!”
“我從不發(fā)誓,不信算了。”她說著又要走。
“……我說?!蹦荷氖志o緊抓著袖子:“我,我想讓瓐一救出我姐姐?!?p> 這小子與他姐姐感情真好,只是這答案與滿月所想不同。原來不是讓瓐一幫他奪權(quán)啊。
那個給你講故事的姐姐?”她繼續(xù)問道。
暮色點了一下頭:“她被困在別人進不去的地方?!?p> “你卻覺得瓐一能進去,還能帶走一個大活人?”
“瓐一的話就可以?!?p> “憑什么這么認為?”
暮色長吁了口氣,還是對滿月道:“我以前也住在那里,我在那兒見到過瓐一。”
他在皇宮見到過瓐一?
“什么時候?”
“我很小的時候?!蹦荷姖M月不信,連忙叫道,“是真的!不是夢!那個人就是瓐一!”
滿月腦中一轉(zhuǎn),若算時間,鏡花水月還真闖過皇宮。
那是七年前,她還住在義父義母家的時候。她不被允許下山,于是央求下山采購的薛鑒祿偷偷帶她出去。薛鑒祿被她纏得沒辦法,悄悄帶她下了山去。
在小小的市鎮(zhèn)上,人人都在議論皇宮的失竊案件。
有個小飛賊闖進了宮里,若是盜走些財物也不會有人聲張,偏偏那賊人拿走了傳國的玉璽。
據(jù)說那玉璽是上古時期傳下來的,其上刻寫的是仙界文字。玉璽歷經(jīng)屢次大戰(zhàn)裂為兩半,但靠人界手段無法修復,于是兩半一起供奉于迎仙塔最頂層。
起初傳的是宮內(nèi)有人盜竊,后又傳是仙人取走了,再后來皇帝親自下令,若盜賊能奉還玉璽,功名利祿無不可求。
就在此時,一封信寄到了宮中,說是個名叫瓐一的人拿走了玉璽,要宮內(nèi)的人按承諾付出賞金,便會將玉璽奉還。
寫信人指明了放置賞金的地點與時間,要在正午時分,將五千斤黃金放在行人眾多的市集上,且賞金要皇帝自掏腰包,不可以增加賦稅加諸于百姓。
這封信直接出現(xiàn)在皇帝床頭,任何可能有機會接近此處的太監(jiān)宮女全被帶去審問,連同他們宗親家內(nèi)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但壓根兒沒見著玉璽的影子。
同時皇帝還派人去找名為瓐一的人,也一無所獲。皇帝大怒,下令處死所有與此事相關(guān)的人,但在行刑的那天前,第二封信寄到了。
這回的信夾在一封奏折里,信上內(nèi)容大致與前次相同,但多了一句:帝若殺一人,交易便作罷。
皇帝害怕了,丟失傳國玉璽顯得他弱懦無能,賜死下人又顯他殘暴不仁。在同大臣們多次商議后,他決定按照信中約定,用拖車拉五千斤黃金,于正午時分放在街頭。
滿月聽到這事的那天,就是拿走玉璽的人和皇帝約定的那日。
人們都在猜測這件事會怎么收場,滿月也坐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由于她是年紀小,茶館老板還請她吃了點心。薛鑒祿采買完后,又帶她買了幾件衣服。
那日的記憶之所以如此清楚地印刻在滿月腦海中,是因她興高采烈回去后,就撞上了滿臉怒意的義父。當時義父就站在山門之后,似是在等兩人回來,已經(jīng)等了許久。
義父從不允許滿月下山,她跟著薛鑒祿偷偷溜了出來,義父令人打她三十個板子。帶她出來的薛鑒祿也要受罰,他受的懲罰就是要親手打滿月三十大板。
義父定好的事絕不允許更改,不管別人怎么求情都沒用。
滿月當時十分倔強,自己趴到凳子上,叫道“打就打”,薛鑒祿卻是連木板都不肯拿起來。
她現(xiàn)在想起,義父還問了薛鑒祿一個問題。他問“有朝一日,當親近之人作惡,你是要看她死于眾人之手,還是會親手殺死她”。薛鑒祿是怎么回答的,她一時想不起來,但義父氣得自己拿起板子,重重地在滿月身上打了三下,又罰她和薛鑒祿一起負責做一個月的早飯。
義父向來和藹,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滿月,疼到她“哇”地大哭出來,遠勝過每日雞都沒起時就要爬起來煮大鍋飯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