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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抽針冷

第59章 誰都是棋子

素手抽針冷 泠璣 3584 2020-10-10 12:46:06

  燭光下,幽幽香氣自手帕上傳來,一簇素色梨花因染上了血跡而變得嬌艷欲滴。李斯正看著它出神,沒聽見老師已喊了他好幾聲了。

  他一回府就來到老師書房,將白天酒樓遇見王大人強(qiáng)搶陳三玉鐲獻(xiàn)安陵君之事一五一十稟告。

  這安陵君自被楚王封邑蘭陵已有數(shù)載,所食俸祿皆出自城邑百姓苛捐,戰(zhàn)事頻仍百姓疾苦,再加上自然災(zāi)害,地方上已苦不堪言。安陵君不僅不體恤,反而覺得天高皇帝遠(yuǎn),楚王好糊弄,對百姓橫征暴斂,變本加厲,搞得地方沸反盈天。荀子去年初到蘭陵為令,李斯也便跟著老師前來,見此狀況痛心疾首,想要為地方做點(diǎn)事情。

  那王二五百主官雖不大,一是握有兵權(quán),二是安陵君一脈,常不將他人放在眼里,大家面上過得去而已。

  李斯匯報(bào)完了這件事,便又與荀子將近來安陵君種種劣跡細(xì)數(shù)一遍,籌劃著攢了多少材料夠給他上上眼藥。

  話說春申君此時在楚國勢力正如日中天,舉賢任能,請來荀子資以百里土地出任蘭陵令,為社稷做了不少善事。只是他并非王室,因當(dāng)年楚考烈王為世子時在秦國做人質(zhì),楚頃襄王病危,秦國不放他回去,眼看王位不保,是與他同在秦國的黃歇偷梁換柱幫他逃回楚國才得以繼位為王,事后黃歇竟然全身而退回到楚國,以其功勞卓著受封令尹,賜淮北十二縣,號春申君。

  后來春申君受命聯(lián)魏救趙擊秦而勝,收回了幾個城池,權(quán)勢一時無二,引得楚國諸多王室虎視眈眈,明里暗里排擠斗爭,安陵君也在其中。他們的前塵舊事恩怨糾葛甚多,后面章節(jié)會有詳述。若能助春申君鏟除這些國之蛀蟲,于國家于百姓于社稷都是大大好事。

  荀子聽完他匯報(bào),稍稍思索。

  荀子名況,此時已花甲之年,他年輕時曾三次出任齊國稷下學(xué)宮祭酒,是當(dāng)今有名的賢人。雖說由春申君舉薦,卻并非依據(jù)站隊(duì)而排除異己。楚考烈王才能平平,無振興楚國大志,治國理政方面也沒什么作為,連年征戰(zhàn)國力日漸衰弱,這態(tài)勢早在幾十年前的楚懷王、楚頃襄王時期就初見端倪了。當(dāng)年楚懷王就是不聽屈原的忠告,聽信公子子蘭的話赴秦武關(guān)訂盟之約才被軟禁秦國客死他鄉(xiāng),那時國運(yùn)便一路衰落了下來。

  滿懷抱負(fù)的屈原都被國中世襲諸侯、權(quán)臣奸佞逼得走投無路跳江自殺,那國中宗親筑有龐大的勢力巢穴,盤根錯節(jié)難以拔除,何況到了現(xiàn)在,楚國王室尾大不掉,蠶食得楚國已漸漸剩個龐大的空殼。

  趁現(xiàn)在春申君勢頭正勁心懷抱負(fù),正該好好襄助。順勢而為,去懲治“性惡”之人,可教化則教化令善,這也是他所秉承的儒家思想,和自己演化而來的理論之根基。

  正在他思索過后要與李斯再交代后續(xù)事宜時,見李斯盯著手走了神,便又叫了他好幾聲。

  李斯從自己的出神中回過神來,他跟隨荀子五年來,不論是荀子講課還是討論事情,他都是最專注的,幾乎從不走神。

  當(dāng)然他也是最不拘小節(jié)的,在老師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精明霸道,以其性格不羈辦事得力,成為荀子得意門生中的佼佼者,首席大弟子。

  這次失神也不算什么大事,荀子又交代了他幾句便叫他回了。

  李斯從老師書房出來溜達(dá)回自己房間,此時夜已深,屋里一盞燭燈,映出一個單薄剪影,在等待著他。

  這人云一緺,玉一梭,鬑鬑頗有須,手里一卷《吳孫子兵法》,正讀得出神。見李斯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jìn)來,便長身而起,將李斯迎進(jìn)屋里。

  “我回來了,你還沒睡?!崩钏闺S口一句,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自是在等李兄歸來?!蹦切σ獾?,卻如和風(fēng)溫煦:“況且,不是李兄讓我等你。”

  “哦對對對,確有這么回事?!崩钏挂慌哪X門。

  這等在屋內(nèi)的便是白天李斯讓小廝回來通知的韓公子,韓非。

  韓非半年前來到蘭陵投師荀子。來此后兩人交談甚是投緣,便同吃同住以為知己。

  話說當(dāng)年李斯投到荀子門下,荀子門下弟子何止三百,他連擠上前看一眼荀子都不得。因?yàn)閷W(xué)生太多,便只能分等級授課,新入門的李斯只能排在最末等,由荀子的徒弟來教授,更別說有單間住了,這韓非一來便頗受青睞,確實(shí)比李斯來時候待遇好了許多。不過殊途同歸,牛人總是會浮出水面,這兩個在水面上的人惺惺相惜,李斯本覺這“帝王之術(shù)”學(xué)得差不多了,打算要走,卻因韓非的到來決定再多呆些時日。

  韓非見李斯一進(jìn)屋就盯著茶碗,幫他倒了杯水。

  “聽說你今天辦了件案子?!?p>  李斯也不跟韓非客氣,拿過杯子一飲而盡:“辦什么案子,離棺材可是越來越近了?!?p>  “你啊,說話總是離譜,這話可不能亂說?!表n非拎著的壺還沒來及放下,便又給他續(xù)上一杯。

  “你看我這頭上包,手上傷。早知出門看看黃歷,少倒些霉。”李斯指指腦門,晃晃手。一時看見了手上的手帕,倒是有幾分失身得意之色。

  韓非也注意到了他的手帕,會意而不說破地?fù)u了搖頭:“看你的樣子,怕是還因禍得福了不成?!?p>  李斯神秘的一笑,不再多言,

  “對了你說晚上要我等你,是什么事?!表n非問。

  李斯一拍大腿:“我猜的不錯,老師要對安陵君動手了,這一兩天,我便要動身。詳細(xì)策略都已籌劃妥當(dāng)……”忽然一個念頭閃進(jìn)李斯腦海,引得他思索了一番。他看一眼韓非,想了一想,不適合現(xiàn)在說出來,便繼續(xù)說:“作為里應(yīng),我會帶著老師的書信面見春申君,助其在朝中告倒安陵君?!碑?dāng)然,插曲就加在這里。

  李斯放下茶杯,認(rèn)真地看著韓非:“你呢就是外合,在此間協(xié)助老師制住安陵君,避免其調(diào)動軍隊(duì)造成混亂,順利伏法。必要時可能還要使出些手段?!崩钏箛?yán)肅正經(jīng)道。

  韓非點(diǎn)點(diǎn)頭。這樣的安排很好,他是韓國王室后裔,有理由接近安陵君,就算有個萬一,他有武功在身,既能保護(hù)老師又能挾制敵人。

  “這一去大概要月余,李兄肩負(fù)重任,我在這里敬候佳音,等你回來,再好好的喝他幾杯?!?p>  李斯笑著答應(yīng),心里卻有著自己的算盤。韓非小他四歲,為人甚是實(shí)在,不然這個絕密任務(wù)老師也不會同意讓韓非一起參與。其實(shí)他也當(dāng)韓非是知己,可是有些話還是不宜先說。

  李斯和韓非詳議一番,然后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李斯便又帶上小廝出門去了。

  今天他在一個小食攤上看見了她,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蒸餅,就一碗蛋花湯。

  確切地說,是他穿了幾條街巷,才找到的她。

  “真是巧,昨日想喝蘭陵美酒,就遇見了姑娘,今日獨(dú)愛蒸餅蛋湯,又和姑娘心有靈犀。姑娘這頓算我請了?!崩钏寡b作偶遇,毫不客氣地往羽麗對面一坐,叫老板上一套和她一樣的餐食。

  羽麗今日本來心情不錯,忽見戲精李斯到來,一開口就這么大言不慚,胃口壞了大半,放下餅不想再吃了。

  “姑娘別走,該不會是嫌我小氣,只請你這粗鄙吃食?”李斯挑眉,一副欺負(fù)人還喊冤的德行。

  羽麗還是忍不住回他:“當(dāng)然不是,你這自以為是,就是再好吃的飯也難以下咽?!?p>  “好了,不逗姑娘了?!崩钏拐?jīng)道:“這蘭陵城有多少姑娘排著隊(duì)想讓我請吃飯。”

  聽前半句,看他收斂死相之表情,還真以為他要說句正經(jīng)的,卻不想那后半句一出,直接將羽麗當(dāng)場氣暈。

  “難以下咽那便不要吃了,走,和我去城外轉(zhuǎn)轉(zhuǎn)?!憋灐珓偠松蟻?,他擺擺手讓人家直接又端了回去,順手把小廝也打發(fā)走了。本來他也不是來吃飯的。

  羽麗哪肯跟他出城。

  “自是有要事相商,你不來可別后悔。”他換了一副正經(jīng)模樣。

  李斯走出老遠(yuǎn),回頭看她:“當(dāng)真不來?怕我?”留下一個輕蔑眼神,繼續(xù)向前走。

  羽麗被他一激,好勝心起,遠(yuǎn)遠(yuǎn)跟著他,看他要搞什么玄虛。

  到了城外一片開闊地,李斯還在往前走,走到一條河邊,楊樹抽出新芽,柳條也吐出青翠,他摘下一片柳葉,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清亮悅耳的柳哨,被他吹得霸道而鋒芒畢露,像他的為人。

  遠(yuǎn)遠(yuǎn)一些野狗在周圍徘徊。

  “你到底要干嘛?!庇瘥愐娝灯饋頉]完了。

  噗,葉子破了。李斯放下葉子,在水邊洗一洗手,掏出塊手帕揩一揩。

  “兩天后,我們啟程去陳郢。”李斯說。

  羽麗皺眉:“我為什么要和你去?!?p>  “因?yàn)槟阋粋€女孩子去,我不放心?!崩钏拐f完,湊近她耳邊:“更何況,還要?dú)⒊??!?p>  羽麗一驚:“你是不是看過我們的通緝令?!?p>  “你們昨天出現(xiàn),確實(shí)讓我想起了通緝令,而且你那么笨,自己去殺楚王,連半分希望都沒有。”

  “你還偷聽人說話!”連劍帶柄掃過去,那李斯也沒躲,便被撞得嘴唇有了血跡,臉頰立刻腫了起來。

  李斯擦一擦唇邊血跡,并沒像昨天那樣大呼小叫起來,而是趁機(jī)瞬間湊近她,壓下音調(diào)在她耳邊低語。

  “我信任你,也希望你信任我。我要去陳面見春申君,辦一件極重要的事。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興許就有機(jī)會可助你殺了楚王。所以要不要去,愿不愿冒這個險(xiǎn),看你。”

  說完這句,李斯緩緩抬頭,那犀利的眼神,威懾的語氣如一把刀,一下就刺進(jìn)了羽麗的心底。

  他特意將她帶出城外,在這四野無人的郊外,說這件極為機(jī)密的事情。

  “你為什么要助我殺楚王?”羽麗問。

  “這里面原因很復(fù)雜,現(xiàn)在沒法和你說清楚。我助你,但殺還得你自己來。我只能說楚王死了,對我們都有好處?!崩钏拐f完,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好!我同你去!”羽麗答得干脆。

  報(bào)仇之心一直在她心里,這送上門的機(jī)會怎可不要。她早把姬無咎的話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當(dāng)真殺得了他?”李斯又問。

  羽麗鼓足力氣:“自然是殺得了他!只要你能讓我穿過重重防線到得他面前,我就是馬上被碎尸萬斷,也要先拉他陪葬!”

  李斯聽她說到這里,本來冷冷的心腸忽然一軟,她這一去注定九死一生,她還這么年輕,要不要讓她成為自己周密計(jì)劃里,一顆作用重大卻又隨時可以棄之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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