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熒養(yǎng)了很多只蠱蟲。
自從她需要為蠱蟲尋找吃的而經(jīng)常要尋找將死的身體開始,她便戴上了一個面罩,可以蓋住鼻子的面罩,那樣聞到的腥臭會稍稍淡一些。
況且也可以蓋住那張臉。盡管在很多人看來那張臉花容月貌,傾國傾城,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不喜歡。
這個時代找死人很容易,找將死之人也并不太難,但如果一連幾天沒有遇到的話,她也會殺一兩個。
她發(fā)現(xiàn)蠱蟲是個非常有意思的東西,小小的一只,就可以操縱一個人。
當(dāng)然要配合著巫術(shù)來用,她已走訪了人脈中諸多巫師,她有太極仙師徒弟的身份,自是盡得真?zhèn)?,她除了喂蟲,還要四處尋找巫草,煉制施展巫術(shù)的藥水。
太極仙師常常頭疼,他本人是極不喜巫醫(yī)蠱毒之術(shù)。這一偏門法術(shù)來自南蠻,追溯起來是自上古時期的蚩尤部落流傳而來??藬持苿俨恍栌H臨沙場,手段厲害卻太過陰毒狠辣,非君子所為。他每每訓(xùn)誡,姬熒就說:“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為什么不可以。師父只要我贏了鬼谷子徒弟,到時我贏了就好了啊?!?p> 她只愿修習(xí)這一道,不由她也管不了??傊蚬h(huán),前路漫漫,是福是禍,太極仙師早已看開,也便不再理會。
到目前為止唯一讓姬熒遺憾的,就是那只眼看到手的千年蠱蟲。聽許多巫師說過那毒蟲百年一遇極其珍貴,一是因為這毒蟲難尋難養(yǎng),它并不是活滿千年的毒蟲,而是所食毒蟲命滿千歲。夏蟲不可以語冰,一般毒蟲活不過一年。所以一只千年蠱蟲至少要吃掉千只毒蟲,而蟲的世界從某種角度上看,也和人的世界無異,有人體魄強健卻毫無斗志,有人志向高遠卻天賦欠佳,有人天賦極佳卻不走正途,有人一身正氣卻命運多舛……
這千年蠱蟲必是特異體質(zhì)的毒蟲,能食蟲續(xù)命且嗜殺為生。
再有,這千年毒蟲還寄生在百年一遇的人物身上,那姬無咎不是活脫脫一個千年毒蟲轉(zhuǎn)世,毒上加毒,那才是珍貴中的珍貴,殊勝中的殊勝。
姬熒越想越喜,它一日不在自己手里總是心里癢癢?;叵氘?dāng)時,姬無咎傷重,蟲都拔出來了,真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只可惜那時還未知千年蠱蟲的玄妙,自己也尚未修煉巫術(shù),身上又沒什么武功,打不過那倆姑娘,與千年蠱蟲失之交臂。
她知那蠱蟲必會交還給姬無咎,只要還在楚墨一脈,至少掌握著它的去處就總還有機會。先放長線釣大魚,等到她巫術(shù)修煉得差不多了,便用那千年蠱蟲操縱一把姬無咎,操縱一千個普通人,也不如操縱一個姬無咎來得有趣。
每每想到此處,她都會開心地狂喜起來。
眼看燮月血中的毒已經(jīng)去得差不多了,姬無咎身體也恢復(fù)大半,師門交代了新的任務(wù),就要出去忙別的事情了。
燮月只想待在姬無咎身邊,一直不提回谷的事。姬無咎以為是她害怕回途一路艱險,便提出送她回去,燮月哪里肯,萬一回到谷里見了大家,事情立刻就要穿幫。
這時正好姬無咎接到的任務(wù)是要去趙國護送信陵君歸魏,燮月也便自告奮勇要和他同去,一是擔(dān)心他的身體,二是趙國是她故鄉(xiāng),借故多和姬無咎待些時日,等護送任務(wù)完了再回谷,姬無咎便同意了。
這樣過了幾日,收拾好行囊,燮月跟著姬無咎一起上路。
他們下了山一路向東,過鄢、隨再向北。
一人一馬,不過四五天,便到了鄢城地界。
鄢是古鄢國的故地,五百多年前被鄭武公滅,兩百多年前,鄭又被韓滅,現(xiàn)在這塊地方屬于楚國。
一路姬無咎話不多,燮月為了給他解悶,總是要有話題和他聊。女兒家的話題他自然不會感興趣,武學(xué)上的她可請教一二,但發(fā)現(xiàn)兩人差距懸殊,他答的她多半聽不懂,也不怎么愛聽,也就越提越少,倒是他對古往今來歷史故事知之不少,他曾隨父親讀書耳濡目染,又過目不忘記性極好,更是將讀書的習(xí)慣留了下來。宇墨寒有一屋子的藏書,從不教他讀書并明令禁止他去看。他便偷偷去看,除了練武就去看書。
他記性太好,從來沒有想不起來過,所以對于失憶的部分難以釋懷??赡苷驗樗浶蕴?,所以在別人身上估計會全部忘記的事情,他還是可以想起一絲半縷。
姬無咎不喜與人交流了,但見她愛聽,話也多了起來,他們便走到哪說到哪。
“鄭伯克段于鄢就發(fā)生在這里?!奔o咎說。
鄭莊公和弟弟共叔段同為母親武姜所生,武姜不喜歡莊公偏愛弟弟共叔段,便暗中支持他取得君位,幫他爭取封邑,慫恿他犯上作亂。后來武姜和共叔段密謀里應(yīng)外合占領(lǐng)都城,失敗后共叔段逃到鄢城,莊公討伐到鄢。
燮月聽得津津有味,聽完意猶未盡:“同是一母所生,為何這母親不喜歡哥哥,偏生喜歡弟弟?!?p> “莊公生時腳先出來,武姜受驚,取名寤生,不喜?!奔o咎簡短解釋。
燮月想一想:“出生時腳先出來?難道應(yīng)該是頭出來么?有什么分別?”
她懂事后便不曾在正常人家生活,也從未見過豬羊生產(chǎn),就算見了以她粗枝大葉的性格,自然不會注意,也無法知道這生產(chǎn)過程的細節(jié)。
“聽說生產(chǎn),是九死一生。許多產(chǎn)婦難產(chǎn)而亡,便因寤生?!奔o咎道。
生下也多有夭折,能平平安安長大,誰又不是闖過九死一生。
燮月皺起眉頭:“這樣可怕,女人卻是躲不了這一關(guān)?!?p> 自古以來,本就少有女人載入史冊。書上記載女人,多是跟在她的丈夫后面,或者她的兒子后面,所以就算載入史冊也是因為男人。更何況未留下任何痕跡的普羅大眾,女人的存在感,不是淪為男子榻上之玩物,便是為其生子延續(xù)血脈這一功能而已。
所以有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不生孩子,又如何是一個完整的家?如何夫唱婦隨母慈子孝?
燮月可想不得那么多,她只道生兒育女是件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像人生來就要吃飯穿衣一樣。
既然順理成章,也便定要因循。疼不疼死不死也便撇到了一邊,將心一橫:
“若是我,有了孩子便一定要將他生下來,生了下來便要對他好。畢竟,誰會和不喜歡的人生孩子啊。”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偷偷看一眼姬無咎,自己的臉緋紅了起來。
姬無咎似乎沒有聽見她的這番言辭,也沒注意到她內(nèi)心活動和表情變化。他對于故事的關(guān)注點在莊公的欲擒故縱和不計前嫌上面。然后又回憶起古鄢國的傳承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