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帝君百無聊賴地磕完半盤瓜子后,殷勤的小二可算把酒端了上來。
茶館人頭攢動,都為了看今天的角兒伸長了脖子。
演的是《嫦娥奔月》,后羿都射完九個太陽了,酒才剛剛到手邊,白玄帝君有些厭惡這有名的角兒了。
司命乖覺坐在一邊,認(rèn)真看戲,生怕被灌下這澀口的酒,心中確是好一頓嘲諷。神仙看凡人演神仙的故事,這叫什么事呢?雖然自己和白玄帝君做了萬年的酒友了,這古怪的喜好卻依舊難以適從。
嫦娥吞仙丹時,白玄帝君發(fā)現(xiàn)司命杯中的酒未動分毫,舉起自己的酒杯要與司命干上一杯。
司命見狀不妙,拿起酒杯示意,酒到唇邊,又放下,找些有的沒的想引走白玄帝君的注意。“白華,世人都說神仙好,可有的神仙又偏愛世俗。你說究竟是哪邊好呀?”話語落下時,嫦娥已經(jīng)飛升到清冷的月宮。
“喝不到的酒,終究是最好喝的酒。司命莫不是嫌這酒杯太小,要換個碗來才喝?”白玄帝君不依不饒。
“足夠,足夠。小飲怡情?!彼久闷鹁票伙嫸M,神情卻不甚愉悅。
白玄帝君心悅,又斟滿一杯。你來我往,幾杯過后,酒品欠佳的司命已經(jīng)嘟嘟囔囔,說起了“酒后真言”。
“今日遇見的這人間皇女莫不是白華,你喝不到的酒?”
“哦,此話怎講?”
“你說說你,平時調(diào)戲仙子們倒是得心應(yīng)手的,弄得一個個都想擠進(jìn)你這九元殿里,和你共度良辰。你倒好在殿外設(shè)那么多重結(jié)界,殿里連個掃地的仙童都不留。整日里也就我們幾個酒友出入。整個天宮的都說你,你不行?!?p> “不什么?”白玄帝君冷冷幾個眼刀剜了過去。
司命頓時酒醒了一大半,慌忙搪塞:“說你,喜怒不形于色,陰晴不定,難猜難猜?!?p> “我這日日笑顏,人人為善的,怎么就喜怒不形于色,陰晴不定了?”做神仙真難,做一個平易近人的神仙真是難中之難。
“你這嬉笑歡顏可曾從這里出來過?太假了。”司命指著左胸口問道。
白玄帝君在心中冷笑,這司命真是酒量淺得很,竟開始指望一顆石頭有心。“我可比那些正殿里手捧壽禮,滿嘴天帝圣明的神仙們真真的多了?!?p> “是,是。論資歷您居于眾仙之首,要什么便有什么,自然無欲無求,也無需那些奉承話?!彼久讨嗄甑木朴焉矸?,終究將心中的話一吐為快。
白玄帝君被嗆得反駁不得,一杯酒順下,卻突然覺得這酒嗆喉得很,叫小二上了一壺清茶。
清茶入口又覺得索然無味,突然想起了什么,從乾坤袖中取出幾片雪青色的花瓣放了進(jìn)去?;ú枨宥坏?,香而不膩,恰到好處。
司命見這花色甚是眼熟,揉搓了幾下醉眼,恍然大悟?!鞍兹A,你怎么連人仙子的眼淚都不放過,真是...”
白玄帝君又是幾個眼刀。司命乖覺改口:“真是風(fēng)情得很,小仙佩服,佩服?!?p> 閑談被一陣喝彩打斷。嫦娥獨守月宮,望著凡間伶仃唱起相思,引得臺下陣陣叫好。
白玄帝君終于轉(zhuǎn)頭看起了這出“嫦娥奔月”。
這人間的嫦娥到底比不上月宮的盡態(tài)極妍,可眼中的萬千愁緒倒是勾人,與那眼角開著玄珠花的仙子相似得很。
“正佳節(jié),歡顏人間無數(shù)。徒留我,伶仃宮闕千萬。離別恨,恨滿腔?!辨隙鹜裢穸盟淖云?p> 知恨方知喜,這些凡人也好,人間皇女也是,滿腔的恨卻忘卻了喜,短短人世幾十年又為何而活。
白玄帝君覺得自己貪戀玄珠花茶滋味,喝得太多,也神神叨叨起來了,不禁暗笑:“有趣,有趣。”
司命搖頭嘆氣,這人人垂淚的戲,他笑著說有趣,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石頭帝君,改日定要拉他入自己的司命譜里經(jīng)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