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久視三年,初夏,劍南道益州廣都縣,一穿著淺藍偏灰色圓領(lǐng)儒衫,頭戴四角巾的中年男子在老仆的引領(lǐng)下,走進了這廣都縣如今名氣最大的三進宅院宋府。
中年男子順著鼻子下的兩撇八字胡,那棕黑色的眼睛在框里打著轉(zhuǎn),“老管家,不知道這次夫人喚在下前來所謂何事?”
“還不是上回那件事嘛,我們夫人依然被這件事惱得焦頭爛額,就等著秀才相公出主意了,這邊請?!?p> 老仆話語里滿是無奈,雖是花甲的年紀(jì),幸早年陪著宋縣丞在外奔波,這身子骨倒是極為不錯,步步生風(fēng)。
“雖是縣衙那邊給了判決,但這二老爺那里還是咬著不放,一點也不松口。”
呂征跟在后面,右手輕輕地搖著拴在腰間的香囊,此時的他早已沒了第一次進這種大宅院的緊張。
這宋家乃是廣都縣中一大戶,起初這宋氏人家在這廣都縣中也沒什么,只是一耕讀世家,家中支系龐大,若是有讀書天賦的孩子都會傾全族之力培養(yǎng)。
這宋宅的主人便是,高中之后外放做了縣令,可惜官運不好,一直也是個縣令,臨了只剩下這所院子和一些薄田。但放在廣都縣,也是吃穿不愁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雖然是個三進的院子,宋府花園的精致卻是整個廣都縣最為出名的,就是在益州也是名聲在外。
呂征第一次來宋府這府中上下到處掛著白幡,完全遮掩了原有的春色,如今已然盛夏,院中的一草一木開得更為燦爛。
“呂相公。”
“欸?”呂征回了神,繼續(xù)跟上腳步?!翱h令大人那邊既然駁回了宋家二老爺?shù)恼埱?,夫人盡管執(zhí)行便可,無須理會旁的閑雜人等?!?p> 前面的老管家停下腳步,“呂相公這話倒也沒錯,可這二老爺畢竟也是親戚,同我們家老爺又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若是做的太過了,這族里面的老人們也沒法交代。況且……”
“況且什么?”看著老管家那有些躲閃的眼神,呂征便覺得這里面肯定不像之前他們告知自己的那么簡單。
“其實……大爺他已經(jīng)成親了?!蹦チ税胩?,老管家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可留有子嗣?”呂征趕緊問道。
老管家搖搖頭,“還不清楚,這大爺出去都十幾年了,這突然冒出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二老爺那邊找來的?!?p> “沒那么簡單吧~”呂征注意著老管家的眼神,緊接著道,“這若是還沒有查證,夫人也不至于著急忙慌讓老管家把在下請來不是?!?p> 老管家的眼神有些閃躲,心道,“這呂相公果然厲害,不愧是這方圓幾個縣里出了名的狀師。”
“呂相公別生氣,這不是府中的家事嘛,老朽也就是一看門的老頭,哪里好議論。若是您真想知道些什么,咱們夫人就在里面。”
老管家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堂屋,呂征看了過去。
宋真睜開眼的時候,周圍都是倒退的景色,陽光特別的刺眼。
伸手遮住強光,“來人~”
可是雙手滿布的傷痕卻在提醒著她,這并不是在她宮外的沁園。一道一道的小傷口布滿在手掌上,胳膊上也有。
“自己這是被扔到哪?”宋真下意識的思考。
“娘,小妹醒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像是阿娘宮中的那只玉鶯,暖暖諾諾十分可人好聽。
“謝天謝地,二妞你終于醒了,為娘的都要擔(dān)心死了?!?p> 宋藍氏和宋藹合力將宋真扶起,依靠著驢車的車板坐著,宋真這才搞清楚自己所處的境地——她在一輛破舊的不能再破舊的驢車上。
這驢車雖然破舊,但還算干凈。
“你是誰?你又是誰?”宋真眼含警惕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女子,一位年紀(jì)稍長最多三十出頭,一位年紀(jì)很輕,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過于警惕而又冷漠的眼神刺痛了那個年長的婦人,這婦人揪著一青花色的手巾就無聲的哭了起來。
“娘的二妞,你父親剛走你便成了如此模樣,你讓為娘的怎辦~”
“阿娘~”宋藹勸慰著母親。
前面牽著驢車的是一年輕小伙,十七八歲正是青春年少,在縣里衙門里領(lǐng)了一份差事,當(dāng)了個小捕快,這回便是他來接這宋世光的妻女。
“宋家嬸子,您就甭?lián)牧耍鹊搅丝h上,咱們找個醫(yī)館給二姑娘看看。這崖上摔下來可不能馬虎,這縣上的大夫可厲害了,一定能將二姑娘治好?!?p> 聽到這話,宋真抬眼微微回頭看了一下前面駕著驢車的男子,點點頭——四肢精干,眼睛黝黑,是個干力氣活不動腦的主。
秋菊沒什么見識,一聽眼中便有了希望,拉著宋真的手言道,“二妞,你放心,無論花多少錢阿娘一定治好你?!?p> 宋真看著面前眼睛泛紅的婦人,腦袋卻是想著另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她這是又活了?
驢車乘著暮色進了城,剛過城門口,原本坐在車板角落閉幕養(yǎng)神的宋真踉蹌地跳下了驢車。
“二妞,你怎么呢?你去哪里?”秋菊見車停了也趕緊踉蹌地下去,姐姐宋藹也緊隨其后。
“我扶你?!蓖:密嚨媒瓱o良伸出胳膊,讓宋藹扶著他得胳膊下了驢車。
“多謝?!?p> 宋藹本來有些猶豫,但是這驢車著實有些高,她今日得裙擺怕是會摔下去,便頷首道了謝,支著那粗壯結(jié)實的胳膊跳下去,趕緊追上母親和神色奇怪的妹妹。
“……舉手之勞罷了。”
待江無良抬起頭的時候,那白色的裙擺早已不見蹤影。
揉了揉發(fā)燙的耳尖,江無良埋怨道,“又不是不見過漂亮姑娘,發(fā)什么癡!”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心里依舊為剛才那一扶而暖洋洋的,整個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到江無良追過去的時候,只見到宋家的二姑娘宋真站在城墻的跟上,仰頭看著上面的檄文。
“久視三年,西北蠻……”
“蠻夷?!?p> “對!蠻夷!”江無良看著那轉(zhuǎn)過頭來的姑娘,雖然是戴著重孝,只著質(zhì)樸的白裙,那也難擋那清麗的溫柔。
“大姑娘也會識文斷字?”天朝雖然出過一女帝和公主儲君,都城女子為官也曾風(fēng)靡一時,但是遠在西邊的劍南道卻依舊遵循著自古以來的世俗禮教,對女子的教條極嚴(yán),這女子讀書習(xí)字也只有士族小姐才略微聽聞,可那也是從兩都傳來,坊間少有傳聞。
抑郁芝士
兩京小劇場: 宋真,“阿娘,咱們打個商量,二妞這個名字也太……” 宋藍氏,“好聽是吧?你爹也這樣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