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扶危拯溺
那是在十一月份的一個午后，我奉命到汽配城去拉機(jī)械配件。
皮卡車行駛在工地上的便道上，甚是顛簸。稍有加速，便能將你的屁股顛到離開駕駛座椅。
即便如此，我依然會依著便道的起伏跌宕，高歌一曲，一抒胸中之愉悅。
因為好久都沒有驅(qū)車兜風(fēng)啦，每天都是周而復(fù)始地修車。將機(jī)械拆了裝，裝了拆，直至將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
難得有機(jī)會驅(qū)車兜風(fēng)，自然是歌聲抑揚(yáng)，口哨嘹亮，真乃愜意加舒暢。
“快來人呢……救命啊……”正值我嗨得起勁，突然從不遠(yuǎn)處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求救聲，聲音甚是嘶啞，又頗為焦急。
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誤不得，不由我立馬關(guān)了車載音樂，以便能更清晰地辨別求救者的方位。
“來人呢，救命啊……”沒有了勁爆音樂的噪聲，求救聲更清晰了，并夾雜著哭泣聲，顯然是急在眉睫。
我豎起耳朵辨別方位，確定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顧不上皮卡車舞蹈般的顛簸，加速前行。
距離求救聲越來越近，由于心急，兩百米左右的路程，腦袋硬是撞到車頂十多次，熱辣辣的，倒也沒覺得有多痛。
當(dāng)我火急火燎地趕到求救處，禁不住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對面是個丁字路口，一面環(huán)水。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已墜落路邊河里。萬幸的是，還有一個車輪被一個大樹疙瘩掛住。車身一半沉在河里，一半懸在上面，若不是被樹疙瘩緊緊掛住，后果不堪設(shè)想。
河水在流淌著，轎車被水流沖撞得一蕩一蕩的?？催@情形，轎車分分秒秒都有徹底沉水的危險！
此情此景，絕對是千鈞一發(fā)，十萬火急！
“快……快救我們……”車?yán)锏娜丝吹轿揖腿缈吹搅司刃?，無力地發(fā)出嘶啞的求救聲。
“別怕，不要亂動！”情形實是刻不容緩，我安慰著落水轎車?yán)锏那缶日?，?zhǔn)備以最快的速度施以救援。
眼前這狀況，必須爭分奪秒，若是救得遲了，一旦轎車全部沉水，車?yán)锏娜藢谎退阑驉炈?，即便救上岸來，也已釀為悲劇?p> 情況越是緊急，行動起來，越是不能慌亂。否則，不僅救不了溺水者，甚至連自己都能陷進(jìn)去。
我邊告誡著自己切不可慌亂，邊果敢地施使救人方案。先是將自己的皮卡車停在距離落水轎車四、五米處，拉死了手剎，又從貨廂里拿出方木，將車輪牢牢固定。
剛好，皮卡車上載有平時拖車所用的鋼絲繩。我迅速將鋼絲繩的一端系在皮卡車的后橋上，隨即將另一端系在落水轎車的拖車鉤上。
亦算是天無絕人之路，說來也巧，鋼絲繩的長度，恰好適中。見我敏捷而又有條不紊地一番操作，致使落水轎車不會再度下沉以及飄浮不定。被困車內(nèi)的數(shù)人，方才停歇了聲嘶力竭的求救聲。
“快，快救人，大兄弟……”剛把兩車固定穩(wěn)妥，車內(nèi)一人便操著帶有濃郁的粵語味道的普通話向我求救，看衣著，應(yīng)該是該車司機(jī)。
“不要急，車子是不會再下沉了，一個一個地來?！笔┚?，切忌慌亂，我胸有成竹地向他安慰著，人已靠近他們。
“給，快……抱出去?！甭渌I車的前擋風(fēng)玻璃已被打開，司機(jī)抱出一個昏迷不醒的老人，急切地示意我趕緊施救。
此時，我方才看清楚，車子里一共三個人。先前，我還在想，司機(jī)為何不打開車窗，自行逃生。
看這昏迷老者的衣著行頭，派頭著實不小，才知司機(jī)不敢先自逃生。
一是怕動作過大而會導(dǎo)致轎車車身全部落水，再就是，他很是在意這位老者，想是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會先自逃生。
這老人已是昏迷不醒，為了在救援期間不再給予增添傷痛，我只得跳入水中，以免施救時將人生拉硬拽。
河水在流動，我只得騰出一只手來，抓住鋼絲繩，才能借力上岸。
幸虧我身高臂長，又年輕力壯，方能一手?jǐn)y起老人，一手借鋼絲繩之便，穩(wěn)妥上得岸來。
除了這老者與司機(jī)之外，車?yán)镞€有一位中年婦女。搭救司機(jī)與中年婦女時，可就不那么費力啦，稍稍施以援手，便已將他們救上岸來。
盡管如此，待將他們?nèi)齻€人相繼救上岸來，或許是費心又費力之故，我已是累得喘息不定；來時剛換上的一身潔凈的運(yùn)動服，已是泥水相間，污穢不堪。
“快，快開車去醫(yī)院，大兄弟！”還沒等我緩過氣來，那中年司機(jī)便向我雙手合什，虔誠求助，“真是老天保佑，今天能遇上你，你就是我們的活菩薩耶！”他那眼神中的感激之情，實是無以復(fù)加。
那中年女人連驚帶嚇，此時也已精疲力盡。雖說沒有對我婉言致謝，但她那柔和的眼神，已讓我感覺到，她亦是感激涕零。
“好、好的……”我最看不了別人感激、求助的眼神，況且救人如救火，顧不上渾身濕漉漉、冷可可的異樣之感，我應(yīng)承著，迅速鉆進(jìn)皮卡車。
“快，快把任老抬進(jìn)車?yán)?。”那中年女子抱起昏迷的老者，示意同伴快打起精神來，隨即轉(zhuǎn)向我，“救人須救到底噯，大兄弟，趕緊送我們?nèi)メt(yī)院！”
“你們放心就是了，我一定把你們送到……可我不熟悉路徑呀，給，還是你們來開吧?！鼻闆r緊急，生怕誤事兒，我趕緊將駕駛座讓給他們。
“大恩不言謝，兄弟，請您在后面幫林秘書照顧一下任老！”那中年男人謙遜而恭敬地向我婉言著，隨即將車子啟動。
皮卡車顛簸在便道上，為了能讓那老者少些顛簸，林秘書（那中年女子）將老者的腦袋、背部盡數(shù)攬入懷中，并不停地叫喊著“任老，您醒醒……”
叫喊聲幾近哽咽，甚是悲傷、難過，看他們之間的稱呼，這昏迷不醒的老者倒像是他們的領(lǐng)導(dǎo)、老總之類。
由于急著趕路，車子顛簸得甚是厲害。為了讓老人的腿部不被顛簸得同車廂的鐵皮反復(fù)相撞，我只好將他的雙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并不住地加以平衡照料。
見我甚是體貼、周到，林秘書頻頻投來感激的眼神。幾經(jīng)周折，大約一個小時后，車子總算停在了一個大醫(yī)院里。
下得車來，林秘書忙著找醫(yī)護(hù)人員，我同那中年男子便抬著昏迷不醒的老人直奔搶救室。
或許是這位被稱為“任老”的老者命不該絕，又或許是林秘書從未停歇的反復(fù)按摩所致，不久，在醫(yī)護(hù)人員的精心施救下，老人便緩緩蘇醒了過來。
看著老人家微微睜開了緊閉多時的雙眼，以及翕動著的雙唇，那對中年男女，幾乎喜極而泣，隨即抱在了一起，俱是情不自禁地喜極而呼：“謝謝上天保佑，太好啦，任老總算沒事啦……”歡喜之色，就如罪犯臨刑前突被赦免一般。
老人家既已平安無恙，自己也算是盡到了一個熱血青年應(yīng)有的“古道熱腸”啦，更是完成了林秘書口中的“救人須救到底”之請。
見他們各自都為剛剛醒過來的老者忙前忙后，我便悄沒聲色地出了病房。
“等一下，大兄弟，真不知要怎樣感謝您才好，您……有何要求，盡管開口，我們都會毫不吝惜！”剛出來病房，那中年男人卻急匆匆地跟來，不知所措中頗有歉疚之色。
“呃……老人家已醒了過來，我還有事情要辦，你還是先照顧好老人要緊！”對于他口中的“你……有何要求，我們都會毫不吝惜”這話，著實令我不悅。
難道自己奮不顧身地跳入河中，救人于危難，僅僅是為了向人索取錢財之物么？
也許是他真的不知該如何來向自己表達(dá)致謝而慌不擇言，詫愕之余，我負(fù)了他的一番“美意”，轉(zhuǎn)身便走。
“不好意思啊，大兄弟，老鄭（中年男人）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來表達(dá)對你的感激之情，言語不妥之處，還望你不必介意。”林秘書甚是精明干練，對于我瞬間的不悅，一覽無遺，連忙向我致歉。
“不必客氣，今天這事兒，無論讓誰遇上，都不會袖手旁觀的。對我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們也不必掛在心上，我真的還有事情要做，再見?！毖援?，我沖他們揮了個再見的手勢，轉(zhuǎn)身而行。
“別忙著走嘛，大兄弟，看把你的衣服都臟成什么樣子啦，給，拿著，出去先買身衣服，這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绷置貢觳阶飞衔?，將一沓鈔票塞到我的胸前，態(tài)度甚是誠懇。
“別啊，衣服洗一下就好了，您還是快去照顧老人要緊?！狈奖阌谌?，又豈能受人錢財？我不加思索地將鈔票塞向她的臂彎。
“你……”見我對自己的一番“心意”視而不見，林秘書無可奈何地直跺腳。
“兄弟……等一下……”當(dāng)我駕起皮卡車已駛出醫(yī)院大門時，倒車鏡中，那中年男人卻急沖沖地向我追來，并揮舞著雙手，示意我快停下車來。
“再見！”我透過車窗向他一揮手，隨即加速前行。心下禁不住暗忖，那中年男人再次追來，也無非就是再次向自己表達(dá)一番感激之情罷了，想必又是以鈔票之類相謝，人家還需住院救人，自己豈能貪利忘義？
皮卡車漸行漸快，卻見倒車鏡中的中年男人站在當(dāng)?shù)貓F(tuán)團(tuán)轉(zhuǎn)，似有什么話悶在心里而甚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