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不想回去。我當(dāng)然也做不了王后。我只想做我打算過的事情,安排好一切,最后,安排好自己。
我去了渡靈院的藏書閣,我也尋到了我想知道的東西。確實有載:衍生棄女,萬年一遇,無父無母,命途多舛。
我真的命數(shù)不好,而且,我活不過一千歲。
看來……是干娘假報了我的年紀了。還是,我記錯了自己的年紀?
我頭一次覺得日子過得這樣快,我恨不得把余下的時間掰成五瓣來用。我具體不知自己究竟哪日會死,也許明日,也許后日。
我若真死了,阿閻怎么辦?還有,我至今還沒有見過我的孩兒。
我路過映泉莊,見到依舊靈聲鼎沸的莊子,我不敢踏進去。我就遠遠看了看,看著這個我無比熟悉卻又離我無比遙遠的地方。
“依依?!蔽液鋈挥致犚娏酥扉惖穆曇?。
他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我明明看著他睡下的。
我立馬往前走了走,偏離了映泉莊。“怎么了?”我問著他。
朱閻看著我,忽然就將我一把摟了過去,他在我耳旁輕喃:“我醒來便找不見你人了,我很怕?!?p> “我不過是去了渡靈院同晚蘇說了一聲,遺靈冊遲遲沒有任務(wù),我問他是否對我另有安排?!蔽易屑毥忉屩?,也隱瞞著。我默默推開了他,畢竟大庭廣眾,眾靈游蕩,我臉皮還是有些薄的。
他伸手蹭了蹭我的臉,又耐心交代道:“這種事情同我說就是了,哪里需要你跑來跑去?!?p> 我輕輕笑了兩聲,并沒有回復(fù)。
“你是不是想回映泉莊?”朱閻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拒絕道:“不回。我們,回北冥吧?!?p> 他也沒有再說。
他過來扣住了我的手,我也默默勾住了。我們經(jīng)過許多分離合析,我不再想有動蕩,在最后的時日里頭。
突然我很不愿意死去,我們才剛剛兜轉(zhuǎn)在一起。我也有些遺憾,為何他耽擱了兩百年,在我被關(guān)三百年刑滿釋放后,來接我的是晚蘇。
我該去問晚蘇的,但我得找個機會。
朱閻現(xiàn)下不會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他肯定會回冥府,那時候就是我的機會。
我現(xiàn)下對他有了隱瞞,我心中糾結(jié),可我仍舊覺得不應(yīng)該告訴他。我還隱瞞著孩兒的事實,我也奇怪他竟然提都沒有提一句,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他母親仍舊隱瞞著,因為我名不正言不順。
北冥的宅院是他自己的一處宅院,他成年時便開始著手,完全按著自己的喜好修砌的,耗時數(shù)年。我頭一次去時便感嘆過,不似冥界,更似仙境。
至于為何不起名字,他道無名勝有名。我想過許多名字,但都被他否決了,這方面他真的很嚴格。
我突然想起我曾經(jīng)給孩子起過的名字,他定然入不了眼。
我身上的傷口不似他好得那樣快,而且那瘋子丞相真的劃到了我的骨頭,那道口子似合非合。
朱閻用冥術(shù)幫我恢復(fù),成效顯著,原來學(xué)好是真的有好處。
我看著他的嘴唇,仿佛早恢復(fù)了正常血色。可我仍舊忘不了我在密室看見的他,仿佛要被放干了全身的血。
他看見我看著他,又仿佛漫不經(jīng)心道:“往后時刻都能瞧見了,你不必擔(dān)憂。”
真好啊,我真希望是這樣。
我夢寐以求。
“那也看不夠?!蔽矣行┬U不講理。
他悄悄放下了手中的藥瓶,一下子撲了過來,像匹狼,溫柔的狼。他隔得我很近,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我耳邊低喃了一句,我立馬就把他推開了。
他問那日我為何啃了他一口。
當(dāng)然是因為他神志不清了!
我覺得他現(xiàn)下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夜里我再也沒有做夢。
其實我往日做的“夢”大多不是真正的夢,不過是曾經(jīng)的記憶在躁動罷了。我覺得離譜的同時也覺得有些難過,因為我明顯感受到在恢復(fù)記憶之前我沒這樣沉重。
早時朱閻便過來敲了我的房門,他拿了魚湯過來。我心心念念的東西。他何時學(xué)會做這個的我不得而知,我感覺意外的是這竟然有些干娘手藝的意思。
我捧著碗,他就在對面催促我:“好好吃飯,傷口好得快些,我也能早些抱著依依睡覺。”
我立馬被嗆了一記。
“當(dāng)心些,我嚇到你了?”他立馬給我遞來了一方手帕。
我匆匆接過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立馬搖了搖頭。
他例?;厝ペじ?,不斷交代我不能亂跑,他很快就會回來,我自然也老實答應(yīng)。
只是我哪里會老實?他前腳剛出去,我后腳也就出了院子。
我見到了晚蘇,同他亮了亮我的左腕。他一陣迷茫后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又像是求證般道:“你的遺靈冊?”
我頗為坦誠:“沒有,我不準備回來了?!?p> “阿閻的意思?”
我看著他那雙仿佛參透一切的眼神,篤定道:“我的意思。”
他一陣唏噓,過后又道:“不難,我?guī)湍愠褪橇恕!?p> 我就知道他有這個能力。
他與我對坐在亭中,桌上的茶船又是換了一套。距離此前我?guī)ъ`過來求他那次,不過月余,我覺得他這個人有些喜新厭舊。不然的話,為何他還不成親?
他一面沏茶一面同我道:“阿閻同我都已經(jīng)商量好了,可不曾想過你才是那個變數(shù)?!?p> “原來是你們合謀啊。”我故作看透的模樣。
他忽然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眼看著我:“孟遠依,你過于平靜了?!?p> 我應(yīng)和道:“早知道我應(yīng)該先行吵鬧一番了?!?p> 他沒有答復(fù)我,只是一直看著我。
漸漸地我也被他盯得有些發(fā)麻,主動要求道:“沏碗茶喝喝可好?”
這下他才收回眼神,繼續(xù)擺弄茶具。
“我來不為旁的,只是想讓你同我說說,在我丟失記憶獨自流浪的兩百個年頭里,朱閻在做什么?”
他則是故意為之:“我不打算同你說,阿閻也不讓我同你說?!?p> 我不想拐彎抹角,“你如今不就是想同我說么?”
“不,”他遞過來一碗茶,“我是真的不打算說?!?p> “那你方才還說那話……”我低頭看著滿杯的茶水,心底泛起怒意,“也行。我總會知曉的不是么?”
他默默抄起茶碗道:“你最好不要知曉。”
這樣,我就越要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