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襲擊（下）
“護(hù)法！您看！”身后的隨從大喊。
羅斯轉(zhuǎn)過身，只見珍奇園外竄出一道沖天的火蛇。
“護(hù)法，怎么辦？好像有人襲擊這里?！?p> 羅斯腦袋轉(zhuǎn)得飛快：古鏡門今天下午才派遣大量武者離開此地，晚上就有人前來襲擊，這銜接太過巧妙，很可能有人里應(yīng)外合。這是幫派之間的紛爭，他沒資格參與。
“不管外面，先找到陳簡和陳嬋。保護(hù)他們的安危！”
羅斯說得大義凜然。
“是！”
羅斯等人在往珍奇園深處奔去，陳簡更是如此。
他不清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身體本能向一旁躲避，之后匕首便從左手臂邊劃過，帶著一陣寒風(fēng)。
是原主人的潛意識救了他。
陳簡感到劫后重生，但事情還沒結(jié)束，反而更加危險。毫無疑問，自己之前感覺到的殺氣是真的，在珍奇園，有人想取他性命。
這里雜草叢生，樹根虬結(jié)，可陳簡如履平地，飛快地穿梭在茂林之中。他并非像無頭蒼蠅一樣奔跑，而是在極短時間通過周遭植株的疏密，判斷是否有人經(jīng)常來去，雖然這種方法并不可靠。
大概跑了一刻鐘，陳簡感受不到方才的那股殺氣，而在他眼前，就是一個簡陋的木屋。
“陳嬋！”陳簡高呼，“在嗎!我是陳簡！”
話音未落，木門已經(jīng)打開。
“陳嬋！”
陳簡看到安然無恙的她，松了口氣。
“怎么了？”陳嬋瞪大眼睛。
居住在珍奇園深處的她并不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出大事了?！标惡喺f道，“把東西帶上，我們要離開這。”
“離開？！”少女大吃一驚。
“沒錯，外面有人打進(jìn)來了?！标惡喓唵蔚卣f道，“剛才還有人想殺我。”
“我們往哪走？”陳嬋說。
“就往更里面走。”陳簡早就想好了。雖說古鏡門與世隔絕，但不可能只有一條離開珍奇園的路。
“可里面沒路??！”
“怎么會沒路？地球是圓的?！?p> “……什么？”陳嬋像雕塑一般凝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他。
“反正跟我走就行了?！标惡喺f。
陳嬋看著眼前的少年如此堅定的聲音，用力點了點頭。她跑回房間，隨手從衣柜里抓出幾件衣物，將它們胡亂捆成一團(tuán)。
“走！”
與此同時，珍奇園外殺聲一片。
就在一刻鐘前，數(shù)十名身穿黑袍，用漆黑面罩遮住面容的神秘人強行闖入了古鏡門，面對古鏡門弟子的盤問，他們一句話沒說，直接拔劍斬下了對方的首級。
一時間，古鏡門大亂。
來者不善。古鏡門全體立刻出門反擊，除了柳星絕以外的兩名長老也出面迎敵。
黑袍人早有準(zhǔn)備，他們有條不紊的分為兩組，其中兩名趁亂潛入珍奇園，另外十二名武者則與古鏡門眾人廝殺。
古鏡門大批弟子被派遣出去——因為壓根沒人會想到，如此天下太平之際，竟會有人趁火打劫——目前能戰(zhàn)斗的弟子也不過三十余人，面對突如其來、斬草除根的襲擊，他們猝不及防，而且黑袍人中不乏高手。
沒過多久，柳星絕見勢不妙，也加入了戰(zhàn)斗。
他不止一次想揭開敵人的面罩，但對方保護(hù)得很好。
他想不到是哪個幫派會對古鏡門下此毒手，更讓他不安的是，對方精心策劃了這場襲擊，是打算讓古鏡門這個幫派徹底于江湖消亡！
“羅斯呢？羅斯呢？！”
柳星絕大吼著，讓無法戰(zhàn)斗的人去尋找羅斯。
有了羅斯以及他帶來的幾名謙俠客，形勢便能逆轉(zhuǎn)！
可羅斯在哪？柳星絕分不開身，那些沒有戰(zhàn)斗力的人早就哆哆嗦嗦。他們看似是在尋找羅斯，實際很可能是在找逃亡的路。
“掌門被殺了！”
冒充成古鏡門弟子的黑衣人忽然在黑暗處大喊。
“掌門被殺了?。俊?p> “完了！掌門可是榮俠客，他居然被殺了？！”
“這些黑袍人到底是誰？！”
三人成虎，掌門被殺的消息頓時傳遍了整個戰(zhàn)場，而真正的掌門，正被黑衣人糾纏無法辟謠。
“掌門就是被那人一刀斬首的！”
“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隨著流言蜚語的愈演愈烈，本就被動的戰(zhàn)局如今成了碾壓之勢，黑袍人從襲擊變成進(jìn)攻，最后成了屠殺。
十分鐘過后，三十余名武人無一例外倒在利刃之下，剩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孩童同樣尸橫遍野。
還奄奄一息的人，只剩下柳星絕和倒在地上的掌門。至于黑袍人，僅僅死去了三人。
“你們……”柳星絕咳出一口鮮血，怒視眼前的黑袍人，“到底是誰？”
黑袍人完全沒把他當(dāng)一回事，而是相互交流眼神，詢問是否要進(jìn)行下一步行動。
其中一個黑袍人點頭，其余人立刻動了起來。
轟的一聲，大火從山寨燃起。
“你們——？！你們——”倒在地上的掌門雙目滲出鮮血。
他不敢相信，祖輩們辛辛苦苦經(jīng)營百年的山寨，竟然就這么輕易的毀于一旦。最讓他感到憤怒和后悔的是，對方使用狡詐的偷襲，說不定連朝廷的詔令也是他們偽造的！
一個黑袍人走過他身邊，舉起手中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羅斯在珍奇園?！?p> 黑袍人悄聲向他們的領(lǐng)頭匯報偵查結(jié)果。
“羅斯認(rèn)得我的劍法，不能與他交手。”領(lǐng)頭說，“不過他也不會幫助古鏡門，我說得對嗎？柳長老？”
在剛才，奄奄一息的柳星絕已經(jīng)被黑袍人五花大綁，押在領(lǐng)頭身邊。
“你到底……是誰？”鮮血從柳星絕口中淌出。
“建議你少說點話，我們這兒的大夫，手藝可不太行?！鳖^領(lǐng)的目光中透露笑意。
柳星絕明白了，他們是要活捉自己。他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他迅速在體內(nèi)匯聚被零散的澤氣，打算自爆。
怎么回事？柳星絕發(fā)現(xiàn)他完全控制不住澤氣。
領(lǐng)頭輕聲一笑：“想用自爆這種毫不痛苦的方法？哈哈，如果你有膽量，咬舌自盡倒是不錯?！?p> “你——”對方在挑釁他。他顫抖地將舌頭伸到牙齒中間，上下顎一用力，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便從神經(jīng)傳向大腦。他試了幾次，舌苔僅僅滲出了一絲鮮血。
他放棄了。這樣太痛苦。
領(lǐng)頭沒說什么，似乎這一切早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沉默是最大的蔑視。
他走進(jìn)大門已被破壞的珍奇園，像回到家中一樣，自若地往一個方向走去。
在一瞬間，柳星絕看到，領(lǐng)頭的雙目似乎分成了許多小圓塊。
“真是涼啊?！鳖I(lǐng)頭喃喃道。
柳星絕覺得奇怪，現(xiàn)在是九月中旬，何來“涼”一說？難道他另有所指？
無論如何，他老實地跟著黑袍人向珍奇園里走，他知道這是通往哪里的路——古道翡心。
古道翡心是古鏡門最為珍貴的植株，珍奇園之所有能生長出如此繁多稀奇古怪的植物，都?xì)w功于珍奇園最深處的古道翡心。
它是初代掌門尋找到的一棵植株，樣貌奇特，能滋養(yǎng)類似玉米籽粒形狀的一方土地，因此，珍奇園的整體便呈現(xiàn)這種形狀，籽粒尖端便是古道翡心所在之處。
珍奇園的路彎彎曲曲，但領(lǐng)頭似乎很清楚這里的路，他步調(diào)平穩(wěn)，沒有東張西望。
柳星絕很驚訝，就算他剛才已經(jīng)派人潛入珍奇園了解路徑，但能做到這么清楚，實在讓人不敢相信。難道他曾經(jīng)是古鏡門的一員？亦或是黑袍人中有古鏡門的弟子？
路上有很多凌亂場景，柳星絕猜測，是羅斯為測試陳簡而弄得亂七八糟。他們現(xiàn)在去哪了？
他本該生氣，可現(xiàn)在古鏡門已經(jīng)名存實亡，他也成了階下囚。他已經(jīng)不想再想這些事了。
這一晚，怎會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苦苦嘆息，一顆濁淚從眼角流出。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走到古道翡心前。
領(lǐng)頭踩著青泥慢慢接近這顆被石樁圍住的怪異植株。
古道翡心有一根長而纖細(xì)的主莖，它只有六片樹葉，每一片都拖著一朵“花”，“花”的材質(zhì)像翡翠，在月光下玲瓏剔透，形狀像人的心臟，因而被稱為“翡心”。
“想不到就是這么一顆小小的植物，造就如此幻美的珍奇園。”
領(lǐng)頭感慨。
“請柳長老為我們把它帶走吧。”
果然，他們的目的是這個，可有必要做到滅門這種程度嗎？！柳星絕在內(nèi)心咆哮。
“柳長老，為何不動？”領(lǐng)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長老還是聽從我們的為好。”
柳星絕百感交集，慢慢走近古道翡心。有一瞬間，他想毀掉這棵罪孽之花，但他沒忍心下手，比起武者，他更是前無古人的藥劑師，如此世間之絕物，他怎么下得了手？
領(lǐng)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盡在掌握之中。
不到片刻，嬌嫩的古道翡心便被放在領(lǐng)頭手心。
“很好。”
頭領(lǐng)點頭，將它存進(jìn)早就準(zhǔn)備好的匣子中。
柳星絕看出了匣子的門道。
那不單單是昂貴的金匣子，而且是專門為古道翡心打造。古道翡心好陰冷，匣子內(nèi)置冰水層，靠著黑袍人遠(yuǎn)遠(yuǎn)不斷吸收熱量，保持匣子內(nèi)溫度適宜。
對方對古道翡心如此了解，更讓柳星絕感覺迷霧重重。
他們到底是誰？
在他思考間，焦味鉆入鼻腔。
“長老打算為珍奇園陪葬？”領(lǐng)頭的話讓他回到現(xiàn)實。
“你？！”
他竟然打算把珍奇園全燒了！
“長老不必心疼，”頭領(lǐng)抬了抬匣子，說出了口頭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p> 在頭領(lǐng)的冷笑中，一行人消失在皎潔的月光里。
……
火光四濺，漫天的紅色將黑夜照亮，將解靈淵的濃霧消融。
不知過了多久，深夜是黑的，白晝亦是濃煙滾滾的黑，火焰仿佛都燒得厭倦，鬼魅的浪潮隨燃料殆盡而逐漸落下，如同一場亙古彌留的默劇。
靜靜的，而又緩慢。
不遠(yuǎn)，一只徐徐拍打翅膀的麝鳳蝶停在云夢澤的孤樹梢上，赤紅的復(fù)眼將眼前的景象記錄。
龍歷585年，在解靈淵矗立百年的古鏡門，消失在了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