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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伽墨的清算者

若非初見,可否重識

奧伽墨的清算者 林漸灰 4403 2021-09-29 22:10:04

  經(jīng)已很久,至于現(xiàn)在。

  但可能也只不過兩天而已,這我知道的——因在心中默數(shù)了上萬萬秒,間或又睡了一覺。是的,很難相信,連本人自身都不敢確定。但要說我該不會是在精神錯亂地胡謅吧?其實并無依據(jù)。

  我知道,沒有誰愿意無端端地花心思去數(shù)那上萬萬秒的,可對于一個被困黑暗又無事可做的人而言卻是例外。不過我自己不敢確定的,倒不是真的數(shù)了上萬萬秒,而是究竟曾否睡去。

  時間回到我與隔壁的朋友發(fā)現(xiàn)了交流方法后的不久——時不時地,我們都會百無聊賴地傾解兩聲,以緩和每每盤踞上頭的壓抑。

  只惜于再高的熱度也總會有消退之時,更何況是這樣單調而蒼白的細響。

  我猜,或許因為我是這里有史以來被注射過最多弗憐的倒霉鬼吧?所以理所應當?shù)爻蔀榱烁纫徊街匦孪萑腙惙Φ娜恕?v使不愿突兀地中斷交流,可我真是再無盈余的心力……

  躺倒下去,趴在濾風口的洞邊依依不舍,然后任憑一種莫名的悲傷不可阻擋地竄到指尖,酸楚又伴隨著顫抖。

  “抱歉啊,也許是藥效又發(fā)作了,原諒我不告而別吧?!?p>  我在心里頗有愧疚地想到,雖然無助,但卻仍舊掛念。

  良久后,不見我回應,對面的熱度也逐漸低微了下去。

  我知道那一定是失望了吧?

  然而令我詫異的是,折人的靜默并沒有重新占領這里。很快,耳邊竟又傳來了鍥而不舍的連續(xù)輕響,如同樂章轉換之間重振而起的變調,就像是完全理解了我的狀況并不忘即刻施于援助一般。

  不同于先前的激動、熱烈,這一次的輕響猶如和煦的微風、猶如流動的溪水,讓人無比祥和。

  聽著那躍動的節(jié)奏,一會兒是跳脫的旋律,一會兒是慢歌的拍子,漸漸地,我便迷糊在不知自己是否還醒著了。

  按理說,既處于這種心靈受傷的狀態(tài),人定要胡思亂想很多的,被稱之為抑郁的情感,更會阻滯睡意的產(chǎn)生。

  但聽著隔壁朋友溫柔的敲擊聲,我感到安全、寧靜,以及說不出的親切感。仿佛那是一首恬美的搖籃曲,讓我可以重回襁褓之中,似嬰兒酣暢入夢;仿佛那是一段倒流的時光,叫我不再是個以拳腳開路的斗士,而又重新當起孩童。

  “你大概是一位天使吧?”

  我震撼地想著,發(fā)出了無數(shù)次等同于那三個恒星周里,表面雖不承認,但心中卻一覽無遺的感慨。

  “謝謝你,發(fā)自內心的??墒俏覠o以報償,只能默默地感謝你對我的不離不棄了。很可能我們并不相認,但這種默契,卻是我丟失已久還始終無法忘懷的。我開始隱隱感覺你像極了我的一位熟人,一位對我無比重要,也是我無比珍視的熟人……你能聽到么?”

  還是那輕響,余音繞梁。

  也不知過了多久,夢鄉(xiāng)的色彩最終淡去了,接著意識便重新清晰起來。

  我擦了擦眼角,再去分辨時,那輕響亦都停止。

  “你也睡了嗎?”

  我伸出手指敲了敲,對面沒有回應。

  “那么,晚安吧!假如不是晚上的話,也祝你早安、午安?!?p>  我重新坐直了身姿,感受靜謐,卻并不覺得難受了。

  現(xiàn)在藥效已過,該換我來守著你。

  “就是不知道那兩個家伙怎么樣了?!?p>  我想起荊和炙,不由得也替他們擔心。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處境又如何?通通無法知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為他們祈愿,至少得活著。

  我悵然地笑了笑,想起不打不相識的那一幕。

  “喂,你還好嗎?梟?”

  這時,我突然聽到有人在若有若無地叫我,正以為是幻覺,沒想到抬頭看去竟發(fā)現(xiàn)有道光從隔離門那兒透了進來!

  在一陣刺眼的眩暈過后,我終于看清了——是倉,是他拉開了門上的鐵條縫,此刻正低聲喊著我的名字。

  “倉!”

  我心里大驚道,飛身而起跑向門邊。

  “謝天謝地,你可算來了!也虧得是你先來的,換作?老頭,我還真指不定要向他屈服了?!?p>  雀躍地想著,我即刻就貼了上去,貪婪地“舔舐”起透進來的光,如同行在無邊沙漠中偶然發(fā)現(xiàn)了綠洲的旅人。

  “要不行了。我怕我堅持不了了!”

  我企圖用虛脫的眼神將這句話說給他聽,奈何他擺了擺手,將下方的取餐口打開,送進來一盤疏淡的飯菜與一瓶簡裝的純水。

  “實在抱歉啊,兄弟,畢竟是元首的命令,所以他們管起來還真是挺嚴的,以至于兩天才給你開一頓飲食?!?p>  “不緊要,兩天是么?”我想。

  “是的,你已經(jīng)撐過兩天了,再堅持堅持吧。噢對,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弄到?!彼f。

  一聽這話,我立馬湊到他眼前,吃力地用手在空中比劃起來。

  “你是要手電筒么?”

  我飛快地點頭。

  “呃,這可有點困難。不過我恰好是準備了的,只要你保證出來的時候藏得夠好!否則,沒準你的刑期會加長。”

  “沒問題,一定藏好!”我目光熱切。

  “好吧,拿著?!彼c頭微笑。

  于是通過取餐口,一柄只有拇指大小的手電筒被一并送了進來。

  “現(xiàn)在我必須得走了。兄弟,咱兩天后再見?!?p>  “喂,等等!”

  見他關窗轉身,我急忙頓頓地敲起門來,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還有什么事嗎?”

  我忙做起寫字的樣子。

  他一看,傷了腦筋。

  “你是想要紙筆嗎?倒不是不行,曈小姐就在外頭,她足足背了一整包的物件過來,紙筆應該是有的。不過這么多東西你藏得住么?”

  “你放心,我有得藏?!?p>  我做出個“OK”的手勢。

  沒想到他心領神會,只是嘆了口氣,便讓我稍等片刻。

  不一會兒功夫,他可算帶著紙筆回來了。我自然千恩萬謝,當然,為最終挺過刑期也多加了幾分底氣。

  待倉走后,我克制住樂到快要開花的情緒沉靜少許,然后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電——“咔”的一聲,黑暗退散!單單些許微弱的燈光就已讓我笑到合不攏嘴。因為這對我來說,就像是久別重逢的黎明啊!

  這樣一來,我的思緒全都集中在那可人的亮處了,縱使兩天沒有進食,都絲毫不感肚餓。再看一眼餐盤,反倒還認定不用吃也知道它們味同嚼蠟。

  直至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光明對于一個人來說是有多么的重要,重要到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勝過用餐飲水。

  何況是我的光又回來了,我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要珍惜此與生俱來的權利。

  它也令我聯(lián)想到自己的貯藏物——雖然恐懼過、排斥過、掙扎過,可終究是我身體里不可分離的一部分,如今時時刻刻都被頸上項圈內的麻醉劑抑制著,我才知道原來失去它會令我變得渺小……

  還有地上靜靜擺著的一支鋼筆和一小沓便簽紙,我的快樂瞬間翻成了兩倍。

  “嘿,朋友?你瞧我拿到了什么?”

  我撿起紙筆,欲想當下就立馬將這快樂傳到隔壁,但對面靜悄悄的,使我思量再三終打消了念頭。

  “算啦,你還是先睡吧,要好好地睡上一覺,醒了我再告訴你?!?p>  于是我便開始自顧自地玩起手電筒,盡情享受著光所帶來的歡暢。

  然后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一直沉浸在自娛自樂當中,差點忘記了“詢問”對面的情況。

  等我意識到不對,似乎已經(jīng)很晚了……

  大慨又是萬秒時間吧?因為實在太久沒有聽到其他響動,我終于不安地放下了手電,轉而湊到濾風口旁準備敲擊。

  這時,一陣微弱且嬌柔的啜泣聲傳入耳內,頓時讓我大驚失色。

  “什么?!”

  對面的果真是個女孩。

  但這既已猜到,我又怎會驚訝?

  顯然不是。

  我驚訝在自己居然貪玩了那么久,卻沒有盡早地注意到她需要我的幫助!

  “她獨自偷偷啜泣已經(jīng)多長時間了?她忍受孤獨與無望已經(jīng)多長時間了?她自幫助過我后卻得不到我的回應已經(jīng)多長時間了?!”

  我都無從知曉!

  都怪我不夠用心地去聆聽。

  我早該知道她定也同我一樣是被注射了弗憐藥劑的人啊??晌覅s全以“有史以來被注射得最多”這點理由就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更需要被幫助。

  懊悔、痛心。

  更彰顯在我們之間的對比。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手忙腳亂地,我連忙打著燈光,在便簽上不假思索地寫出了這句心里話,然后連同手電筒,將紙筆一并都從濾風口那兒遞了過去。

  似乎突如其來的手電與紙筆起到了不可思議的作用,她在接過后很快便停止了啜泣,這讓我心中的愧疚多有減輕。

  但我是真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說些什么了,所以只有焦急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她終于把三樣物件如數(shù)推還給我。

  我連忙翻開便簽查看。

  里面是纖纖娟秀的字體,簡短地寫著一句話:

  “為什么呀?”

  這一問,還叫我不知該怎么回答了。于是只好蹩腳地岔開話題,尷尬到要用腳趾扣出三室一廳地寫了句:“做為一個男子漢,總不該惹女孩兒哭泣的?!?p>  然后我便咽著口水、硬著頭皮,又將這三樣物件遞了過去。

  幾秒鐘后再收到一個傲嬌的答復:

  “嘁,我才沒有哭呢!”

  為使自己的話看上去更像真的,后面還特地加了個俏皮的“吐舌頭”的表情。

  我一看,不住笑了。

  “得了吧,說出來會好很多呢。我發(fā)誓,無論什么,我都認真聽?!?p>  “你懂什么呀?”

  “你不說說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那我說了喔?!?p>  “說吧說吧?!?p>  “其實……也沒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嗯,然后呢?”

  “我想他了。”

  “他?”

  “是啊。一個盲打莽撞的榆木呆瓜,什么也不懂?!?p>  “哈哈,這么巧?我也在想一個人?!?p>  “噢?你也是嗎?”

  “我想她了。一個雷厲風行的神經(jīng)病,沒人曉得她一天天的在想什么?!?p>  “嘖嘖嘖?!?p>  “這是什么意思?”

  “沒呀,看起來我們挺有默契的。”

  “可不是嘛?!?p>  “你有什么想對她說的嗎?”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想她了,對吧?雖然這樣可能會有些奇怪,不過你可以把我當成她,說說你想對她說的吧?”

  我看完思索了兩秒,鄭重地動筆,寫下了一行字:

  “你是我永遠的刻骨銘心?!?p>  遞過去后,罕見的,隔了很長時間。

  最后便簽回到手里,我只看到一串長龍般、傻里傻氣、多給不要錢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什么?男人不善于表達又不是什么稀罕事?!?p>  “可你這也太呆了吧?哈哈哈!”

  “你先別忙著笑我。要不你也把我當成他,說說你想說的話?”

  “不要了吧?!?p>  “不行,好歹說兩句,讓我看看你說得呆不呆!”

  “行吧。那我就說句……大傻瓜!”

  “就這?”

  “嗯?!?p>  “就這?!”

  “啊不然嘞?”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啥呀這是?!”

  然后便什么也沒有了,又是一個“吐舌頭”的表情。

  便簽有很多,墨水也很多。

  可它們仿佛都承載不了我們說不盡的話語。

  直到最后,我的刑期結束。

  ……

  那是我在用完了最后一張便簽并將其傳遞過去后,正處苦惱之時。

  門外突然傳來了守衛(wèi)的談話聲。

  “該放人了。咦?他怎么在這兒?”

  “啊,上一期因為原本要關他的那個禁默箱的維生系統(tǒng)壞了,所以暫且就把他轉移到這兒了?!?p>  “可這兩個箱子都是快被淘汰的型號啊,而且還挨在一塊兒!”

  “那有什么關系?”

  “你不認為兩個家伙被放得這么近,多少會想方設法地交流么?更何況濾風口還是共用的,隔音方面……”

  “哎呀,你管這個干嘛?趁早把他交出去,就再沒咱們什么事啦!”

  “也對,禁默箱里關不了怪物?!?p>  “刑期要再長點,指不定哪天抑制他的麻醉劑透支了,咱們或許都得死!”

  “是是是,趕緊的趕緊的?!?p>  “不過說來還真是挺巧的?!?p>  “怎么了?”

  “你看啊,兩個亞基里人竟然被分到緊挨在一塊兒?!?p>  “哈哈哈,是挺巧的,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指不定還認識呢?有趣。”

  ……

  霎那間,我的頭腦轟地炸開。

  所以他們絕對想不到為何在打開了門以后,我還無神地坐在原地。

  “嚯,這家伙!怎么還賴著不走了?”

  “喂,刑滿釋放了,快點出來!”

  “出來啊,沒聽見么?”

  “該死,你們愣著干什么,進去把他拽出來啊,這個瘋子?!?p>  ……

  野蠻的拉扯,粗聲的謾罵。

  可他們就是拖不動我。

  他們也不理解,為什么我要死死地趴在那面阻隔了我與她的箱壁上。

  最終五個人的力量摻和在一起。

  我才被分離開來。

  因為頭上帶著封嘴的面罩,所以那些嗚嗚咽咽的悲鳴聽起來無比恐怖,給在場的所有人都蒙上了心理陰影。

  只不過他們光顧著害怕了。

  始終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個會使我“露餡”的濾風口。

  傾盡所有。

  近乎癡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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