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勁目視前方,往后靠了靠,單手扶住方向盤,笑了笑。
他不否認這份故意。
甚至這份故意這么明顯,他都覺得沒必要再承認一遍。
閔先寧:“賀勁,你是不是原本就打的這個主意?”
“叫我給你寫作業(yè),然后借范辛海和小秋秋,逼我承認和你的關(guān)系?”
方向盤打了一圈,又轉(zhuǎn)了回來,接連又碰上一個綠燈,黑色粗獷的車子,優(yōu)雅地左轉(zhuǎn),進入環(huán)城沿線。
賀勁難得耐心解釋。
“我確實利用了一下范辛海和你的朋友,但。”
他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望著道路中央,才悠然開口。
“叫你幫我寫作業(yè),是為了讓你提前溫習高三課程,你成績那么差,不應(yīng)該多加練習嗎?”
有人好心,教她笨鳥先飛。
閔先寧語塞,心里突然有說不上來的滋味。
這世上,口口聲聲說為她好的人很多,只是件件都以她為先的,好像她只碰上過……眼前這一位。
她最不擅長交心感動,別過頭,把情緒只交給黑夜。
……
再開三公里,車子進入一片修竹林海,就知道要到賀家了。
閔先寧轉(zhuǎn)身去夠后座上的書包,一側(cè)身,賀勁用余光瞥見一雙紅眼圈。
他用力握了握方向盤,笑:“不就是多看了兩眼你的屁|股么?”
“至于氣到哭?”
……
閔先寧跟著賀勁,走進賀家老宅的時候,臉紅的像猴子屁股。
淺藍色的雙肩背包,抱在懷里,閔先寧就像乍一進城的鄉(xiāng)下小媳婦,怯怯懦懦的。
大宅客廳里,早已坐滿了人,不止有賀老,還有閔先寧的至親們——閔繼章、鄒柔、閔笑琳,連閔輝存都來了。
這是大陣仗。
閔繼章帶著一家人,是專門來道謝的。
賀氏的第二筆投資款項,昨天已經(jīng)到帳,不知解了他多少燃眉之急。
工人的工資,設(shè)備的預(yù)付款,哪一樣不是吞錢的窟窿,晚付、少付,就有官司等著收拾他。
賀家給的錢,簡直就是閔繼章的救命錢,叫他怎么不感恩戴德,誠惶誠恐?
連同看著剛進門的閔先寧,他都不自覺地露了慈父笑容。
就更別提看賀勁的眼神了,熱切地過分。
賀勁對閔繼章僅僅回以基本禮貌,叫了聲閔叔。至于閔家其他人,他皆沒放在眼里。
賀老坐在沙發(fā)上,手撐拐杖,看見了閔先寧,也露了笑容:“寧寧回來了啊。”
是回來了。
而不是來了。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差了一個字,點明的,是身份上的天壤之別。
閔繼章夫婦相互對視,心里都不怎么是滋味。
他們是來賀家做客的,陪著身段,陪著笑臉,仍舊不如閔先寧,一進來就是主人。
無需人服侍,閔先寧自己就在玄關(guān)柜里,找出了她穿慣了的小熊棉拖鞋。
嬌嬌軟軟趿拉著鞋,書包放在沙發(fā)上。
閔先寧站在賀老身后。
“賀爺爺,爸,阿姨,輝存哥,笑琳姐?!?p> 一個一個地叫過去,語調(diào)平平,無起無伏的,多少顯得她人木不愣登,過于實在了。
閔繼章不敢挑剔。
鄒柔這個后媽好伶俐,笑著說:“我家寧寧就是個傻孩子,賀老,你別見怪?!?p> 賀老爺子微微一笑:“我這一生見過最多的就是聰明人,反倒是寧寧這孩子性子踏實,叫我眼前一亮?!?p> 鄒柔原本是想借機炫耀一下自己女兒的,讓賀老這話一睹,反而話卡在喉嚨里,憋得十分難受。
可她到底分量不夠,沒人在意她。
賀勁看了看表,行主人權(quán)力,請示了一下賀老,就吩咐傭人開飯。
大家轉(zhuǎn)輾到餐廳,賀老居中落座,閔先寧跟著賀勁坐右手邊,閔繼章帶著一家人坐左手邊,儼然兩國會晤。
菜剛上齊,閔繼章率先舉杯。
“賀老,這一杯敬您,那一億五千萬的投資款?!?p> 賀老:“西南宏建怎么說也是經(jīng)營了二十年老牌子了,在這邊很有影響力,我不忍心看著它凋零,繼章啊,好好做,以后有困難不妨提出來,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p> 如此彬彬有禮的場面,還是叫閔先寧多少有點尷尬。
一億五千萬,感覺是她的賣身價。
“是,是,是。賀老說的是?!?p> 閔繼章重重點頭,與賀老碰了一下,也不管人家抿了多少,他一口干盡。
這一刻,他多少還記得立下這汗馬功勞的女兒,閔先寧。
他囑咐:“寧寧啊,在賀家,千萬不要使性子,要懂事,知道嗎?”
“我知道了?!?p> 閔先寧下意識低頭。
閔繼章又問賀勁:“在學校,寧寧沒給你添麻煩吧。”
閔先寧看賀勁:每天幫他寫作業(yè),也不知道是誰給誰添麻煩。
他不會忘恩負義,趁機給自己上眼藥吧?
賀勁執(zhí)筷的右手,頓了一下,筷子停在空中,像極了亂音中的休止符。
注定接下來有重點。
“她,確實給我添了不少麻煩?!?p> 很好。
閔先寧吸了一口氣。
眼看著賀少爺臉上表情有點嚴肅,她已做好準備,迎接閔繼章的訓斥。
突然,賀勁朝傭人招手。
“少爺?”
“添個菜。宮保蝦球?!?p> “是?!?p> 傭人退下去執(zhí)行,大家都有點看不懂。
桌上十二個菜,色香味俱全,是請國宴退下來的廚師,專程做的。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無可挑剔。
那么,好端端的,賀勁為什么要加菜?
他看起來絕不是貪戀口腹之欲的人。
好在宮保蝦球是快手菜,這頭吩咐,廚房那頭就起灶,不到十分鐘,傭人端著托盤就上來了。
酸甜熱辣的氣味,配著騰騰熱氣,勾人食欲大動。
賀勁依舊是那個不咸不淡的表情。
可說出的話,卻恨不能放翻所有人。
“放她前面吧?!?p> 她,閔先寧。
一時頭腦空白,筷子定在空中的閔先寧。
所有目光都由菜,及她。
帶著笑意的。
帶著妒意的
還有帶著疑問的。
通通指向閔先寧,而她,扭頭只盯著賀勁。
賀勁,這個禍首,仍舊一臉的云淡風輕,仿佛無事發(fā)生。
“怎么不吃?剛剛是誰說饞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