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烈火和熱血
胡鬧每踏一步,周遭的環(huán)境便隨之他的心境而變化。
心態(tài)陷入了最低谷后,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開始走入歧途,不擇手段的賺錢。
這并不意外。
像他這樣的人,即便輸個底朝天,也不會安心打工掙錢。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不提以往的高材生身份讓他始終秉持著最后一丁點驕傲,就說價值觀崩塌的代價是永遠也掙不來慢錢。
難以想象,一個曾在賭桌上翻云覆雨,抬手間就是幾千上萬的人物居然有一天要靠著辛辛苦苦打工一個月只為掙那幾千塊。
更為可怕的是,那時的他還心心念念著翻盤的事情。
一把梭哈把輸?shù)舻娜磕没貋怼?p> 一把定勝負。
只要贏一把。
就夠了。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彌補失去的所有。
即便是現(xiàn)在,胡鬧都不確信自己還抱有這樣的念頭。
“哼哼——”
只聽一聲毛骨悚然的哀嚎。
走到路段的盡頭,他的投影全然消失殆盡,再也走不動,雙膝落下,猛然轟塌。
光,又消失了。
只剩胡鬧孤零零站在原地,他腦中已經(jīng)逐漸忘卻鬼差的事,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吸引著他繼續(xù)向前。
前方靜悄悄一片,在這種環(huán)境待得久了,他已經(jīng)足夠適應(yīng),甚至融為其中成了一部分。
滴滴……
滴水從上面掉落,想必是樓上地板過潮。
再低頭,面前卻是一副冰冷的欄桿,牢牢將擋在前面。
“不,這到底是哪?”胡鬧面色一變,不由后退了數(shù)步,又不小心撞在了堅固的墻壁。
天哪,他明明剛從后面過來。
哪里來的墻壁。
這是……鬼打墻?
胡鬧小心翼翼的擦拭額頭滲透細汗,自從進來以后,這里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讓他感到恐懼。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不像以往的幸福監(jiān)獄生活,跟一群社會渣滓關(guān)在一起談天論地,其樂無窮。
在這個遠超小黑屋的鬼地方,他根本無處可走,更無人可談。
……
“這是在干嘛,行為藝術(shù)?”站在不遠處,方別所見的鏡像是胡鬧一步步走向棺材,老實躺在上面。
不久就做出張牙舞爪,連蹬帶踢的迷惑動作,這一番跟空氣斗智斗勇,也是方別沒想到的。
不出所料,必是活人棺的手法。
自從上次升級后,它能隨意更換背景,給予客人最真實的體驗感。
一片死寂的殯葬臺,由黑暗中演化出一只人形,無聲無息的端坐在活人棺身旁。
在胡鬧的視野里,則是又一個獄友入場,只是他渾身漆黑,無論如何努力卻是見不著對方的臉長什么樣。
“新來的?”胡鬧主動拋過橄欖枝,一副前輩的口吻。
那人卻是一言不發(fā)的蜷縮在角落。
胡鬧毫不在意的笑笑:“別這么緊張嘛,閑著也是閑著,聊聊唄?!?p> 只見黑影隱約抬頭,聲帶夾雜顫抖:“我們快要死了?!?p> 這句幽怨話就像利劍,將胡鬧僅存的那點僥幸心理斬得干干凈凈。
“都已經(jīng)這樣了,也不妨跟你說點心里話。”
胡鬧明明臉色拉跨,卻又努力的維持笑容:“如果我現(xiàn)在跟你說我想跟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道歉,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對吧?!?p> 那人默不作聲。
“但是沒人會原諒一個賭狗,我很確信?!焙[的笑容很苦澀。
現(xiàn)在的他一旦跟別人張口,對方肯定以為自己要借錢,要是閉嘴沉默則是認為他在醞釀一番,再借錢。
“做人做到我這種份上,也真是夠失敗的,對吧。”胡鬧的眼神滿是篤定:“如果這次能活著出去,我一定會這么做?!?p> “沒人在乎。”置身黑暗的那人語氣平緩。
“無所謂,我在乎?!焙[失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說的什么。
但在面對那個人時,總會忍不住去坦白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黑影似乎若有所思,卻站起身來:“我該走了。”
不管胡鬧錯愕的神色,他緩緩的邁出步子,準(zhǔn)備離開。
這是在搞什么?
為什么他能出去?
憑什么?
不公平啊!
就在胡鬧丑陋的神態(tài)將要爆發(fā),各種臟話都堆在嘴邊的那一刻。
十分奇妙的是,他忽然改口了。
“如果你能出去,幫我個忙,我所有的積蓄都藏在清揚路榆樹花園小區(qū)四棟二十八號的廚房柜櫥,如果可以,幫我轉(zhuǎn)交給我父母。”胡鬧情急下帶著哭腔又脫口而出一個地名。
隨著那句話的落下,他眼眸中最后一絲光也黯淡下去。
“求你了?!?p> 不管有沒有用,這或許是他能做的最后一點事。
只見黑影穿過層層障礙,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
轟!
地底開始震動,強大的牽引力讓他動彈不得,只得隨著陷落而抱頭蜷縮。
“來了來了來了?!焙[一邊驚呼,抱著奇妙的心態(tài)卻又感到陣陣興奮。
他很早就想了解自己,只是迫于沒有那個魄力,當(dāng)死亡的陰影籠罩頭頂,除去恐懼竟還有那么幾分期待。
畢竟沒死過,挺新鮮的。
“呼呼!”就在他以為要結(jié)束時,環(huán)繞著監(jiān)獄周圍,一陣明亮照亮了整片區(qū)域。
胡鬧猛然瞪大眼睛,直溜溜的盯著大片大片的明亮。
那是火光,四面八方環(huán)繞而來的火焰,即將吞噬掉里面的所有,包括他。
當(dāng)皮膚接觸到炙熱的疼感,胡鬧本能的開始掙扎,一次又一次,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翻來覆去的滾動。
“不要,好疼??!疼啊啊??!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別燒我,唔唔唔唔,我錯了。
疼疼疼……要死了……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我活該,燒死我呀……不行了……好累……
好困,我要睡了……
對不起……”
靜臥活人棺的胡鬧,努力掙扎一番無果,漸漸有些發(fā)困。
臨終前,做完最后一次懺悔,他腦海里突然涌現(xiàn)出幾句話,卻記不清是什么了。
在夾雜恐懼與懺悔的心思,胡鬧再也一動不動。
殯葬臺下,方別徐徐而來,示意溫先生可以走了,自己卻是緩緩?fù)碌溃骸澳且惶臁?p> 地下的烈火沖騰,把這活棺材和我一齊燒掉,我應(yīng)在這烈火和熱血中得到永生?!?p> 當(dāng)真是偉大。
可惜在地底的烈火沖騰的那一刻,胡鬧并沒有展現(xiàn)出一個英雄該有的氣度。
要烈火是吧。
還要一齊燒掉是吧。
如他所愿,既然敢提出這么不合理的要求,方老板當(dāng)然會本著客戶就是上帝的態(tài)度,完成他們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需求。
方別無奈搖搖頭,即便是他,也不敢對活人棺提出這么過分的要求。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走向活人棺,按下開啟棺蓋。
只見胡鬧兩眼飽含委屈,淚眼闌珊,一副被人欺負的模樣,楚楚可憐的看著方別。
后者一愣,而后溫和笑道:“恭喜,登陸彼岸。”
“嗚嗚嗚,我錯了,方老板,能再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焙[像個受委屈的孩子,見到家長后總算把滿肚子的委屈發(fā)泄干凈。
方別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笑著說“沒事了沒事來了”,卻忍不住掩住鼻子。
這家伙身上……一股濃濃的巴氏消毒液的氣味。
等到胡鬧緩過神來,方別才開始說正事。
“如你所見,都是假的,你仍然活著,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著,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游戲而已,不必當(dāng)真?!狈絼e很隨意的笑道。
胡鬧臉色大變,立馬大叫:“不,不會,我錯了,方老板,我向你發(fā)誓,不會再觸碰任何違法的事?!?p> “那多可惜啊,財富密碼你不想要?!?p> “不不不,我要重新開始,好好做人?!?p> 方別滿意點頭:“但愿如此?!?p> 這次的烈火沖騰盡管沒讓他得到永生,卻注定成了胡鬧的新生。
同樣,胡鬧重新見到王警官時,像是見到親人般的熱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他身上蹭。
“這……這是怎么了?!蓖踉饺f萬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這種老油條能重新改過自新。
而這才過去二十分鐘不到,他大概永遠也猜不到,這短短的十來分鐘對胡鬧來說,就像過去了好幾十年,受盡磨難,歷盡艱險,比西天取經(jīng)還要辛酸百倍千倍。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愿你洗盡鉛華,從頭再來?!狈絼e笑瞇瞇的走來,手里還端著方有干濕紙巾的盤子。
最重要的是,明碼標(biāo)價。
“對?!焙[一拍大腿,下意識從兜里掏出手絹,擦干凈了滿臉的污穢,“方老板,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這輩子可能就這樣完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老老實實的找份工作,不讓他們再擔(dān)心我。
去向每一個被我傷害過的人道歉,只要我還活著就有希望,幾年也好,幾十年也罷,我會努力活著,太好了,能活著簡直太好了?!?p> 一旁的王越卻是最能體會到這位老客戶的心情,他一眼就能辨別胡鬧這是發(fā)自肺腑的感慨,連忙握緊方別的手,連連稱謝。
隨后,便陪同著胡鬧一齊離開了體驗館。
凋零的冷風(fēng)中,只剩方別一人。
傻乎乎的端著紙巾盤,手臂僵硬,站在原地不動。
好尷尬呀!
機械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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