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舊人依依

　　時至正午，烈陽高懸。

　　蠱室深處地下百余米，卻是另一番景象：

　　幽深的甬道四通八達，唯一的光源，來自地窟世界獨有的熒光蘚，在巖壁、碎石、細縫間頑強地生長著。

　　種類不同，熒光蘚散發(fā)的微光也不同，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都有，按照固定的頻率，一暗一亮，如同常人的呼吸吐納，描繪出一幅斑斕而有活力的地底畫卷。

　　若是沿著其中的某條分叉繼續(xù)深入地底，便能進入真正的地窟世界，那里也是血衣門弟子經(jīng)常光顧的試煉之地。

　　數(shù)年來無人問津的蠱室，今日卻擠滿了烏泱泱的人群。

　　三人高、封住整個蠱室入口的石門前，還未到點，就已排起了近百人的長龍，有誠心購買鬼火蟻的，也有得到消息，純粹來看個熱鬧的。

　　討厭地底昏暗環(huán)境的弟子，更是施展了【照明術(shù)】，將整個甬道點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石門口，周方圓懶洋洋地躺在鬼火蟻背上，任由慕名前來的同門站著排隊，也不開門，迎他們進去。

　　感覺眾人的喧囂聲略顯刺耳，周方圓耷拉著的眼皮抬了起來，冷冷地喝到：

　　“肅靜，師兄我還要午睡！”

　　一股屬于練氣六層的靈氣威壓彌漫開來，周方圓雙眼中似有驚芒閃現(xiàn)，眼神掃視之下，無有敢與他對視者。

　　周方圓擁有神識，通過目力催發(fā)精神威壓，只是神魂運用的一個小技巧，但對在場眾人的威懾力卻是極強的。

　　鬼火蟻的實力大多在練氣五層以下，有購買傾向的門內(nèi)弟子，修為相應(yīng)的，也高不到哪去，以周方圓貨真價實的內(nèi)門弟子身份，壓下這群外門師弟師妹們，自是容易。

　　在血衣門，唯有擁有神識的練氣六層以上弟子，才可擁有內(nèi)門身份。

　　只有走到這一步，宗門高層才會投下關(guān)注的目光，算是擁有一絲進階神通期的希望。

　　至于外門弟子，不過是數(shù)量龐大的蠱蟲而已，宗門并不在乎，也不給予一塊靈石的福利。

　　“這是留影石，記錄了一場蟲斗，等候之時，你們從中可以了解蠱室養(yǎng)殖場出品的鬼火蟻質(zhì)量?！?p>　　周方圓手指輕點留影石，石門上便映現(xiàn)了一段清晰的蟲斗影像：

　　陳沫培養(yǎng)的“去勢鬼火蟻”輕松戰(zhàn)勝了余承澤的愛蟲。

　　影像雖然虛幻，但勝利之蟲從開頭持續(xù)到結(jié)尾的耀武揚威樣，卻使觀看者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赫赫兇威。

　　眾人竊竊私語、低聲驚嘆，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的靈石，對陳沫培育的鬼火蟻更加期待。

　　“轟——”

　　緊閉的石門終于打開了。

　　出來迎接的陳沫只裹了一件灰袍，一眼看去，平平無奇，也未多言，他右手一引，示意眾人魚貫而入，參觀基塘生態(tài)系統(tǒng)。

　　毋須多言，一踏入蠱室養(yǎng)殖場，眾人便被此地洋溢的生機所吸引，嘖嘖稱奇。

　　綠蔭連綿、魚水相得、水聲潺潺，雖身處地底，卻覺得來到了一片生機勃勃的草原牧場。

　　要不是身周充斥著陰寒的陰靈氣，在場之人，甚至?xí)詾橄萑肓艘粓龃笮突镁场?p>　　“各位同門，在下陳沫，是此地的主人，請按照隊伍順序，一個一個挑選鬼火蟻，當然，加價多者，享有優(yōu)先購買權(quán)?！?p>　　陳沫微微一笑，也不管聽眾的反應(yīng)，領(lǐng)著他們來到了第一處鬼火蟻的集中散養(yǎng)地。

　　“這里的五頭鬼火蟻，平均修為二層練氣，皆處于實力迅速提高的成長期，保守估計，第一性征成熟時，至少擁有四品妖獸的實力?！?p>　　陳沫凝聚出一條陰氣鞭子，隨意抽打了一下鬼火蟻，它們的兇性就被激發(fā)了出來，發(fā)出尖銳的嘶鳴，向一眾同門展現(xiàn)鋒銳的口器。

　　鬼火蟻躁動不安，但有陳沫鎮(zhèn)場子，卻是不敢炸刺，老老實實地待在石欄之后，僅以嘶鳴示威。

　　“諸位也都看到了，我培育出的鬼火蟻，兇性很強，肢腿、甲殼也是油光發(fā)亮，牙口健康，還請欲購者從速下單?！?p>　　陳沫也不用刻意地撩撥現(xiàn)場的氛圍，就已經(jīng)有同門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張口，便報出了一塊中階靈石的溢價。

　　“嘿，還是有人擔心蟲少人多不夠分，愿意加價購買鬼火蟻?！?p>　　芯片提供的營銷方案果然厲害，陳沫僅僅以一個“優(yōu)先購買權(quán)”，便讓排隊者之間產(chǎn)生了競爭意識，忘了聯(lián)合起來壓價。

　　這當先采購之人，想必身家還算富裕，既然對鬼火蟻勢在必得，也就不在乎多付區(qū)區(qū)十幾塊低階靈石了。

　　心頭一喜，陳沫一手交靈石一手交蟲，達成了第一筆交易。

　　末了，還免費贈送了五袋鬼火蟻精選飼料，允諾可以隨時進行“雄蟲去勢”手術(shù)，讓第一位購買者帶著笑臉，滿意地離開了蠱室。

　　售后服務(wù)的附加值，在芯片的營銷理論中，可是小本經(jīng)營者的核心競爭力之一，陳沫自然不會疏漏。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一個接一個的外門弟子，爭先恐后地化身上好韭菜，遞上靈石，供陳沫收割。

　　很快，陳沫的儲物袋顯著地鼓了起來，蠱室中的鬼火蟻也一只只地被人牽走了，大多數(shù)蟲子還很留戀此地的“吃嘛嘛香”，非得陳沫棍棒相加，才能挪步。

　　曲終人散。

　　一直冷眼旁觀的路榛兒終于等到陳沫歇息的機會，逆著人流，來到陳沫跟前，微微屈膝行禮，淡淡地恭賀道：

　　“陳師兄的養(yǎng)殖場剛剛開業(yè)，師妹沒帶賀禮，也就只能口頭上道句恭喜了，還望師兄莫怪?！?p>　　路榛兒還是板著一張生人勿進的清冷臉，就連祝賀之語，也是這般“沒誠意”，讓陳沫恨不得捏捏她的雙頰略施小懲。

　　“這是師尊新賜下的兩千三百點貢獻點，還望師兄善加利用，不過師尊也說了，這是最后一筆資助?！?p>　　公事公辦的路榛兒，也不想多留，交接完貢獻點便離開了，都沒有給陳沫探探蠱溪口風(fēng)的機會。

　　“看來蠱溪并不是人傻錢多，在這頭惡靈蠱身上的開銷，還是給自己劃了條心理底線，好在，有了這筆貢獻點，將子體培育至成熟期的資源也足夠了。”

　　陳沫也算知足了，

　　蠱溪不愧是神通后期的粗大腿，隨手拔下的一根腿毛，也夠他吃個大半年。

　　“辦好育蟲差事，拜個便宜師父，也算是個好事?！?p>　　回憶了一下蠱溪的生平，沒有虐待徒弟的斑斑劣跡，陳沫放下心來，決心早日加入蠱草一脈，享受這一脈獨有的修行資源。

　　“陳兄，真的是你嗎？穿了一身灰袍，我差點認不出來。”

　　胡不光見采購者散了不少，這才跑來和陳沫相認，臉上充滿了熱情與善意，絲毫沒有身為火行九靈脈資質(zhì)者的矜持與傲氣。

　　陳沫甚至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深藏的諂媚。

　　來之前，胡不光就已打探清楚了，這個資質(zhì)稍差自己一籌的同鄉(xiāng)，現(xiàn)在可是個有靈石、有背景的。

　　因而，不同于上次與陳沫合作擊殺任峻時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的胡不光，態(tài)度非常恭謹，只求陳沫能看在以前的助拳與同鄉(xiāng)之誼上，打折賣自己一頭鬼火蟻。

　　“陳兄，你看，可否以八十塊低階靈石，賣我一頭鬼火蟻？我不挑，隨便一頭便是，我相信你的培育質(zhì)量?！?p>　　胡不光腆著臉，雙手扭捏，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報了個底價，也沒敢提鬼火蟻個頭要大、肢腿要粗、蟲顎要寬等非分要求。

　　陳沫也不想得罪這位天資出眾的同門，而且當初解決趙成覺與任峻二人時，胡不管作為免費苦工，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盡管胡不光的無私相助，不過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但陳沫也算是承了他的情。

　　今日，稍微少賺一點，送胡不光一個順水人情，也未嘗不可。

　　點點頭，陳沫同意了：

　　“胡兄，你我都是次大陸來的，這么客氣干嘛，就八十塊低階靈石，我挑頭有潛力的鬼火蟻予你，”

　　胡不光可不知道鬼火蟻的真實情況，陳沫胡謅一頭“有潛力的鬼火蟻”十分簡單，因而這惠而不費的場面話，說的是相當漂亮，讓胡不光頗為感動。

　　“滴！此頭鬼火蟻先天不足，壽元只有同類的六成，綜合排名在此批出售之蟲中倒數(shù)，潛力極低?！?p>　　沒想到，最后剩下的幾頭鬼火蟻中，還有這樣的劣等品，陳沫向來是不肯吃虧的，便選了這頭交予出價太低的胡不光。

　　盡管壽元有虧，但表面上，這頭鬼火蟻毫無異常，甚至顯得比同類更加威武雄壯，胡不光到手后，千恩萬謝，恨不得和陳沫痛飲三百杯。

　　望著胡不光離去的蹦蹦跳跳背影，陳沫露出奸商本色：

　　“沒相蟲本事的，就是可憐，被人陰了，還念著別人的好！”

　　心生好奇，楚子衿也來到了蠱室，目睹了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五顏六色的低階靈石，像流水一般涌入了陳沫腰間的儲物袋。

　　先前，她一直綴在隊伍的最后，被密集的人群遮擋住了嬌軀。

　　每次看到同門豪擲近百塊低階靈石，全身上下只有不到五枚低階靈石的楚子衿，都會生出一股強烈的羨慕之意。

　　本以為這里的蠱室經(jīng)營者，只是和“陳沫”同名同姓，可當楚子衿看到了胡不光、聽到了兩人的親切交談，她認出了陳沫，和她一樣，都是出自晉云國的陳沫。

　　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小嘴，楚子衿只覺一身灰袍的陳沫是如此的陌生，難以想象，和自己一樣出身偏遠次大陸的陳沫，短短一年時間，是怎么創(chuàng)下這番大事業(yè)的？

　　“不可能，不是他！入門之前，陳沫連個活的練氣士都沒見過，不過一區(qū)區(qū)凡人，現(xiàn)在怎么可能變得這么優(yōu)秀？”

　　“外門弟子中，就是出身修仙世家的二三四五代，三四年的靈石供應(yīng)加起來，也遠遠比不上他今天賣蟲子的收入！”

　　楚子衿百念雜陳，心潮澎湃，死死地望著陳沫。

　　其實，漂洋過海至仙門的一路上，楚子衿面對陳沫時，內(nèi)心深處始終有一絲淡淡的優(yōu)越感。

　　當初，迫于靖南侯陳定蠻的武力威脅，陳沫掙得了拜入仙門的機會，甚至逼得楚子衿和他有了一紙口頭婚約。

　　但是，身死陳定蠻之手的皇室宿老，卻給楚子衿留下了兩套術(shù)法、練氣功法典籍，這些都是出身凡俗武者世家的陳沫所不具備的。

　　楚子衿始終相信，只要踏上了仙途，憑借這份家底，必能將陳沫甩在身后，甚至返回晉云，替皇室一雪前恥。

　　只是，自身資質(zhì)與魔門的獨特培養(yǎng)方式，毒打了楚子衿，讓她明白，身具廢靈脈，注定是一輩子的底層外門弟子。

　　至于宿老留下的典籍，更是無用，類似的玩意兒，在藏經(jīng)閣中擺的到處都是，阿貓阿狗都能翻上兩頁。

　　楚子衿是有想法的，認清靠自己修行，此生斷無出頭之日后，便打起了尋覓一修仙世家嫡系作“私人錢包”的念頭。

　　只是西海岸的修仙家族中，只認資質(zhì)、修為，不認血脈親情，培養(yǎng)出的嫡系，和楚子衿相處一段時間，便識破了她“騙取靈石”的狐貍精本質(zhì)。

　　正人君子，直接與楚子衿斷了聯(lián)系，但也有被她可人姿色吸引的，打起了“提起褲子不認賬”的歪心思，要不是楚子衿機靈，早早脫身，指不定落個人財兩空的凄涼下場。

　　看到陳沫如今過得如此滋潤，想想自己的落魄處境，楚子衿不由地雙眼微紅，咬破嘴唇卻不自知。

　　沒來由的，楚子衿腦海里浮現(xiàn)出和陳沫的一紙婚約。

　　“以此為借口，接近他、誘惑他、控制他，取他的資源供自己修行！”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誘人，像野草般不可遏制地在楚子衿心中瘋狂生長著。

　　盡管以前、現(xiàn)在、未來，楚子衿對陳沫都沒有一絲好感，但為了他手中的修行資源，還是裝出了一副有情人久別重逢的樣子，貼到了陳沫跟前。

　　“滴！此女矯揉做作，騙財騙色的目的昭然若揭，建議宿主捂緊腰包、勒緊褲帶、收緊精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