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云程站在狹窄的山洞口前,阻擋了大部份寒風,也只有一絲月光在他身旁掠過照射在山洞中,在山洞中的人看來,只有一個漆黑的背影。
腳步聲在他身后停下來。
「你起來了?你這是初次使用炬,還未習慣氣血被大量燃燒,之后多鍛煉身體多吃飯就行了?!?p> 面色仍然稍微蒼白的衛(wèi)曙點了點頭。
「這種身體被掏空,血液干枯,頭腦混沌的感覺太糟糕了!」
云程也讓出了一個空位。
「你—事情真的如此糟糕嗎?」
出現(xiàn)在衛(wèi)曙面前的是臉上滿是沉重的云程。
過去云程給他的感覺總有一絲風輕云淡的感覺,像是看透了所有事情般。
「沒事,只是今次老夫小看了那些惡鬼。」
他臉上露出一個勉強不算笑容的笑容,臉上其他動作﹑表情無不與那個僵硬的笑容十分違和。
「老夫可能要和那些惡鬼一起去地府看一看?!?p> 語氣好像十分輕松,但衛(wèi)曙心中一凜。
他可不相信云程只是去地府看一看,世人皆畏懼地府,地府中有諸多可以審判他們的神祇,一個個懲罰罪人的地獄屹立在地府中,人類對地府的畏懼是本能。
「已經(jīng)嚴峻到要犧牲自己嗎?」
「老夫已經(jīng)看到那些殺人后沾染鮮血的惡鬼的兇威,老夫也未必可以對付一擁而上的他們?!?p> 「這次旅途本來就是一個死亡陷阱!」
衛(wèi)曙盯著遠處的黑暗,他看不透那片黑暗中有什么,是惡鬼,或是正在逃亡的普通人。
「我也是在惡鬼出現(xiàn)后才領悟到這一點?!?p> 他們從公館開起起行后,惡鬼的傳言一直纏擾在他們的心中,商隊中的每一個人在晚上都十分畏懼,害怕惡鬼會不會找上他們,像待宰羔羊般。
一件小事都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都害怕是惡鬼出現(xiàn),無時無刻都留意著四周,加上數(shù)天的趕路。這都耗盡了商隊中的每一個人的心神,他們的炬在白白燃燒。
這些人在惡鬼面前已經(jīng)毫無還手之力,他們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衛(wèi)曙的記憶浮現(xiàn)出來,他面上露出笑容,剛才的擔憂﹑絕望一掃而空。
「我們在這里自怨自埋,怪責自己之前發(fā)現(xiàn)不到永興羊是惡鬼也沒有用,倒不如好好準備一下跟那些鬼物一決雌雄。」
老兵云程發(fā)出了笑聲,卻不是之前的嗤笑聲﹑嘲笑聲。
「好好,如果你還是剛才般絕望,認為自己會失敗,老夫會一刀殺死你,因為你這樣一定會死在惡鬼手上,老夫可不想有拖油瓶拖累老夫。」
「好苗子,陽明先生和松月公一定會很欣賞你。」
兩人都察覺到氣氛越來越壓抑,遠處的陰氣已聚集起來,猶如巨浪般開始流動,在黑暗中逐漸流向衛(wèi)曙等人,想把那討厭的火光熄滅。
他們都在找話題說,兩人都知道一會兒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zhàn)。
「你可不可以跟我說一下你年輕時的豐功偉跡?!?p> 衛(wèi)曙十分好奇年輕時的云程,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紀老邁達到知天命之年的他仍然可以輕松打敗衛(wèi)曙。
雖然在衛(wèi)曙眼中老兵云程行動時露出多處破綻,他的身體機能都隨著歲數(shù)增長而不停衰退,昔日在沙場上殺敵的大好男兒在歲月洗禮下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
一句話在他的心中十分沉重。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當然能!」
云程大喝一聲,身上的毛發(fā)都豎立了起來,像一只憤怒的雄獅般。
被突如其來的大喝聲震驚了一下的衛(wèi)曙先是頓了一頓,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
對方先是聽到他的話后陷入沉思中,然后突然滿臉通紅,大喝一聲。
炬發(fā)出的光更為明亮,照亮了附近的地方,黑暗﹑陰氣隨之而消逝,化作煙霧流走。
同時,山洞里嘈雜的打呼嚕聲音也傳入衛(wèi)曙耳中。
剛才在睡夢中仍然滿臉憂愁的甘羅緊皺的眉頭隨著云程身上的炬更明亮而松了下來,甚至露出一絲笑容,發(fā)出響亮的打呼嚕聲,就像炬在溫暖著他的身心,驅走了愁緒。
「老夫就跟你這個毛頭小子說說當年的事。」
「當年寧王朱宸濠勢大,不但有大量錢財軍備,甚至銑炮也堆積如山,羽翼下聚集了不少奇人異士旁門左道?!?p> 「那些旁門左道往往是為了躲避正道之人及官府的追捕而投靠寧王,各種惡毒詭譎的法術比比皆是?!?p> 這出乎衛(wèi)曙的意料,在他記憶中宸濠之亂快速被王陽明及伍文定平定,寧王甚至屈辱得被重新放出來,讓皇帝再抓一次。
寧王在后世中評價也不高,被普遍認為是志大才疏﹑優(yōu)柔寡斷的人,甚至連自己的老家南昌也被陽明先生奪取了。
一聲冷哼。
老兵云程盯著衛(wèi)曙。
「你以為可以在朝庭監(jiān)控下仍然成功發(fā)動叛亂的藩王真的是一個庸人嗎?」
這樣說,看來這個世界中寧王朱宸濠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失敗者,甚至那個自稱「威武大將軍」的天子也不是教科書上的昏庸皇帝。
「那你老跟我說一下那個寧王有什么可怕之處?!?p> 老兵云程看了看遠處不停接近的陰氣巨浪,也說下去,他身上的炬燃燒得越來越強,衛(wèi)曙的炬也不甘示弱。
「他手下的老妖物白洲老人心思陰險詭詐,無所不用其極,一手妖術登峰造極,殺人于無形,奪取千里之外的人的頭顱,連龍虎山上的那位真人也十分忌憚?!?p> 「那你說一下白洲老人是如何被抓的?!?p> 云程抬起頭,臉上露出欽佩仰慕之情。
「老夫至今仍然記得那一天松月公和陽明先生的風彩?!?p> 現(xiàn)在老兵云程眼前已經(jīng)不再是好奇的衛(wèi)曙及遠處肆無忌憚的殺人惡鬼,而是一座宏大的城池。
四個人在對峙著,他們身后都有著刀槍林立的精銳軍隊。
一個老人身穿道袍坐在蒲團上,白色胡子落在地上,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身上的道袍隨風擺動,看上去仙風道骨,但對面的兩個人都十分忌憚他。
「貧道是來順應天道,難道—你們想逆天而行!」
老人眼中露出一絲兇光。
一個十分壯碩手持大戟卻身穿文官袍服的中年人打斷了他的話。
「白洲妖道,這個時候就別說廢話了,堂堂正正一決雌雄吧!」
白洲老人仍然笑著,但任何一個看到他笑容的人都會感到一陣顫栗。
「好,好,好!雖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你要知道逆天而行者必死無疑!」
一道道由空氣形成無色無聲的飛劍飛向伍松月。
一陣鋼鐵融化聲響起,飛劍竟然在伍松月身旁被蒸發(fā)。
「如果你們歸順于本王,本王甚至可以讓你們入內閣做宰相?!?p> 一個形態(tài)高傲自大的男人抱著雙手,身上竟然穿著一件五爪龍袞龍袍,高貴之氣直迫眾人,與那些得意忘形的叛賊不同,一般人看到他只會覺得他天生就應該穿著龍袍。
伍松月和站在他身旁一直不作聲十分清瘦的陽明先生皺了皺眉頭。
「寧王果真?zhèn)飨绿熳託庵?」
話中的寧王自然不是指他們眼前的朱宸濠,而是太祖之子寧王朱權,那個被太宗奪去兵權甚至晚年被軟禁的藩王。
兩個人對天子氣十分忌諱,對此也不再多言。
陽明先生踏前一步,恰好走出城墻的陰影,頭頂上的紫氣延綿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