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和光同陳(一)
想要對付仙薷,著實(shí)是件難事,玉和只要一聞到那清甜香氣便靈臺昏沉,可天界諸神撒手不管,師徒倆卻不能不顧修界安危。
兩人想的方法說簡單也簡單,玉和只要用縛神練束縛住仙薷,接下來的事交給元慎即可,可說難也難,首先,仙薷此時不知逃到了何處,其次,仙薷已經(jīng)見過縛神練,哪里會現(xiàn)身,更不會乖乖束手就擒。
師徒倆還是決定去那幽谷中查探一番,那里是仙薷的老巢,就算她逃跑了,說不定還會留下些線索。
谷中清泉泊泊,綠草茵茵,遍生著芳花野蘿,仙薷原先扎根的那處峭壁間還留下打斗痕跡,再往里走,曲徑通幽,山谷的盡頭是片向陽的陡峭石壁,生著大片大片的藤蘿,粉紫的花串墜滿枝頭,艷麗無香,石壁間有許多縫隙,正慢慢滲出水來,匯成一股沿著幽谷蜿蜒流下,山壁上方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觀,只見這里有個巨大的湖泊,湖水清透無暇,波光嶙峋,湖邊都是藤蘿花海,指甲大小的花瓣隨風(fēng)輕揚(yáng),零零星星落在水面上,余暉夕照中,說不清的旖旎夢幻。
未見仙薷行蹤,師徒倆準(zhǔn)備離開,卻見芳林深出露出一張粉面桃腮的臉來,那女子地嗤嗤笑著:“你們是來抓我的嗎?”
微風(fēng)吹過藤蘿輕擺,那張臉若隱若現(xiàn),師徒倆連忙追過去,仙薷早已逃逸,又見藤蘿輕晃處有個妖嬈身影,元慎道:“只怕前方有陷阱?!?p> 玉和點(diǎn)頭,喚了清色出來,道:“萬事小心。”
藤蘿深處芳花更盛,滿目都是遮天蔽日的粉紫顏色,微風(fēng)吹過,林中香氣氤氳,仙薷早已不見蹤影,身后一片靜寂,該不會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吧?玉和驀地回頭,幸好,元慎還跟在她身后,玉和道:“算了,回去吧?!?p> 他點(diǎn)頭,師徒倆并做一排走著,他似乎在偷偷打量著她,玉和回望過去時,四目相對,他笑了一下道:“師父,你那縛神練可真厲害?!?p> 玉和道:“那是我父親給我的,我自小便帶在身上了。”
他感慨道:“說起來,只怕天下間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你是沅音的女兒,更不會想到你竟然會在昆侖墟修行?!?p> 玉和覺得他這話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來怪在哪里,她隨意應(yīng)了一聲:“是啊,誰想得到呢?”
元慎道:“據(jù)說他當(dāng)年容貌風(fēng)采極盛,世人贊他玉霄飛練,郎絕獨(dú)艷,不知折了多少女子的芳心?!?p> 玉和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對他的事情這樣感興趣?”
他解釋道:“只是覺得你光艷無儔,有乃父風(fēng)姿?!?p> 元慎這話有些僭越了,玉和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笑的時候鳳眸里頭璀璨生輝,令人如沐春風(fēng),此時霞光萬丈,花雨紛紛,林中香氣漸濃,粼粼波光投在他俊美無雙的臉上更是令人沉醉,她撇過眼去不敢再看,責(zé)備道:“不成體統(tǒng)?!痹捯怀隹冢虐l(fā)覺自己聲音嬌軟,不似平日語氣冷清,她怔了怔,輕輕咳了咳,催促元慎:“快下山去吧!”
他愣了一下,似乎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事,眸中流光溢彩,笑應(yīng)了一聲:“好?!?p> 極樂島上常年日暮,走在花林間,入目皆是花影霞光,美不勝收,只是這景似乎太美了一些,玉和覺得有些陶醉,心想,難不成是美景醉人的緣故嗎?
長長的花串從枝頭垂下,微風(fēng)輕曳,滿滿一串花枝從遠(yuǎn)處拋到她眼前,挨著鬢角鼻尖擦過,元慎一把將她扯過來:“師父,當(dāng)心!”
她的面上吹過一陣清甜柔和的香風(fēng),不知為何,手腳有些發(fā)軟,歪歪斜斜向一邊倒去,撲了元慎滿懷,兩人齊齊往后退去,直抵到近旁的樹干上才穩(wěn)住身形,她覺得眼前人的懷抱令人癡迷,巴不得一輩子不松手,這個念頭閃過,自己也嚇了一跳,手撐著他的胸膛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聽元慎輕笑:“你喜歡我?!?p> 玉和震驚,抬頭見他溫柔地笑望著自己,鳳眸里頭是她清晰的身影,她聽到自己的心跳亂了,臉頰也有些燙,她道:“放肆,你胡說!”聲音又嬌又柔,尾音綿綿。
他笑得愈發(fā)狡黠,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一把將她按在懷中,玉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對這個懷抱無比貪戀,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掙脫,手上卻綿軟無力,心里也悸動不已,靈臺更是一片沉醉,只想在他懷中睡過去。
迷迷糊糊間,元慎似乎將她扶著坐了起來,風(fēng)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師父,快醒醒,不要上當(dāng)?!?p> “師父,你眼前那個是假的!”
又聽見耳邊元慎清晰的說話聲,他溫柔地哄著她:“累了吧,好好睡吧!”
玉和連眼睛都不想睜,只輕輕“嗯”了一聲,半夢半醒間,有雙手輕撫著她的頭發(fā),順著柔滑的發(fā)絲往下,似乎在解她的發(fā)帶,
玉和心中頓時警鈴大響,驀地睜開眼,眼前人手里拿著縛神練,他見她醒來,似乎很意外,匆忙閃身逃逸。
不對,這不是元慎!
玉和周身無力,拄著清色起身,那人逃得飛快,一霎那就躲進(jìn)了藤蘿深處,她割破掌心揮向林中,那股清甜香味一霎那散得干干凈凈,神志終于清明了些,是她大意了,這蘿木艷而無香,她從未告訴過元慎,她的父親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沅音。
執(zhí)劍找了許久,終于在不遠(yuǎn)處的林子里見到元慎,他被困住了,身上綁著縛神練,玉和不知道為何仙薷能驅(qū)使得動縛神練,又見后頭的主干化成個女子模樣,嗤嗤地笑:“沒想到,你竟然喜歡自己的徒弟?!?p> 玉和心頭一震,望向元慎,見他眼中情緒駁雜,她心虛地不行,連忙低下頭去,對他的情愫,她從不敢說出口。
她呵斥道:“休得胡說,快放了他,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嘖嘖嘖,方才我變做他的模樣,你可是嬌嬌軟軟地投懷送抱呢,哈哈哈,小丫頭嘴還挺硬,只是你如今沒了縛神練,還不是任我宰割?!闭f罷就向她攻來,玉和揮劍斬斷仙薷數(shù)根枝條,一時間林中滿是清甜香氣,她灑出掌心鮮血,仙薷慘叫一聲,見奈何不了她,轉(zhuǎn)而伸出枝條攻向元慎,玉和連忙沖過去,這一分神卻被仙薷有機(jī)可乘,纏住她的雙腳將她倒掛起來。
那張粉面桃腮的臉轉(zhuǎn)到玉和面前,鄙夷地道:“你這小賤人,同齊若湄那賤人一樣,看著盈盈楚楚,最會勾搭男人?!?p> 玉和心想,這仙薷對于父親贊不絕口,對于母親卻如此怨恨,該不會是父親的某個愛慕者吧?她問:“你到底是誰?”
仙薷笑盈盈地:“沅音與我相識數(shù)千年了,算起來,我該是你的姑姑。”
玉和心想,這仙薷不是善類,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從善如流地喊了聲“姑姑”,又道:“原來竟然是自家人,既然如此,還請您放了我們師徒兩人?!?p> 仙薷嘲笑道:“哈哈,這一聲姑姑喊得好,齊若湄要是知道了,怕是要?dú)獾脧膲災(zāi)估锾鰜恚氵@小蹄子著實(shí)油嘴滑舌,明明想要?dú)⒘宋?,還敢來與我套近乎?!鞭D(zhuǎn)而又惡狠狠地道:“你與你娘一個德性,真是該死!”
玉和改口道:“前輩,我不知您與家父家母有何恩怨,您若遷怒,就沖著我來好了,您是神族,又是長輩,我這徒弟年紀(jì)小不懂事,還請您高抬貴手,不要與他計較?!?p> 仙薷笑得花枝亂顫:“喲喲喲,你這小嘴可真會說話,也算能屈能伸,沅音教養(yǎng)女兒果真有一套,只可惜,你是他與那賤人生的女兒,當(dāng)年,我就想剖開他的胸膛看看那顆心怎么如此薄情寡義,還沒動手呢,他竟為那賤人殉葬了,呵呵,今日剖開你的來看看也不錯?!闭f著就伸出枝條攀上她胸口。
元慎喊道:“有本事你沖著我來,你不是要養(yǎng)傷嗎,我把心頭血給你!”
玉和道:“你要?dú)⒈銡桑磺竽惴帕宋彝降??!?p> 仙薷卻瞬間改變了主意:“呵呵,是了,他是你的心上人,親眼看著心愛之人慘死在自己面前,定然十分有趣?!敝l往元慎聚攏,作勢攀上他心口。
玉和急了,罵道:“你這樣蛇蝎心腸,難怪我父親看不上你!”
仙薷被激怒了:“小賤人,你敢再說一遍試試!”
玉和神情倔強(qiáng)地道:“你與他都是神族,他寧可選擇我母親也不要你,定是你品性低劣、相貌丑陋,不堪入目。”
仙薷摸著自己的臉,笑著笑著就哭了,宛若癲狂:“不是的,不是的,數(shù)千年來,我們一起修行,情比金堅(jiān),都是齊若湄那個賤人不好,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勾引于他,可他就像被迷了心智一般,竟然為了那個賤人背棄帝君,美人有什么好,不過紅顏枯骨而已。那賤人死了還不叫人安生,硬要拉著他殉葬,要不是那賤人,大椿木棺材里頭葬的應(yīng)該是我與他呀!”
玉和心想,原來父親與仙薷一起修行了數(shù)千年,難怪仙薷會驅(qū)使縛神練,難怪仙薷一見此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這仙薷癡戀父親,難怪會呆在大椿木棺材里,不過父親只鐘情母親一人,她嗤笑道:“情比金堅(jiān),你也配嗎?我父親說他活了數(shù)千年,只有遇見我母親后最為開懷,他稱贊我母親,說她品貌俱佳,舉世無雙,珍之重之,情比金堅(jiān)?!?p> 仙薷盛怒不已:“不可以,這些話不可以稱贊那賤人,你說謊!”伸出枝條就往玉和心口扎去,堪堪刺破皮膚,就被她的鮮血蜇傷,只好吃痛縮回去,玉和身上枝條一松,反扯住仙薷主干,她手上都是鮮血,仙薷痛得亂竄,玉和死死抓住不松手,意念流轉(zhuǎn)間,清色劍鋒抹上鮮血直挑仙薷丹田處。
仙薷被打個措手不及,丹田一破,雖不致死,卻也法力盡失,她現(xiàn)出原形,滿地都是粗糲枝椏,卻依舊頂著一張粉面桃腮的臉,憤怒地哀嚎:“小賤人,你怎敢?”
想來,這仙薷口口聲聲說著紅顏枯骨,卻在現(xiàn)出原形后依然頂著張美人臉,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