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讓她謝咱倆！”

　　燦陽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嘴唇干裂，閉著眼，眉頭微皺，思羽帶過來的外套已穿在燦陽身上，還有一件厚厚的男式外套蓋著，下面套了條寬松的運動長褲，顯然很不合身。

　　燦陽右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上扎著針頭，針頭經(jīng)過輸液管一直連接到旁邊架子上掛著的輸液袋。

　　周思羽就坐在燦陽旁邊的椅子上，時不時看看她，幫她蓋好身上滑落的衣服。

　　傍晚時分的社康中心很安靜，剛剛一位母親帶著四五歲的小男孩剛打過針，她們走后，基本沒有其它病人了。此時的人們正忙著晚飯、下班或者朋友之間相約聚會，這不是一個適合看病的時刻，因此社康中心的醫(yī)生和護士都很少。

　　曾良喘著粗氣跑了進來，同時帶進了一陣風(fēng)，兩只手上提了幾袋飯盒。他首先走到燦陽身邊，瞧見她還是和自己離開時的樣子差不多，輸液袋中的藥水已經(jīng)少了一半了。

　　對面的飲水機旁邊有個茶幾，曾良把手中的飯盒放在了上面，招呼一直陪著燦陽的周思羽趕緊過去吃飯。

　　他在一堆飯盒中拿出一份，走到燦陽身邊，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肩上，搖了搖，燦陽抬起那雙沉重的眼皮，眼珠依然通紅著。

　　剛送來時，一量體溫，39.5度！醫(yī)生瞪著燦陽，兇得有些嚇人，問：“發(fā)燒多久了？”

　　燦陽感覺滿腦子全是槳糊，也就稀里糊涂地搖搖頭。只依稀記得，她從昨天早上告知被辭退時，腦袋應(yīng)該就是痛的，但她那時也不確定到底是頭痛還是心痛。

　　醫(yī)生又轉(zhuǎn)頭瞪著送她來的曾良和周思羽，那兩個更說不出所以然。

　　醫(yī)生無奈地搖頭，神態(tài)和藹了些，“一會要輸液，還要一兩個鐘頭呢，穿短褲怎么行呢，你們回去拿條長褲給她套上?！?p>　　曾良一聽這話，轉(zhuǎn)身就往燦陽宿舍跑，在燦陽的床頭翻了一通也找不到她的一條長褲，只得轉(zhuǎn)身去了自己的宿舍，拿了自己的褲子，又拿了件厚的外套過來給燦陽蓋上。

　　燦陽睜著眼都覺得累，看了曾良一眼，又閉著了。曾良輕輕喚道：“燦陽，來，一定要吃點東西，這樣好的快點?！币贿呎f著，拖了個塑膠凳子過來，緊挨著燦陽坐下，“來，先喝點湯吧?！?p>　　燦陽再次抬起眼皮，支撐著身體想坐直起來吃東西。

　　“你靠著就好，我喂你。”曾良按住了燦陽想要直起來的身體。

　　燦陽乖乖地一口口喝著湯，她不想駁了曾良的一片好意，也更想快快好起來。

　　從社康中心出來，燦陽堅持自己走回去，兩腿輕飄飄的她想：在太空中行走應(yīng)該就是這個感覺吧。

　　一旁的曾良和周思羽陪著也走得很慢。到了宿舍樓下，燦陽一手扶著思羽，一手扶著樓梯向五樓爬去，才走上二樓，周思羽實在支撐不住燦陽失重的身體，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曾良讓周思羽扶著燦陽，再一次強行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把燦陽放在床上躺下，周思羽仍然幫她蓋上自己的那床厚被子：“好好睡一覺，醫(yī)生說出了汗就沒事了?！?p>　　看著燦陽已睡下，門口的曾良稍微松了一口氣，把思羽叫到門外：“今天多虧了你，謝謝你。”曾良心里埋怨燦陽被辭退的事沒告訴他，更埋怨她生病了還硬撐著，多虧思羽給他打電話。

　　思羽稍微愣了一下，接著柔柔一笑：“雖然你是她哥，我也是她的好朋友啊，應(yīng)該她謝咱倆才對。”

　　思羽一邊說一邊把從燦陽身上脫下來的一身衣服，遞給了曾良。

　　曾良被這句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是啊，思羽只知道曾良和燦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倆人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好吧，讓她謝咱倆?！痹加樔灰恍Γ翱傊?，她有什么事隨時告訴我?！?p>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可剛邁出一步又退了回來，“還有，晚上還要麻煩你多看著點……她晚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躺在床上的燦陽并沒有睡著，她只是沒力氣睜眼，沒力氣動彈，也沒力氣說話，她想對她的好哥哥好朋友說幾句感謝的話，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說，覺得說什么都蒼白無力。她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好好休息，讓身體快點好起來，她想，這才是對大家最好的報答。這樣想著，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燦陽感覺全身汗涔涔的，身體已不冷了，頭也不像昨天那么痛了。宿舍里很安靜，她慢慢地坐起來，身子還是沒什么力氣，但也不像昨日那般沉重了。

　　燦陽想找手機，看看時間，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燦陽，你醒了?。俊边@個聲音很熱情，聽得出來真心實意地關(guān)心。

　　燦陽順著聲音轉(zhuǎn)頭望去，是許凡，她一早就坐在陽臺邊看書，見燦陽醒了已走了進來。

　　“燦陽，你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好多了??？”說著她的手已按在了燦陽的額頭上。“好多了好多了。”接著在床頭的小桌子上端來一杯水，“來，喝水，這個時候呢，一定要多喝水，這杯要全部喝掉哦?！?p>　　燦陽接過來，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鼻子發(fā)酸，輕輕地、快速地說了聲“謝謝”，便垂下了眼瞼。她不想讓許凡看到她濕潤的眼圈，不想讓許凡聽出她哽咽的聲音。

　　水是溫?zé)岬?，剛剛好可以喝下的溫度。這間宿舍的四個人，都做著一份相同的工作，但相互之間并不是很熟悉，因為大家各自上班的時間都錯開的，在一起碰面的時間并不多。

　　今天許凡休息，早上8：00，周思羽去上班，她主動請纓：“我來照看燦陽，你放心上班吧?！?p>　　而這個許凡，是燦陽平時都不愿跟她玩的，用她的話說：這人總是傻乎乎的慢別人半拍。

　　剛?cè)肼殯]幾天的燦陽有一次和許凡一起值班，早班8：00——16：00分，是三個班次中最忙的，不斷地有客人退房、訂房，有客人預(yù)定宴會，預(yù)定會議……整個早班都是人流不斷、電話不停，前廳人員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這天早班實在太忙，前一天客房滿房，又逢周末，5、6樓的宴會廳滿場，客房一間接一間甚至同時五六間地退，前臺的電話聲從未斷過。

　　這時，酒店幾米長的前臺，全圍滿了人，沙發(fā)那邊還坐著人。為了抓緊時間，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唯有許凡，做事情永遠都是慢條斯理，不緊不慢，這讓急性子的燦陽看得心里直冒火。

　　電話又響了，聽聲響就知道是內(nèi)線，再一看來電顯示，61318，是1318客房打來的。當時，只有許凡手上沒事，她接起了電話：“您好，前臺！”

　　當時周思羽就正等著客房的查房結(jié)果來結(jié)帳，兩手一邊忙著，一邊時不時地瞟她一眼，看是不是查房結(jié)果的電話，可許凡說了一句“您好”后，足足停頓了半分鐘沒有反應(yīng)，許凡終于又說話了。

　　“……什么？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需要什么？麻煩重復(fù)一下！”

　　“什么？是……什么東西？”許凡始終沒有弄清楚客人的需要，還在傻傻地問。

　　一旁的燦陽和周思羽都急了，兩個人同時向許凡湊進想換她接過電話，就在這時，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大吼的聲音：“杜蕾斯！安全套！聽懂了沒？”

　　湊進的周思羽和郭燦陽全聽見了，就連等候在前臺的客人幾乎都能聽得見。

　　周思羽和燦陽的臉都紅了，周思羽這才一把奪過電話聽筒，對著電話那頭說：“好的，先生，請稍等，服務(wù)員將馬上幫您送過去?！?p>　　大家又繼續(xù)低頭做事，太忙，這點尷尬便在一片忙碌中消散了，大家也不再把這個事放在心上。

　　誰知，剛一下班，在更衣室換衣服時，許凡拉著周思羽，一臉誠懇地向她請教：“思羽，那個杜蕾斯是什么呀？”

　　周思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著許凡一雙無辜又木訥的眼，真搞不懂她是從哪個星球冒出來的純潔少女，只能對她翻了個白眼，沒再搭理，換好衣服，走了。

　　燦陽追了上去，挽起了思羽，她們倆從此都不愿多搭理許凡。

　　可就是此刻，在燦陽需要她時，許凡毫不遲疑地張開熱情的雙臂，給予溫暖。

　　因此，燦陽落淚了，兩天來的憤怒、委曲、不甘、勞累，都沒能讓她流出眼淚，這個時候，許凡的一杯溫水就像是一個導(dǎo)火索，把燦陽心里的防洪閘炸開了，洪水奔騰出她的眼框，再也止不住。

　　她雙手捧著杯子，低著頭，垂下眼，淚水一滴一滴地往杯子里掉，她的肩一聳一聳地，她強忍著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好像也沒有被反應(yīng)遲鈍的許凡發(fā)現(xiàn)。

　　“燦陽，哎，你快喝呀，喝完了快去洗把臉，我去給你買份早餐，吃完早餐還要吃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