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待韓不識一覺醒來,午時早已過。
想起自己與憐月昨日的約定,韓不識跌撞著出了房門。
誰料,門前,憐月依扶著滿身是血的劉疏桐正進(jìn)得院來。眾人聞訊,奔忙而至。
“疏桐!”靜無風(fēng)一面喊,一面熟稔地探了探劉疏桐的鼻息與脈相,這才發(fā)現(xiàn)劉疏桐早已經(jīng)氣息全無。靜無風(fēng)眼圈微紅,艱難地向眾人搖了搖頭。
劉清野撲通一聲跪在劉疏桐身前,拽著靜無風(fēng)的胳臂喊道:“不會的,不會的,你一定是弄錯了!麻煩你再看一看,我姐這不是好好的嗎?她怎么就……怎么就……”
劉清野抓起劉疏桐的手,這才發(fā)現(xiàn)手已經(jīng)僵硬冰涼;此刻,劉清野終于忍不住,伏在劉疏桐身前嚎啕大哭起來:“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這樣!”
粉團(tuán)兒默默流著淚,在劉疏桐身前蹲下,喃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p> 宇夏一面擦淚,一面將手輕放在粉團(tuán)兒肩頭,無聲地安慰著她。
眾人見狀,皆泫然泣下。
劉清野一把抓住憐月的手臂:“是誰?是誰殺了我姐?究竟是誰?”
憐月一臉黯然:“是我……殺的她……”
劉清野瞬間放來抓著憐月手臂的手,疑惑不已:“為什么?你為什么要?dú)⑺?!她跟你無冤無仇!她跟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無冤無仇!你為什么?”
憐月泣不成聲;韓不識循聲向前,一把跪在劉疏桐身前,哀聲道:“是因為我。都是我……你姐她……是替我去與憐月決斗才……”
原來,昨日,為了阻止韓不識去決斗,劉疏桐悄悄拿了麻沸散并加了幾味安神鎮(zhèn)靜,偷偷熬制出來,后趁著給韓不識換藥的時候,暗自混入了治眼傷的湯藥中。
這天清晨,劉疏桐起來之后,特地到韓不識的臥房,確定他正酣睡且一時半會不會醒了,她便取了韓不識的衣物,再戴上斗篷,匆匆出門,向南崖而去。
南崖之上;“韓不識”身披斗篷,眼蒙布條,早早就在崖頂?shù)群?;憐月隨后而來,待她以布蒙眼后,便執(zhí)劍向前道:“拔劍吧!”
對面,“韓不識”從身后將劍緩緩摘下,待他劍出鞘之時,長公主手中的長劍似銀蛇直奔“韓不識”而來。
“韓不識”揮起長劍勉強(qiáng)接下長公主兩招,哪知,隨后,長公主的劍勢越來越凌厲,劍所過之處,透出陣陣?yán)錃?,劍鋒則直指韓不識要害而來!只是這一次,“韓不識”沒有接招,任由長劍一口咬入胸前,鮮血蹦出的瞬間,“韓不識”的劍哐當(dāng)墜地,人頹然倒地。
憐月一把拉下眼簾,發(fā)現(xiàn)“韓不識”胸前正中一刀,血流如注。
“哼!你也有今天!”憐月朝天拱手道,“兩位兄長,你們的仇我已經(jīng)替你們報了,愿你們在天有靈,得以安息!
語畢,憐月欲轉(zhuǎn)身離去,但這“韓不識”腳上的鞋子卻引起了憐月的注意,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鞋!
憐月上前去,一把扯掉“韓不識”眼上包扎的布帶,大驚失色道:“疏桐?怎么是你?!”
得知自己殺的人并非韓不識,而是劉疏桐,憐月喟然癱倒在劉疏桐身前。
劉疏桐:“長……公主……現(xiàn)在……你的仇報了……你的氣……消了嗎?”
”為什么?你為什么寧愿替他去死?“憐月公主顫抖著手捂住劉疏桐汩汩冒血的胸口,淚水奪眶而出。
“無邪……有恩于劉家……我不能叫你……殺他?!眲⑹柰┯昧D出最后一絲笑意,氣若游絲道:“憐……阿蘊(yùn)……”
這一聲阿蘊(yùn),喊得憐月公主心痛如絞,淚流如注。
“冤冤相報……何時了……”說完這句話,劉疏桐猝然長逝。
無邊曠野,憐月公主抱著劉疏桐的尸首,只哭得啞然。
待得知劉疏桐為報恩,替韓不識決戰(zhàn)的真相后,眾人無不掩面而泣。
紫華泣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p> 憐月哭成了淚人。
經(jīng)過此一變,憐月發(fā)誓此生再不濫傷任何一條性命,并用余生尋求善與慈悲的真意。隨后,憐月削發(fā)為尼,遁入了空門,法號凈緣。又因皇帝司馬寧終日于萬佛寺內(nèi)歸隱不出,如今的銜山,已儼然是一半佛國,一半山了。
劉疏桐墓前擺滿了蕙蘭、白芷、舜華等各類香草;眾人一片肅穆。
劉清野忍不住哽咽道:“姐你信我,我真的沒有,那些罌粟真的不是我拿的?!?p> 韓不識道:“對,是我拿的?!?p> 原來,昨日,在見過西風(fēng)王痛苦不堪的模樣后,韓不識無法釋懷,便向宇夏請求道:“我還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能不能去幫我把別館現(xiàn)有的止疼的罌粟替我拿來?我想……”
在先前親眼見著西風(fēng)王的慘狀后,當(dāng)前,宇夏瞬間了悟了韓不識的用意:“前輩你等著,我去去就回。等我回來后,我們再送您去營帳?!?p> 韓不識感激萬分,沖著宇夏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這樣,宇夏將別館所藏的罌粟和麻沸散一掃而光;遂又與粉團(tuán)兒三人一起將藥送到西風(fēng)王的營帳內(nèi)后,悄然離開。
事到如今,這罌粟一事才算是水落石出,劉清野澄清了自己的清白,只是,姐姐劉疏桐卻再也無法醒來。
劉疏桐墓前,韓不識長跪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你,我就是一個不祥之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會有人因我受害?!?p> 回想當(dāng)年,姐姐劉疏桐還賣身在花院,而自己卻過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如若不是韓不識相救,他劉清野可能早已經(jīng)一命歸西。
劉青野擦了擦眼角的淚:“不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p> 粉團(tuán)兒流著淚點(diǎn)頭道:“清野叔叔說的沒錯。你是我倆的救命恩人啊?!?p> 正此時,西風(fēng)殘部的一個兵士一路尋來向韓不識報信。
“殿下,王已崩,請速往!”
原本一路陰郁的韓不識,聽聞此言后,卻是忍不住獨(dú)自笑了起來:“此天下,有什么人,能如我一般,連自己的父親都要為己所害?”
一旁,靜無風(fēng)于心不忍道:“你父王的死,跟你并無干系。乃是為他自己的野心與貪念所害。”
韓不識:“誰沒有些貪念和野心?但是他們卻也都相安無事,不是嗎?”
花若:“野心愈大,害人愈深?!?p> 為了叫韓不識信服,靜無法遂將自己與靜以望二人的身份及西風(fēng)王殺兄奪位的往事一一告之于韓不識;然而,這一切對韓不識來說,顯然無法接受:“不可能,我父王絕對不會是殺害你們父親的兇手。”
靜無風(fēng):“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一時難以相信,但這確是不爭的事實。我之所以選擇現(xiàn)在講出來,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壞,不要試圖把一切人的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命運(yùn)軌跡,有些人有些事,并非我們個人所能左右的。人只是人,我們只能為自己的言行全權(quán)負(fù)責(zé);若是想做神做的事,為身邊所有人的言行負(fù)責(zé),那是不可能的?!?p> 靜無風(fēng)的一番話,韓不識絲毫聽不見去:“我不信。你為何要如此詆毀我父王?!?p> 靜無風(fēng)無奈道:“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問你母后,她是知道此事緣由的人之一?!?p> 韓不識喃喃道:“我會的,我一定會找母后問個明白!她會證明,我父王絕不是殺兄奪位之人?!?p> 如此,韓不識隨那前來報信的兵士蹣跚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