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稅所風云
方一梅去趕集，老遠就聽見前面路北的地稅所院門口，哭聲罵聲一片，門口圍著好多人在看熱鬧。
她快步跑過去，擠進人群看見阿美的娘，正跌坐在院子當中的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拍著大腿哭的有聲有色：
“俺的老天爺妹子哎，俺這是作了啥孽喲，俺算是沒法活了呀……”
院子大門口，一個四五十歲的大高個中年男子，正和一個約摸七十歲的高個子老頭對峙著。
中年男子用右手指著老頭厲聲說：“恁再打，恁再打，俺可要還手了！”
但顯然他的威脅并沒有什么用。
老頭雖然有腦溢血后遺癥，左腿和左手殘疾，卻仍然憤怒而又頑強地用右手，拿著一根細小的樹枝向他步步緊逼過來。
看熱鬧的吃瓜群眾很多，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架。
在人們的議論中，一梅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老頭姓楊，是阿美的爹，因為老家是虎口東北大楊莊的，離集有點兒遠，退休后就一直住在地稅所里。
偌大的地稅所就住了老楊頭、葉老婆和他們的小兒子楊勇一大家子。
中年男子是老楊的大兒子楊虎，他頂了老楊頭的班，也在地稅系統(tǒng)上班，在大楊莊蓋的三層小洋樓。
葉老婆是集上的大戶，聽說虎口半條街都姓葉，集南鎮(zhèn)政府對面那條街的門面，一大半也都是葉老婆娘家大哥葉紅旗的。
葉老婆是小學教師退休，老倆口本來可以靠著不菲的退休工資安度晚年。
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老楊頭家這一本經(jīng)尤其難念。
老楊頭生了仨閨女倆兒。長子楊虎頂班有個鐵飯碗，家里又有個能干的老婆，生了一女一子。去年又蓋了三層小洋樓。
楊虎的閨女又嫁了個軍官，兒子當兵剛回來。
葉老婆覺得楊虎一家的生活完美而富足。
大閨女雖然家在農(nóng)村，但在集上做著面條鋪的生意，過的也還不錯，還孝順，常來地稅所走動。
二閨女在武岡工作，生活幸福。
小閨女阿美在虎口中心校代課，小女婿在鎮(zhèn)政府上班。
只有小兒子楊勇從小嬌慣，長大了游手好閑、無所事事。
娶了個老婆吧，不能干不說，還成天這病那病的。
倆口子既不做小生意也不回農(nóng)村種地，完全沒有經(jīng)濟來源不說，還偏偏生了仨個孩子。
第一個是女孩，第二個還是女孩，楊勇覺得自己清閑，不信自己就生不出男孩，就和生男孩這事杠上了……
幸虧第三個是男孩，一家五口，集體在地稅所蹭飯。
葉老婆可就辛苦了，既要伺候老楊頭這個半殘的老伴兒，還要為楊勇的任性買單：三個孩子一個個地照顧，一大家子吃喝拉撒……
楊勇每天手板心朝上，沒有任何經(jīng)濟來源，還愛喝酒、抽煙、打牌。
但他有張會討父母喜歡的巧八哥的嘴。
葉老婆雖然心力交瘁，但念著小兒子生計艱辛，嘴巴又甜，也就勉強維持著他一大家子的生活。
但是楊虎心里卻極度不平衡，雖然他比楊勇大了十幾歲，但他偏執(zhí)地認為葉老婆倆口太偏心，自己太吃虧了。
于是，他就支使剛回家的兒子楊明，經(jīng)常去地稅所蹭飯打秋風。
今天問奶奶要一百元交手機費，明天向爺爺要一兩百元零花錢……
楊虎自己則每到月中，就對老倆口說，手上太緊了，又沒發(fā)工資，就向老倆口借錢買條煙抽，每次都說發(fā)工資了就還，但從來沒還過。
老倆口心知肚明，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小錢倒也無所謂，但是今天就不同了。
楊虎的胃口越來越大，今天竟然獅子大開口的借錢，要借兩萬元買電動轎車。
葉老婆婉轉地拒絕了，她是真的沒錢。
老楊頭一年四季要吃藥，自己也是三高達人，還要負擔楊勇全家五口加自己兩口一一七口人的生活……
楊虎哪里肯依，直接就埋怨指責葉老婆偏心眼子……
葉老婆說：“恁頂恁爹的班，吃穿不愁，一雙兒女也已成人。恁兄弟呢，也沒個正當營生，俺這做娘的不能看著他一家子餓死吧？這當娘的若說偏心，也就是偏心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楊虎振振有辭地說：“恁一年養(yǎng)活他家五口人，不只花兩萬吧，何況恁養(yǎng)了他家多少年了？養(yǎng)到啥時是個頭呢？”
看老倆口不作聲，又埋怨說：“俺不過就是手上緊了些，給恁借兩萬而已，恁都不借！俺是恁的親兒子不？恁偏心不偏心？”
葉老婆流著淚說：“恁比勇大了十幾歲，恁頂了恁爹的班，好歹有個穩(wěn)定的飯碗子。古語還說長兄如父呢，恁幫襯過勇沒有？天下的爹娘誰不是幫襯著有難處的兒女？”
楊虎卻說：“楊勇好賴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他家大閨女都十二、三歲了，恁倆口這是打算養(yǎng)活他一輩子嗎？話又說回來，俺不過是借兩萬買個車而已，又不是不還……”
老楊頭聽了這話，就接話說：“恁前邊借了幾十次了，還過一回沒有？恁都五十歲的人了，還跟恁爹玩這些花花腸子？”
葉老婆也附和道：“恁上班幾十年，給恁爹娘孝敬過一個糖棒子沒有？恁親兄弟有困難，恁幫襯過一毛錢沒有？”
楊虎今天喝了點酒，家里老婆又嘮叨慫勇了幾句，就精蟲上腦地犯了渾。
這會兒又被他爹娘質問的啞口無言，就嘟嘟囔囔地罵了他娘一句：“恁個熊老婆子，偏心眼子的賴貨……”
老楊頭氣的順手就拿了一根樹枝，要打他。
忽然，一個女人從人群中擠到楊虎面前罵道：“你個七孫，喝點貓尿就成這慫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