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盡更闌,街衢靜悄。
京都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里已悄無人煙。
叫賣的貨郎,街角的混沌攤,戲臺上的雜耍陸陸續(xù)續(xù)收攤整貨一一歸家。
輕歌曼舞,貴胄云集的勾欄酒肆燈影漸息,耕田織布的小巷人家雞眠狗歇。
“篤篤———咣咣”,手拿鑼梆的打更人在街上吆喝著:
“寒潮來臨,關燈關門!”
洛府家宴整整吃了兩個多時辰,雖然祖父一句話沒有說,在主位上依舊是紅光滿面,喜上眉梢。父親和家母推杯換盞之間,更是喜極而泣。
家母在宴席上一見著我,便一手拉著我,一手抹淚,關切地說道:
“瀟瀟,你能平安回來,真好,真好。
其實你就算不嫁給二殿下,一輩子就陪在我身邊,我和你父親也是欣喜的。
瀟瀟,你能平安回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p> 父親洛恩賜撫摸著母親后背,溫柔地說道:“溪兒,你吃酒過了,已經(jīng)開始說胡話了?!?p>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心中的暖流一陣一陣的流過,這就是我的父親母親。
“小妹,就等你了,大姐給你繡好的嫁衣,你快過來看??!”只見七姐洛尚武頭在廊下彎角處探出頭來,對著我喊道。
我稟退了父母,離開了宴席,和姐姐們一同到了后院的閨閣里共同敘話。
“咚——咚!咚!咚!咚!”
五更已到,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阿姐……”
一聲驚呼,劃破了洛府的平靜和安寧。
洛府后院,廢棄了多年的池塘里,慘白的月色映照在綠浮滿池的水塘里,初冬的殘荷,枯槁的根莖,凄凄涼涼地落入眼簾。
只見三姐洛夢熊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發(fā)式凌亂,身體僵硬,緊閉雙眼。
“阿姐!你醒醒??!阿姐!阿姐!”
只見四殿下歐陽樂趴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著三姐洛夢熊的尸體,仰天嚎哭,神情悲愴,淚流一股一股的落下,形態(tài)癲狂地對著滿園子的人,喊道:
“是誰,是誰殺了我阿姐?”
眾人酒醉未醒,楞楞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
大家都不知應該說些什么才好,亦不知應該拿什么話安慰四殿下,也不知拿些什么話安慰自己。
也許這就是一場噩夢,誰都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啊.......”
四殿下歐陽樂痛心大哭,精致的發(fā)式變得異常凌亂,使得整個人透出了一股孤寂的悲涼與滄桑。
“阿姐,你離開我,誰來護著我。
阿姐,你離開我,誰來舞劍給我看。
阿姐,你不要騙我了,這個游戲不好玩,你醒醒,你睜開眼,好嗎?”
“啊.......”
眾人見此情景,無不含淚閉目。
只見皇叔歐陽亭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京都初冬深夜的風凜冽地吹拂著他玄色的衣袍,舞動的衣角在銀色月光灑落白霜的青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黑影。
地面上敗葉殘枝,寒意逼人,似乎今年京都的第一場雪已經(jīng)凝結欲下,空氣干燥而清冷。
皇叔歐陽亭輕輕地蹲了下來,慢慢地撫摸四殿下的后背,安慰道:
“皇侄,人死不可復生。
樂兒,你要節(jié)哀順變。
熊兒在天上看見你這樣也會心疼的?!?p> “哇.......”
聽罷此言,四殿下顯得更加悲痛,淚水如雨一般順著他扭曲的臉潸潸落下。
滿園的人內(nèi)心皆含悲帶痛,白日里還好好的,三姐洛夢熊持鞭上馬,為我鳴鑼開道,神姿何其飛揚。
夜深晏罷,三姐的尸體居然在后院荒廢已久的荷塘里找到。
我,為何幸福的生活總是那么短暫,我內(nèi)心悲痛不已,幾位姐姐也在人群中暗自抹淚。
七姐夫梁小魚去找了刑部的人前來勘查尸體,這個皇城里死于非命的人實在太多了。若沒有仵作勘驗,誰也不能說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刑部的人來的很快,只見一個身著藍色官府的女子,蹲了下來,伸手準備去勘驗三姐洛夢熊的尸體。
歐陽樂見此一把將那名女子推了開來,悲痛萬分地說道:“不,不許你們碰我阿姐?!?p> 七姐夫梁小魚扶住藍色官衣的女子,走上前去,按著歐陽樂的肩膀說道:
“殿下,請節(jié)哀。三姐是死于意外還是人為,我想我們大家都想知道,這件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我特意安排了刑部的女仵作,不會讓其他人輕薄四王妃的?!?p> 歐陽樂聽罷七姐夫梁小魚此言,漸漸地松開了抱著三姐的雙手,跪坐在一旁愣愣地看著女仵作左右上下的翻查我三姐的尸體。
只見姐姐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一動不動,毫無生氣。
片刻之后,只見女仵作深鞠一躬,拱手向梁小魚說道:“回稟大人,四王妃恐是夜黑路滑不慎跌入池里。”
四殿下聽罷,說道:“你騙人,我阿姐水性很好的,怎的會落入這小小的池塘里就殞命了。”
女仵作回答:“四王妃小腿處似有水草?!?p> “好,好,好,你們都騙我,我阿姐還沒走?!彼牡钕驴蘼曮@天。
園內(nèi)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悲痛不已,淚流滿面。
后院閨閣內(nèi)。
我和大姐洛婉兒、三姐洛夢熊、六姐洛尚志、七姐洛尚武和八姐洛菲菲,一同食完家宴,在屋內(nèi)小聚,閑話家常。
只見大姐洛婉兒和八姐洛菲菲在燈光下來回翻看著給我繡的嫁衣,探討著哪里需要修改,哪里需要鑲嵌墜飾。
六姐洛尚志和七姐洛尚武在一旁說著他們夫君的種種糗事,說到興致處竊竊私笑。
我坐在一旁閑來無事,想起了向南關一戰(zhàn),裝作若無其事對著大姐說道:“阿姐,我在邊城摔了一跤,記憶總是模模糊糊的,你知道當年我是怎么想到去拿七彩琉璃樽的嗎?”
還沒等三姐回答,只見六姐洛尚志突然回過頭來,對著我說道:“哎呀,瀟瀟,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還問這個干嘛?”
七姐洛尚武附和著也說道:“就是就是,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省得現(xiàn)在說來又讓自己心里不痛快?,F(xiàn)在小妹摔了一跤,瞧著人也漂亮了,腦袋也靈光了,姐姐們心中不曉得有多開心?!?p> 七姐語落,三姐洛夢熊突然站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說道:“對了,對了,我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在后院里埋了幾壇自釀的女兒紅,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喝,我去給你們拿來,都嘗嘗,都嘗嘗?!?p> 聽完三姐說的話,八姐洛菲菲佯裝懊惱地站起來對著三姐說道:“三姐,都喝了一天了,你還喝啊?!?p> “等著!”說罷,只見三姐一溜煙兒便從屋內(nèi)匆匆地跑了出去。
之后便再也沒回來了。
洛府花木成林,竹影婆娑,只見月亮落到了假山之下,東方的天空慢慢泛出了魚肚兒白。
不,不是的,三姐的死絕對不是意外,這樣的直覺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散。
是誰?
動機是什么?
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