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打上家門去
齊家門前,有一群小子在玩打仗,都是八九歲的樣子,他們分成兩國,交戰(zhàn)十分激烈。一會兒躲到樹后,一會兒匍匐前進(jìn),一個個腰里都別著木頭手槍,嘴里發(fā)出啪啪的聲音。一個小子站起來,手一揮,“沒子彈了!同志們,跟小鬼子拼了!”
后面的小子們大喊著:“沖??!”一個個都跳出“戰(zhàn)壕”,撲向“小鬼子”。
轉(zhuǎn)眼,槍戰(zhàn)變成近身肉搏,路面上塵土飛揚(yáng)。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來車了!”
兩伙孩子迅速退到路邊,一輛吉普車從東邊駛來,近了看出是縣委小張的車,他還沖沈夢昔按了一下喇叭,沈夢昔禮貌的笑著揮揮手。
車一過,兩伙孩子又戰(zhàn)作一團(tuán),沈夢昔站在門口,看得有滋有味。
齊保安騎著自行車回家,鄙夷地瞥了一眼那群孩子,“一幫大傻子!”
他用自行車前輪撞開一扇大門,大門上的彈簧十分有力,又彈了回來撞到車輪,“寶珠!把著點(diǎn)大門啊!一點(diǎn)眼力價也沒有!”
沈夢昔走過去扶住大門,齊保安把自行車推進(jìn)院子,一提車后架,腳下一別車梯,停好了車子。
一扭頭看到沈夢昔還站門口看熱鬧,出去一扯她胳膊,把她拎進(jìn)院子,“暴土揚(yáng)場的,有啥看頭,回家!”
“你松開!”沈夢昔掙扎。
“不聽話是不?”齊保安一彎腰將沈夢昔夾在腋下,大頭朝下,進(jìn)了大門。
隔壁韓家忽然傳出一聲尖叫,齊保安一下停住了腳步,沈夢昔連連蹬腿,“放下我!”
“別出聲!”齊保安放下她,悄悄靠近兩家中間的杖子,韓家的二門砰地踢開,韓兵沖了出來,齊保安尷尬地退了兩步,呵呵地笑。
韓兵根本沒看到他,推上自行車就出了大門。
“你走!走了就別回來!我沒你這樣的兒子!”韓家屋里傳出李巧鳳歇斯底里的哭聲,“老天爺啊,你咋不劈了他啊,氣死我了!”
如今天氣漸暖,自從開了江,韓兵的工作逐漸繁忙起來,跟著客船跑黑河,跑綏芬河,并不常在家。好容易回來一次,李巧鳳都會變著法的做好吃的,心疼得不得了,哪會舍得罵他。
沈夢昔猜測,這次吵架,大概率還是和秦美茹有關(guān)。
果然,李巧鳳隨后也沖了出來,披頭散發(fā)的徑直沖到秦家門口。
此時家家都不鎖門,李巧鳳一把推開秦家破舊的大門,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罵開了。
“臭不要臉的玩意兒,挺大的姑娘不知道害臊,勾引年輕小伙兒,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人家,跟這樣的人家嘎鄰居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走過路過的,一見有熱鬧就駐足不走了,漸漸圍成了一圈。人越多,李巧鳳罵得越歡,她倒也罵不出太難聽的話,只是尖著嗓子反復(fù)罵個不停。
這會兒巧了,秦家大人都不在家,只有三個最小的在家不敢出屋,秦老爺子還癱在炕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齊保安拉著沈夢昔就出了大門,還得瑟的一把舉起她,要把她放到自己肩頭,沈夢昔慌忙拒絕,仍然站在自家大門口。
剛才玩打仗的那群小子也休戰(zhàn)了,擠在人群里,上躥下跳,哦哦地起哄著。
秦家的二門,始終緊閉著。
魯秀芝聞聲出來,對沈夢昔說:“回家去,小孩子看什么看!”又?jǐn)D進(jìn)去扯著李巧鳳在她耳邊說:“巧鳳啊,你是有工作的人,又不是農(nóng)村婦女,你看你像什么樣,趕緊回家去!”
“我不管!我特么本來就是農(nóng)村婦女!她家姑娘勾引我兒子就是不行!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個兒是啥人家,一天天妖里妖道的,哪是個正經(jīng)人......”
沈夢昔站在家門口,就見秦美茹肩上挎著一個坤包,從西邊婷婷走來,見自家門口圍著一圈人,更加快了腳步。沈夢昔沖她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過來。秦美茹疑惑地看看她,還是扒拉開人問:“怎么了,怎么都圍在我家門口?”
話音剛落,只覺人影一閃,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個巴掌劈頭蓋下來,打在她的左臉上。
她如遭雷擊,一連退了兩步,腦袋嗡嗡作響,愣愣地兩秒后才回過神,沖著李巧鳳怒喊:“你干什么?憑什么打我?”
“憑什么?哼!就憑你勾引我兒子!打你是輕的!我非掐死你這個狐貍精!”李巧鳳還要再打,被魯秀芝死死拉住,李巧鳳蹦著高的還要打秦美茹,累得魯秀芝一身的大汗,喊著齊保安過來幫忙。
“你別說話那么難聽!我和韓兵只是初中同學(xué),見面說幾句話怎么就是你說的那樣了!”秦美茹又氣又羞,掉下淚來,不到半年,她又一次被當(dāng)眾羞辱,這次還挨了耳光。
周圍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秦家平素人緣極差,此時根本無人拉架,倒是那群孩子怪叫著“加油!加油!”
刁鳳琴和秦美華挎著菜籃子也回家了,看到這個情景,娘倆扔下籃子就撲了上去,刁鳳琴一下子就將李巧鳳撲了個跟頭,連帶著魯秀芝也趔趄著,被齊保安扶住才沒摔倒。秦美華也是個潑辣的,加入戰(zhàn)圈,娘倆打一個,李巧鳳被刁鳳琴騎在身下,手被秦美華按住,臉上也被撓了幾爪,發(fā)出凄慘的哭喊聲,急得魯秀芝死死抱住秦美華,“孩子孩子快撒手!”
“住手!”一聲斷喝,韓兵扔了自行車,沖進(jìn)戰(zhàn)圈,一把掀開刁鳳琴,扶起李巧鳳。
李巧鳳看到是韓兵,一頭撞在兒子胸口,哭得死去活來,“死孩崽子!你媽都要讓人欺負(fù)死了,你咋才來??!”
韓兵一轉(zhuǎn)頭,看到倔強(qiáng)地站在旁邊,臉上帶著掌印和眼淚的秦美茹,回頭又看看一身泥土,一臉撓痕的母親,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是她先打我的,一句話沒說,上來就打!”秦美茹說。
“打的就是你這騷貨!一家沒一個正經(jīng)人!”有了兒子撐腰,李巧鳳又硬氣起來,不顧臉上的傷痕和一頭蓬發(fā),跳起來指著秦美茹罵。
刁鳳琴聽了,當(dāng)然不能容忍,“我讓你噴糞!”張開十指又沖了上去,韓兵一手護(hù)住李巧鳳,一手支住刁鳳琴的肩膀,就見刁鳳琴徒勞地?fù)]舞手臂卻夠不著韓兵,甚至踢腿也夠不到。
秦美華卻不敢再上了,韓兵畢竟是年輕男子,她只能在旁邊大喊著:“你撒手!你趕緊撒手!”
刁鳳琴雙手抓住韓兵的胳膊,“耍流氓了!大家看到了,他耍流氓??!”
話音一落,圍觀眾人都哈哈大笑。有人陰陽怪氣地說:“老秦家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個兒,人家瞎了?跟你耍流氓?”
刁鳳琴頹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頭發(fā),拍著大腿大哭起來,“我的命咋這么苦啊,老天爺啊,人家欺負(fù)我家沒兒子??!這都打上門了!都沒人說個公道話啊,都欺負(fù)我沒有兒子啊,我讓人家欺負(fù)了!”
秦美華上去扶刁鳳琴,刁鳳琴一把推開她:“滾,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