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夜涂黑狗血
沈夢昔在太平村直待到正月十五，她寧可忍受齊衛(wèi)星半夜打把式，也不想和齊有恒夫婦睡一個炕。
每日中午時分她會去賈家遛狗。
賈家那個磕斷過門牙的小子，抓著棉帽子出來，企圖叫住家里的大黃狗，無奈那大狗并不聽話，他一把扣上帽子，氣急敗壞地就要去踢狗，“你誰家狗？你誰家狗?。空l叫都跟人走！”大黃狗被踢得嗷嗷直叫，哀哀地躲到沈夢昔身后。
“你牙齒接好了嗎？”沈夢昔問。
那小子收住腳，“我聽齊衛(wèi)家說了，是你出主意讓我接牙的?！甭曇艟徍土艘恍?，那意思大概就是表示感謝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夢昔有一搭無一搭地問，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我叫賈志國。”
沈夢昔撲哧一聲笑了。看過《我愛我家》的都知道，宋丹丹劇中的丈夫就叫賈志國。不過此時還沒有該劇還沒有影子呢。
“你笑啥？”少年立刻惱羞成怒，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好笑了。
“我是看到大黃才笑的，我特別喜歡它，能帶它出去轉(zhuǎn)一圈嗎，一會兒就給送回來！”沈夢昔客氣地說。
賈志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沒有預(yù)料到沈夢昔會如此客氣，變得有些口吃，“能，能，它，它自己能回來。”
沈夢昔又是一笑，“走嘍！”吹了一聲口哨，大黃撒歡地跟上，沈夢昔前面跑，大黃緊跟緊跟隨，不超越也不落后。
賈志國看著自家的狗的漢奸狗腿行徑，憤怒中還帶點泛酸，咬牙跺腳說：“下回我把狗拴上！”
沈夢昔帶著大黃狗，在村里繞了一圈，又到了江邊大壩，看到一群小子在江面“滾冰”，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是人們在元宵節(jié)時到冰面上打個滾兒，滾冰即滾病，去意疾病滾蛋了。
晚上人們會帶上冰燈，或者幾根蠟燭，到冰面掏一個雪窩，將燈或者蠟燭放進(jìn)去，送出祝福，然后無論男女老幼，都?xì)g快地打幾個滾，從壩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片燈火晶瑩，人聲鼎沸，十分壯觀。
這會兒，眼見冰上的小子們已經(jīng)展開了雪仗，雪塊雪粒漫天飛，沈夢昔樂滋滋地看了一會兒，帶著大黃回去了。
冰面?zhèn)鱽硪宦曔?，大黃頓時站住了，它回頭看看冰面，又看看沈夢昔，憨厚的狗臉上居然現(xiàn)出一絲為難來，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原地轉(zhuǎn)了兩圈。
小子們發(fā)出哄笑，取笑賈志國喚不來自家的狗，賈志國又發(fā)狠地使勁吹了一聲，沈夢昔摸摸大黃的腦袋，“去吧，我在路口等你?！?p> 大黃撒開四蹄朝著冰面跑去，好一頓搖尾巴，賈志國才消氣。
“剛才誰說我家狗不聽我話的？敢不敢再說一遍？”
“對！敢不敢再說一遍？”賈志新跟著喊，這賈志新就是賈志國的弟弟，他哥上房他就上房，他哥從房上往下跳，他也跟著跳，毫不猶豫。
大家都嘻嘻哈哈，沒人接茬。
賈志國滿意了，摳下一大塊雪塊舉起來朝著身前一個小子砸去，頓時又是一場混戰(zhàn)。
大黃無聲無息地跑上大壩，朝著村里跑去。
一個穿著紅色大棉襖的小姑娘，蹲在路口，用樹枝在雪地上寫寫畫畫，大黃跑得尾巴都飄了起來，到跟前一下將那小姑娘拱到雪窩里，她發(fā)出了清脆愉快的笑聲，揚起雪粒，落了大黃狗一身。
元宵節(jié)晚上，已經(jīng)習(xí)慣精心準(zhǔn)備節(jié)目的齊家人，又是歡聚一堂，送完燈，滾完冰，吃完元宵，舉行家庭晚會。
齊保安和齊衛(wèi)家這對黃金搭檔表演的是陳佩斯的最新小品《羊肉串》，他們早早用錄音機(jī)把電視節(jié)目的聲音錄下來，然后一字一句抄下來，背下來，力求表演一字不差。齊保安在解放天性這方面，十分到位，隨時就能放飛自我，甚至超越自我。他還為了這個小品苦練打嘟嚕，用家里的床單做了道具，這個節(jié)目自然博得最多掌聲。
齊保健和沈夢昔合唱一首《射雕英雄傳》的“東邪西毒”主題曲《一生有意義》，雖然沒有伴奏，但兩人用的粵語，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配合默契，震翻全家人，王紅梅被勾起興致，拿出手風(fēng)琴來，“再來！”
率先彈起前奏，兩人也知機(jī)，跟著又唱了一遍，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
唱完后，兄妹兩人擊掌相慶，沈夢昔又上前與二嫂擊掌，屋內(nèi)一片掌聲。
齊有恒夫婦坐在房間一角，憂心忡忡看著女兒，又對視一眼。
當(dāng)晚齊有恒一家人返回縣城，沈夢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感覺額頭濕漉漉的有點癢，隨手抹了一把，轉(zhuǎn)身又睡。
過了一會兒，又有什么涂抹上來。
“你輕點抹啊！驚醒了她就白費勁了！”一個氣聲說。
她啪地睜開雙眼，房間幽幽有著亮光，只聽一個女聲驚懼地啊了半聲，后半截聲音被人捂在嘴里。她的手在被窩里已經(jīng)握住一把手槍，隨時準(zhǔn)備翻身而起，這一年多的安逸生活，讓她喪失了警覺，居然被人摸上了被窩。
不待起身，只聽齊有恒氣急敗壞地說：“你喊啥！”
沈夢昔閉上眼睛，按兵不動。
“她眼睛一下睜那么老大，瞪得溜圓，嚇?biāo)牢伊耍 濒斝阒ヮ澛曊f。
“行了，你端碗，我來抹！”
亮光恍惚著又湊了過來，燭芯啪的一聲，齊有恒手一哆嗦，蠟油滴落在枕頭上，發(fā)出輕微的一聲，齊有恒夫婦大氣不敢出，把蠟臺放到稍遠(yuǎn)的炕沿，足足等了五分鐘，覺得女兒徹底睡實了，齊有恒用手指輕輕沾了黑狗血，在女兒的額頭輕輕涂抹。
魯秀芝口中念念有詞，“這位黃大仙兒，請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女兒齊寶珠吧。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寶珠啊，珠珠啊，媽在這兒，回家吧，回家吧！”念到最后，聲音哽咽，又不敢哭出聲來，齊有恒的手指也輕微地顫抖。
沈夢昔聽了，將手槍放回武陵空間。幽幽嘆氣，一顆淚珠不受控制，從緊閉的眼角滑落。
借著燭光，魯秀芝發(fā)現(xiàn)了那粒淚珠，回頭看看丈夫，忍不住捂住嘴巴，將頭抵在他胸前哭了起來，“她咋哭了呢，你說，那大仙兒不會真的是咱娘吧！她不會怪咱倆吧！”
齊有恒半天才說：“不是。就算是，咱娘也不會怪咱，老那樣對孩子不好，她咋能忍心呢?！闭f完聲音也已哽咽。
沈夢昔不知他們在炕邊坐了多久，她倒是放下心來，安心睡到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