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相看
雖在青云山莊住著,但是散布出去的護(hù)衛(wèi),讓沈夢昔知曉長安、洛陽乃至全國各大城市的最新消息,她聽說了于家和趙家都欲與崔家聯(lián)姻,世家之間的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毫不稀奇。他們之間早就是錯綜復(fù)雜的姻親關(guān)系了。
只是沒想到兒子會看上崔家十娘,這種一見鐘情的東西,靠得住嗎?
沈夢昔找兒媳婦,不求門第,只求那姑娘善良健康,堅(jiān)毅樂觀,有能力持家。暗中觀察幾年了,沈夢昔已經(jīng)看好了幾家,特別是工部侍郎丁玄期家的四娘子,年方十七,大方守禮,面容姣好,不似時下少女那般野性,但也有股子韌性,剛準(zhǔn)備和胤兒提一提,他就先提起崔十娘了。
沈夢昔嘆息。
婚姻大事,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當(dāng)事人中意啊,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心儀之人,你就是再給個西施也是枉然了。
三月末,花兒還沒開,青云山莊還是舉辦了宴會,邀請了七八家夫人,帶著適齡郎君娘子來做客。
其中就有房夫人和崔十娘子,以及丁侍郎家的趙夫人和丁四娘,還有之前細(xì)致考察過的備選的幾家。
房夫人還是嬌嬌弱弱的樣子,她帶著女兒崔十娘子和二兒子崔順前來,崔十娘并不是特別美貌,但是有眉宇間股子特別的氣質(zhì),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自信:我雖不是最美的,但我是獨(dú)一無二的;我可以很好地處理任何事情!
聊天中得知,崔十娘琴棋書畫精通,閑暇還跟學(xué)了兩門番邦語言。一群女孩坐在一處,誰也不說話,你就是會一眼先看到崔十娘。她一說話,就必然成為人群的焦點(diǎn)。
沈夢昔立刻理解兒子喜歡她的原因了,兒子眼光還不錯,只是崔家掌握禁軍,太惹眼了,公主府與之聯(lián)姻,就太扎眼了,說不定武帝也會不喜。
房夫人母女兩人在一起,十八歲的女兒反倒比母親更加成熟老練。
房夫人婚后五年生了三個孩子,崔順出生后,她就傷了身子,一直病怏怏的,崔十娘從兩歲起,便跟著祖父祖母生活,讀書識字都是崔祭酒親自教導(dǎo),為人處事也是學(xué)著祖母。自是比房夫人這個由丈夫過度保護(hù)的母親還要強(qiáng)上百倍。
“胤兒覺得崔十娘子有些像阿娘。”胤兒在沈夢昔身后悄悄地說:“不是長相,就是某一瞬間的感覺?!?p> 知道兒子這是在變著法討好她,但還是挺受用,“不要被一時情緒蒙了眼睛,有些事情一旦定下就不能回頭了,你先到門外數(shù)一百個數(shù),回來,仔細(xì)看看每個娘子,然后把她們的姓名特點(diǎn)都告訴我?!?p> “阿娘!”胤兒驚呼。
“快去!”沈夢昔不容置疑。
胤兒無奈和幾個阿郎打了招呼,走出暖房。
宴會在新建不久的暖房進(jìn)行,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近百盆鮮花,外面的枝頭綠葉正嫩、花苞才現(xiàn),暖房內(nèi)牡丹、芍藥、月季、茉莉全都盛放,錯落地?cái)[在四張大案周圍,既起到屏風(fēng)的作用,又不至于完全遮擋得什么都看不到。
沈夢昔留心到胤兒回來后,真的開始留心所有人家的娘子,但也看得出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為了完成她的任務(wù)而已,不由得更深地嘆氣。
等一輪筵席撤了,又把花盆搬到墻邊,便上了歌舞。
各家娘子也都紛紛施展特長,如今風(fēng)氣十分開放,小娘子們在少年郎君面前,毫不扭捏,吟詩作對,撫琴歌舞,沈夢昔懷疑,如果沒有長輩在場,他們會玩得更嗨。
世風(fēng)變化如此之快嗎?沈夢昔疑惑。
沈夢昔狀似無意地和房夫人聊起崔十娘,“聽聞于家、趙家都去提親了?”
“是的,公主,只是婆母不許我做主呢,唉。”房夫人嘆息,似乎泫然欲泣,“千辛萬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和妾不是一條心啊?!彼偷偷乇г?,苦笑著看了沈夢昔一眼,“讓公主見笑了。”
沈夢昔搖搖頭,心說,不笑話,我這在身邊長大的也不見得多親近呢。
“房夫人多慮了,等十娘成親做了阿娘后自然就什么都懂得了?!鄙驂粑舭参克?,也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吧。”房夫人看看對面大案邊風(fēng)頭無兩的女兒,又看看下面大案上的郎君們,“七郎的婚事我就做不了主,如今九郎的,總該讓我做一回主吧?!?p> 沈夢昔笑了,聽著房夫人略帶撒嬌的語氣,覺得她是把平時與崔瑾說話的語境帶出來了。
那邊胤兒當(dāng)場寫了一首詩,寫的是前年去蜀地的經(jīng)歷,引得當(dāng)場許多沒有出過遠(yuǎn)門的郎君娘子一片贊嘆,讓他講述途中見聞,胤兒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沈夢昔忍不住撇嘴,這小子像個開屏的孔雀,拼命吸引人家姑娘注意力呢。唉,兒大不中留啊。
沈夢昔再看看丁四娘,她坐在相對靠后的位子,看著場中各人,溫和地笑著,沒有驚艷的笑容和文采,只是中庸地應(yīng)酬著,她的母親趙夫人也是這個性子。這是典型的婆婆喜歡,兒子不喜歡的類型啊。沈夢昔看看跳脫的簡兒,覺得二兒子也不會喜歡這個類型。
唉!
等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年輕人又去打馬球,沈夢昔吩咐護(hù)衛(wèi)好生照料。
夫人們則大半都留在暖房內(nèi)賞花聊天。
左羽林軍將軍王之遠(yuǎn)夫人姓竇,此時悄悄移坐過來,由孩子們打馬球,聊到去年冬獵,“我家大郎善獵,像他父親!大郎養(yǎng)了兩只猞猁,雖比不得張五郎的豹子,但也是兇猛異常......”說了幾句,見沈夢昔不感興趣的樣子,又說:“妾萬分羨慕公主和房夫人,同為女人,能得男兒大丈夫一世心愛,不敢與公主殿下妄然比較,但那房夫人病怏怏的,崔大將軍龍生虎猛,竟獨(dú)愛這樣連蠟燭都吹不滅的呢?!?p> 沈夢昔聽了一笑,她明白這位竇夫人的話中之意,崔瑾是武將,家中除了房夫人竟然連通房都沒有?!案魅擞懈魅说木壏ā!?p> 竇夫人得了沈夢昔一個笑,說得更加起勁,“今日崔夫人幾乎沒有吃東西,她不能吃肉,不能吃蝦,連西域葡萄也不能吃的。呵呵。”竇夫人瞟了一眼起身去看馬球的房夫人一眼,湊到沈夢昔耳邊說。
熱氣撲到耳朵上,沈夢昔往后躲了一下,竇夫人馬上知機(jī)地坐直了身體。
“那可是少了很多口福。說起來,今日給房夫人的菜肴,也是精心挑選的,與列為都是不同?!鄙驂粑粽f。
“公主真是細(xì)心體諒??!”竇夫人的話題又繞到房夫人身上,“都說房夫人夫妻恩愛,五年抱三,又不肯給夫君安排通房妾室,結(jié)果自己身子骨垮了,唉,男人就像茶壺,得配一套茶杯才是,總用一個茶杯也受不住不是?”
王將軍忠勇之士,人品高貴,兒子也是出類拔萃,就是夫人太愛八卦了。沈夢昔有些苦惱。
“阿娘!”鹿兒在身后喊。
“鹿兒,怎么沒打球去?”沈夢昔回頭。
“紀(jì)六娘子身體不適,鹿兒陪她回來賞花呢?!甭箖荷砗笞叱黾o(jì)六娘子來,給沈夢昔和竇夫人見禮。紀(jì)六娘子是丞相紀(jì)孟云的孫女,與鹿兒是多年的手帕交。
竇夫人看到鹿兒兩眼放光,“我家大郎馬球打得極好,郡主去場邊看球多好!王大郎!我兒就是王大郎!”
沈夢昔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只好掩飾地說:“虎父無犬子,王將軍驍勇善戰(zhàn),大郎想必也不會錯了!”
竇夫人聽了,更加歡喜,“是的,是的!我大郎能拉兩石弓,百步穿楊!”
門口清風(fēng)沖著沈夢昔擺手,沈夢昔對著竇夫人歉意地說:“許是有要緊的事了,竇夫人多飲些乳酪吧。”說完趕緊走了出去,長長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