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頭碗燈那細細的絨芯上,蠅頭大小的燈火,散發(fā)出微弱的光。劉氏祖宗牌位前的香爐內,香炷高燒,裊繞青煙,使這間不大的屋子,籠罩在了一層淡淡的煙霧中。
苗一蘭依舊昏迷未醒地睡在山墻邊的土炕上。頭部包裹的布片上,往外透著血水。突然,她手腳抽搐起來。猛地爬起來,圓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緊張地朝四下張望。嘴唇頻頻顫抖,連聲嘟噥:“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祠堂外夜幕星光。劉誠蒼老了許多,他如癡似呆般地站在,祠堂前不遠的山坡上。一邊吸著小煙袋,眼睛卻一眨不眨,焦急地朝著坡下遠處的大道瞭望。恨不得看穿這迷茫夜幕,能看到女兒突然從對面大道走來。可是不管他如何望眼欲穿,卻始終看不到女兒的身影。五天前,他忍不住想跑回家中,打聽女兒消息。半路上遇到了,偷偷跑來報信的劉民。得知了那日在黑狼谷中發(fā)生的事情。使他那顆本來就被哥嫂蹂躪碎了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不得不把還在昏迷中的妻子鎖在祠堂里,只身前往,找遍了整個黑狼谷,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女兒的蹤影。夜晚回到祠堂,看到仍在昏睡的妻子,無奈地跪在祖宗的牌位前,一遍又一遍地禱告。祈求祖宗保佑女兒,平安歸來。同時,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勿著急。女兒生性善良、樂善好施,孝順父母,幫助他人。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女兒,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很快就會平安歸來。自慰慰人地想到這里,劉誠慢慢轉身,朝祠堂走。
劉誠推門進屋,一眼看到趴在炕邊抽搐的妻子,嚇一跳,急忙撲了過去,一把將妻子摟進懷。著急地問:“夫人,你怎么了?”苗一蘭目光僵直,一個勁地抽搐嘟噥著:“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劉誠止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求:“夫人。夫人你不要嚇唬我!夫人,夫人你不要嚇唬我好嗎?夫人。咱們的女兒,那么善良、那么賢惠。她一定平安無事,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啊夫人!”他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夫人……”苗一蘭依舊不停地抽搐嘟噥著:“孩子,我的孩子……”劉誠抱緊妻子,痛哭哀求:“夫人,你不要嚇唬我好嗎?夫人,我心里也不好哇,夫人!夫人,你想開點呀夫人。這個時候,你可萬萬不能、瘋病復發(fā)了呀,夫人!”伴隨著苗一蘭那喋喋不休的嘟噥、和劉誠痛苦無助的哀嚎,遠處寨子里傳來一聲雞啼,窗紙漸漸發(fā)白,透過光亮。劉誠松開妻子,一手為妻子攏了攏散亂的頭發(fā)。流淚說道:“夫人。你好好在家等著,我去找女兒。夫人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咱們的女兒,平平安安地找回來!”說完,他抱妻子在炕上躺好,出屋掩好屋門,朝坡下走去。
太陽出來了,照紅了天邊的白云,霞光萬道。李正恩和張成功帶著十多個衙差,騎馬從霸王梁上奔馳而下。一路快馬加鞭,來到石馬寺前,在“十”字路口停下。眾差圍擁過來,正恩沖成功作揖道:“總捕頭。我等在此分手,分頭去找。黃昏時分,還在此相聚。你看如何?”成功還禮:“好?!彪S即向眾差下令:“大家就按先生吩咐,分頭去找,找仔細了?!北姴罟笆滞穑骸笆?!”正恩向成功拱下手,向眾差拱下手。然后調轉馬頭,向黑狼谷方向奔去。任靖帶兩個捕快,向正恩跟來。成功率兩個衙差,打馬向左邊岔道跑去。李泗平帶著其余衙差,拐上右邊大道。
斷魂崖下林木幽森,黑狼谷的早晨,仿佛是在故意刁難人。別處早已是陽光明媚,惡谷確是依舊迷霧升騰、霧氣襲人。喪魂落魄似的劉誠,有氣無力地呼喊著:“玉英,我的孩子。孩子啊,你在哪里?。炕貋戆?、你快點回來吧!……”一路踉踉蹌蹌、跌跌拌拌地在谷中找尋著。那聲嘶力竭的呼喊,在深谷中回響,給人一種心肺撕裂的痛苦感。他一邊呼叫著來到那棵古槐樹旁,圍繞著古槐,上上下下地看著,轉了好幾圈兒。突然,眼睛又盯上了不遠處的那片蒿草叢。便匆匆忙忙地跑了過去,著急地兩手扒拉著蓬蒿野草,到處尋找。劉誠翻個似地,將個蒿草叢找了個遍。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失望地抬頭呆愣著。又看到遠處一片怪石叢,迫不及待地奔了過去。跌跌絆絆,焦急地四處叫喊:“玉英、玉英。孩子、我的孩子!……”猛聽到遠處隱約傳來馬蹄聲,他喜出望外,急急忙忙朝小道跑。氣喘吁吁地跑上小道,滿懷希望地向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一路小跑往上迎。
馬蹄聲越來越近,如鉆云出霧,正恩和任靖四人,打馬順道而來。劉誠氣喘吁吁奔過來,挓挲開兩手,邊跑邊著急地叫喊著:“官爺,停一停。官爺停一停。”
正恩急忙“吁”住馬,下馬牽馬走過來。任靖和兩個公差也都勒住馬,下馬牽馬跟過來。劉誠急忙跑到正恩面前,著急地問:“官爺。您見到我女兒了嗎?”兩手捧腹,上氣不接下氣,并焦急地盯著正恩的臉,急切地期盼著能得到他的回答。
看到劉誠急的如癡似呆的樣子,正恩小心地問:“這位大叔,你女兒她怎么了?”劉誠急的淚流滿面:“我女兒她不見了。官爺,您見過她嗎?”正恩耐心問:“大叔。您老先別著急,有話慢慢兒說。你女兒,她是如何不見的?”劉誠哽咽起來:“我女兒,她與家人失散,已經幾天幾夜沒回家了。官爺,您快告訴我,到底見沒見過她?”正恩愣了,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掂量了下,安慰說:“大叔。您老別著急,慢慢兒找,一定能找到。你女兒,她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也許,她到親戚、或是朋友家串門兒去了。過不了幾天,自己就會回來的?!眲⒄\泄氣,失望地嘮叨起來:“你們是在勸我。我知道,你們也沒見過她。是在好心地安慰我,安慰我?!币贿呎f著,兩腿一軟,慢慢歪倒在地上。目光呆滯,傻了一樣。
正恩急忙丟了馬韁,上前去扶劉誠,勸:“大叔,您老別著急。急壞了身子,還怎么找女兒?”劉誠一把抓起正恩的手,泣不成聲:“官爺。你們,可一定幫我找到女兒呀!”正恩握緊劉誠的手,鄭重點頭說道:“大叔。您老放心,我們一定幫您找!”劉誠邊哭邊嘮叨:“官爺。您知道嗎?我女兒,她是一個多么好的女兒呀!她品貌端莊、人也聰明,善良賢惠、善解人意、尊老愛幼,有著菩薩一樣的心腸。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兒呀!”正恩流淚點頭:“大叔,我知道了。我們一定幫你找!”劉誠又失聲痛哭嘮叨:“官爺。你們還不知道吧?她的母親,頭被撞成了重傷,又聽說女兒不見了,受不了那么大的打擊和刺激,人,已經瘋了呀!”正恩強忍著悲痛,抹淚說道:“大叔,我都知道了。您老別難過,我們一定幫你,把女兒找到!”劉誠感激:“官爺,好人那!謝謝你、謝謝你們!”掙扎跪地欲磕頭。正恩連忙將他扶?。骸按笫?。使不得、使不得呀!”劉誠激動,聲音顫抖地:“官爺。你們,好人那!”正恩用力扶劉誠,說:“大叔,快起來?!辟M勁地將劉誠扶起來。劉誠松開正恩的手,木然轉身,呻吟似地叫著:“孩子,你在哪里?孩子,你在哪里啊?回來吧,快點回來吧。爹娘想你呀!……”拖著顫抖的兩腿,無力地往前走去。
正恩忽然想起什么,叫:“大叔?!眲⒄\停下,慢慢轉身看正恩。正恩走過來說:“大叔。在下也有一事相求,還望大叔能夠幫忙?!眲⒄\有氣無力地問:“官爺。您有何吩咐?”正恩拿出正樂畫像,在劉誠面前展開。劉誠問:“官爺,你們也在找人呀?”正恩點點頭,問:“大叔。見過此人嗎?”劉誠湊近畫像,仔細看了看。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恩一邊收畫像、一邊說:“大叔。若見到此人、或有此人消息,請務必告知我們?!眲⒄\點頭:“行。官爺,你們都是好人。咱們相互幫忙,找人吧!”正恩點頭:“好。大叔,咱們一言為定!”劉誠又點頭,并有氣無力地“嗯?!绷寺?,然后慢慢轉身,一邊茫然地哀叫著:“孩子,你在哪里呀?快回來吧!”昏昏沉沉地往前走去。
望著劉誠那喪魂落魄的樣子,兩股熱淚,從正恩眼睛里流了出來。順著顫抖的兩腮,慢慢往下滾。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著:“樂兒。你在哪里?樂兒,你究竟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