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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尋渚

十七 釋嫌

幻海尋渚 正環(huán) 2446 2020-06-05 00:05:00

  阿桃驚道:“你好大的膽子!你跑上來做什么?”。雷秉呵呵冷笑道:“妹子,這里沒有別人,你也不需給我打這些官腔”。阿桃怒道:“誰和你打什么官腔?我是副幫主,你一個(gè)剛?cè)腴T的小嘍啰,豈敢這樣和我說話?”。雷秉哈哈一笑道:“你縱然當(dāng)了皇帝老子,在我眼里也只是個(gè)亂抹鼻涕的跟屁蟲,要我像其他人一樣對(duì)你戰(zhàn)戰(zhàn)兢兢恭敬有加,你做夢去吧!”。阿桃嗤鼻道:“成!你還當(dāng)自己是瀘洲城的雷少爺呢,脾氣還在呀。我暫不和你深究,你有什么事?”。

  雷秉深吸口氣道:“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個(gè)清楚,說完了就走,一個(gè)人回瀘州去”。阿桃冷笑道:“你愛去哪兒去哪兒,關(guān)我何事?什么要緊話你快說”。雷秉本來千言萬語凝結(jié)胸間,被她如此公事公辦的一問,又一時(shí)語塞,只道:“我,我...”。阿桃冷笑道:“你慢點(diǎn)想,先到棚子里來烤火,免得沒等我治罪便凍死了你”。雷秉聽得心里一熱,仍倔道:“那也成!”。

  那棚子搭在北面崖上,不過五尺見方,一人多高,里頭床褥齊備,火盆里幾根木柴閃著忽明忽暗的光,棚內(nèi)溫暖舒適,倒也不似木夏說的那么艱苦。阿桃笑道:“這些都是幫主的恩賜,說來倒要感謝你雷家那三萬銀票,否則就不是這般情景了”。

  雷秉默然無語,阿桃又道:“喂,你想好了沒有?到底要說什么?”。雷秉見她面色明媚溫和,眼含微笑,攢了多日的怨恨頃刻間蕩然無存,便搖頭道:“也沒什么話,只是我本以為你早已病故,既然又見了你,自然想問問你這些年的遭遇”。

  阿桃挑眉直視道:“哈,原來如此,倒多虧你惦記了!”。雷秉道:“妹子,這些年,我無時(shí)無刻不在惦記你,求你不要再和我說這些風(fēng)涼話”。阿桃微一抿嘴,目光一低,盯住了炭火,微吟片刻道:“你要問,我就說給你聽吧”。

  這時(shí)峰上起了寒風(fēng),刮得棚外麻布呼呼作響,雷秉坐直了身子,靜待阿桃講述。阿桃稍稍思了片刻,似在召集舊日的酸楚回憶,說道:

  “當(dāng)初我病重之下,我爹也求過幾個(gè)往昔的大夫朋友,看了都說積重難返。我爹灰心之下,就把我拉回了巴州等死,免得死在異鄉(xiāng)入不了祠堂。我在老家又躺了好幾月,死也不死,活也不活,恰一個(gè)年長的鄉(xiāng)親來說了個(gè)偏方,只是有幾味藥材罕有聽聞,非極北之地的雪山不可尋獲。

  我爹想著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罷。便慌說此次歸鄉(xiāng)倉促,未帶足盤纏,朝鄉(xiāng)親們借,他日雙倍奉上。鄉(xiāng)親們并不知他被鏢局除名之事,還以為他在瀘州吃香喝辣呢,紛紛慷慨解囊,湊了好大一堆銀子。他第二天就雇了一輛騾車,往這北方跋涉,多方打探搜羅,終于將那幾味稀罕藥材湊齊了”。

  雷秉聽得喜悅,忍不住插話道:“啊,那很好呀。你快熬來喝!”。阿桃將他瞟了一眼,嗔笑道:“你著什么急?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這副來之不易的湯藥我足足又喝了兩個(gè)月,病沒見好,倒又起了一身猩紅的疹子”。

  雷秉聽得心中一緊,阿桃又垂眉道:“我爹喪氣之極,也不再采藥了,整日只抱著我躺在床上,流著淚哼老家的歌謠,只盼我早點(diǎn)死了,兩人都也少遭點(diǎn)罪受”,突然淚水一涌,滴落在火炭之中,滋起了塵灰。

  雷秉也是鼻頭一酸,說不出話來。阿桃又把指頭在臉上一刮,將淚珠甩在一邊,又撲哧一聲破涕為笑,自嘲道:“偏生啊偏生,我又不爭氣,每頓倒要喝上兩碗稀粥。又挺了一個(gè)多月,這夜有人敲門,進(jìn)來個(gè)相貌怪異的人留宿,他聽了我們的遭遇,將我瞧了一瞧,說我身子看似柔弱,骨骼經(jīng)絡(luò)倒十分頑強(qiáng),不再拖上一年半載,瘦成人干難以歸西。我爹把他拉過一邊,問他有沒有慈悲些的辦法。那人搖頭說,要么不再喂食,七八天便餓死了,要么,要么干脆一點(diǎn),便抬手做了個(gè)切脖的動(dòng)作”。

  雷秉聽得“啊”地一聲,阿桃又道:“我當(dāng)時(shí)佯作睡著,其實(shí)聽得清清楚楚,我爹沉默了半天,拿不定主意。那人就說,我認(rèn)得一些奇人異士,你讓我?guī)?,或許有一線生機(jī),不過無論是死是活,你這輩子不能再見她。我爹答應(yīng)了他,第二天我爹早早的出去了,那人把我拍醒,說:我知道你昨夜聽著呢。將我一抗,往北走了。我趴在他背上,看見我爹站在遠(yuǎn)處偷偷瞧我,不過我裝作沒看見他”。

  雷秉深吸口氣道:“這人就是西門漸,對(duì)么?”

  阿桃點(diǎn)頭道:“就是他”,突然撲哧一笑,苦澀道:“你猜怎么著?他哪有什么奇人異士的朋友,他自己采藥熬湯,不過二十天便把我治得大好啦”。

  雷秉又覺喜悅又覺悲哀,問道:“你爹呢?”。

  阿桃黯然道:“之后西門漸領(lǐng)我入了神山幫,授我劍術(shù)。我心里恨著我爹,直到前年才偷偷去看他。那間木屋早已破敗不堪,他也不知所蹤了”。

  雷秉默然道:“妹子,你這些年受了好多的委屈。這全都是因我雷家而起,你恨我雷家入骨,對(duì)么?”。

  阿桃微笑道:“之前是恨著呢,不但你雷家,還有我爹,還有巴州的鄉(xiāng)親,反正只要是舊識(shí),不論好心的,壞心的都恨。不過我在回龍峽罵了你一通,恨就消了一半,你在渝州給我買了糖葫蘆,又消了一半,今夜我們把話一說明白,什么也不恨啦”。

  雷秉聽了這話,輕松之下倒有幾分失落。阿桃突又道:“你,你恨我么?”,雷秉道:“怎么?”。阿桃道:“兩年前我南下瀘州,便亮明身份收買了阮,阮嘯,所以這些年你家鏢局的事情我了如指掌。羽公子授意于長錦對(duì)你雷家下手的事,我也清清楚楚。你不恨我沒有告知你么?”

  雷秉說道:“我雷家待你有虧,你沒有親下殺手我已是感恩戴德了。況且既然羽公子容不得雷家,就算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阿桃默然道:“你這樣想最好。無論怎樣,咱們兩家恩怨已了,真?zhèn)€是互不相欠啦”,話罷抬起頭來,朝雷秉莞爾一笑。

  雷秉長嘆一聲:“也好,妹子,我多年的心結(jié)總算解開啦”,突然心中釋然,站了起來。阿桃忙道:“你要到哪里去?真要回瀘州?”。雷秉道:“到哪里都成,就是不能在這里。妹子,你以后多保重”。

  阿桃默默隨他步出棚子,輕聲說道:“你若真要走,不妨等我屆滿下山助你。你一人之力想要活著離開,怕是沒有可能”。

  雷秉搖頭道:“不必,你我恩怨已然兩清,何必再惹瓜葛?妹子,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副幫主,在外行事多留神些,銀子搞不到手就再換一家,只莫再亂吞毒藥啦”。阿桃撲哧一笑,突然間聲音一沉,低聲叫了一聲:“雷哥!”。雷秉渾身一顫,回過頭來,只見兩行淚自她面頰淌下。雷秉鼻頭一酸,雙目朦朧之下,猶如那個(gè)柔弱的小女娃又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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