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作孽
趙主任曾經(jīng)聽師傅說過，當一個人豬殺多了，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都不會讓人感到意外。所以工作的時候一定要帶著一種敬畏的心態(tài)，一種敬畏生命的心態(tài)，小心地去用手里的那把刀。不工作的時候，能不殺生就不殺生，能做好事就做好事，實在不愿做，哪怕去山上踩踩土地，呼吸呼吸山里的空氣，摸摸樹皮也行。
在島外的時候，趙主任一直嚴格遵守師傅的工作守則，自己雖然是個賣豬的，卻一年到頭都不會吃幾次葷，甚至因為這個原因，他連女人都不碰。因為老人家都說女人屬陰，男人屬陽，自己平時殺豬已經(jīng)在過度消耗自己的陽氣了，如果再碰女人就相當于罪上加罪。
明知道這些都只是一種老掉牙的說法，同一個市場里的豬肉攤老板也都正常娶妻生子了，但他還是照著師傅的教導，緊守“師門守則”，三十多歲的人了，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
但那一切都在師傅過世，他到那座島上的時候改變了。
師傅的過世是一個意外，他照常早起到公園里晨練，照常脫了鞋在公園的那個散步道上一步步地走著。
可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有人在呼救，一個高中生在山里撕心裂肺地呼救。師傅想都沒想就向那個聲音跑了過去。
他看到幾個十幾歲的高中生圍著另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那個被圍著的孩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連呼救的力氣也沒有。
師傅當下就上前喝止那幾個學生，結(jié)果他卻再也沒能從那個小山上走下來。
師傅走了，生意也因為豬瘟不好做了，父母又一直病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過去十幾年是怎么過來的，為什么連個老婆都沒娶。如果這個時候有個女人在身邊幫忙照顧父母，如果這個時候有個小孩在身邊帶給他樂趣，他就不會感覺那么辛苦了。
所以當那個老吳跟他提出讓他去島上工作的時候，他幾乎是當下就答應了下來。他不能否認，那是為了短暫地逃離父母，短暫地逃離一切跟師傅有關(guān)的過往，他想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新的生活會不會有所改變。
事實是，他變了，一切都變了。沒變的只有那只握刀的手。
每次他照著老吳的吩咐拿起那把刀，賬戶里就會多出一筆錢。后來他干脆連不碰女人的戒都破了。
他突然覺得過去的那十幾年簡直就是白活，聽師傅的話就是太傻。人世間有那么多的樂趣，他竟然生生地浪費了十幾年的時間。
帶他破戒的還是那個老吳，是他讓自己明白，在這座島上，一個主任的頭銜可以帶給他多大的好處，也終于讓他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會拼了命地往上爬，會不擇手段地給自己加上一大堆頭銜！
可到了今天，他又明白過來，師傅說的才是對的。人，不該作孽，不能作孽。
趙主任又一次看向那個仍舊沒有任何起色的秦濤，摸了摸戴在臉上的口罩。
“我可以再來一杯水嗎？”
“來來來，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這一壺都給你?！?p> 洛斌拿起熱水壺又給趙主任倒了一杯水，然后晃了晃水壺發(fā)現(xiàn)沒剩下多少，就走到一邊的飲水機旁用燒水壺接了水，拿回來放在桌上燒。
見趙主任重新戴好口罩，雷虎才問道。
“之后呢？你處理完的，后續(xù)還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我要做的那部分，之后的事都是老吳去做?！?p> “除了那次臺風天以外，還有人落水嗎？”
趙主任皺了皺眉，抬眼看了雷虎一眼，那樣子就像是在問，你竟然相信那是意外落水？
“只要島上下大雨就會有一兩個人落水，那兩年差不多有20個人吧?！?p> 2年差不多20個人，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人發(fā)生這種“意外”。而趙主任特意強調(diào)2年，這又說明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老吳是什么時候離開島的？”
“3年前，就是宋主任，也就是宋木來之前，老吳走了。老吳走的時候跟我說，以后我干的那些事就交給宋木去干，但錢還是少不了我的。然后我的工作就是配合宋木，他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表面上都是我管事，他不會出面?！?p> “宋木都讓你干什么？”
“一開始的時候是每周上島去給他取快遞?！?p> “去哪取快遞？”
“就是港口的那些代收點，超市，快遞柜，小區(qū)門口都有?！?p> “知道那些快遞包裹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嗎？”
“沒有，我可不敢拆。”
“看過上面的發(fā)貨地址嗎？”
“這個……我沒注意，就記得有南方的也有北方的?，F(xiàn)在電商不是全國都有嗎？那個……他的快遞有問題嗎？”
“你有沒有幫他寄過快遞？”
趙主任又抬頭瞥了一眼雷虎，喝了幾口水，又干咽了兩口口水才慢慢地開了口。
“有?！?p> “都是從哪寄？”
“送到樂園小區(qū)的快遞箱里就行，到時候會有人來取?！?p> “每次都是樂園小區(qū)？”
“每次都是?！?p> 耳機那邊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配人手去調(diào)查樂園小區(qū)了。
“有沒有撞見過來取快遞的人？”
“沒有。我……不敢。每次都是放完就走?！?p> “知道宋木都讓你送的是什么東西嗎？”
“應該知道?！?p> “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
每一次島上有新的員工來，宋木就會用三天的時間觀察他們，然后在里面選擇目標。但這個觀察其實很簡單，就是對每一個新上島的人員做一個抽血化驗，而這些化驗的目的是什么，警方已經(jīng)從宋木的電腦里找到了相關(guān)的證據(jù)。
聽到這里，林青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雷虎發(fā)現(xiàn)了，洛斌也發(fā)現(xiàn)了，但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去挑明，都繼續(xù)盯著趙主任。
“你去過宋木的宿舍嗎？”
“去過。”
“換個說法，你去過宋木宿舍里的那個小房間了嗎？”
“沒有，他不讓進。”
“你知道宋木的電腦聯(lián)網(wǎng)了嗎？”
“什么？？？島上還有網(wǎng)？怎么可能！我在那都5年了，跟上面提了不知道多少回，他們就是不給弄。”
看趙主任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說謊。
“你去過后山的那個小房子嗎？”
“去過，不過宋木來了以后就沒去過了。以前……我都是在那……”
“吳奇是怎么死的？”
“這事不歸我管，所以我真的不知道?！?p> “那這三年，宋木有沒有什么變化？”
“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