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黎明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后世界就沒有童話。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長大,我寧愿永遠都笨又傻……
青黑的夜色逐漸被蒼白取代,清脆的樂聲攪動著黎明清冷寂寞的空氣。音樂不斷重復(fù)著同樣的旋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熟睡中人的鼓膜,試圖喚醒他。
或許是樂聲太過悅耳,又或許是夢中有著什么他不舍得放手的美好,沉睡中的人始終沒有要睜開眼睛的意思。
梆、梆、梆、梆……
凄切悲涼的樂聲轉(zhuǎn)瞬被沉重威嚴的命運交響曲取代,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命運之聲突如其來的拜訪,震得周身的空氣與之呼應(yīng)。
美夢被驚擾,男人的眉頭終于皺了起來。
眼皮掙扎著顫抖,一只手在虛空中摸索,想要將那擾人清夢的源頭關(guān)掉。左手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物體,他向左側(cè)翻身想要更接近,雙眼最終被迫擺脫睡夢的糾纏睜開來。但只一瞬,就將他推向了無盡的深淵……
來不及弄清楚自身所處的狀況,來不及呼喊,身體以不受控制的速度迅速向深淵跌落,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耳邊的風(fēng)聲呼呼大作……
咚!落地的聲音打破凌晨的寂靜,但沒能驚醒沉睡中的一切,紅色的液體從男人的身下逐漸擴散、凝固——
報案的是負責(zé)華曜大廈這一片區(qū)域的清潔工李國富。
這天他照舊早早地起床騎著他的三輪車,把老伴放在離華曜大廈有兩條街距離的福祉路,然后繼續(xù)向前開。
當他把地上的煙頭撿起來的時候,嘴上還在嘟噥。
“現(xiàn)在的人啊,不管讀了多少書,賺多少錢,素質(zhì)還是一樣的差。”
禁煙令施行了快兩年了,很多人手里的香煙也被電子煙替代,但街上的煙頭還是不見少。
一根煙頭,兩根煙頭……
李國富嘴上嘟嘟囔囔的,心里卻在盤算著要幾點去接老伴,到3公里外一個老小區(qū)的早餐攤吃碗熱餛飩。
那里的餛飩個大飽滿,去得晚了就賣沒了。這么冷的早上,老伴就喜歡喝那一口又暖又鮮的餛飩湯。李國富只是想了想,就感覺嘴里就含了那一顆餛飩似的,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要把這一片掃完,就可以跟老婆子去吃早飯了?!?p> 從年頭調(diào)到這一片區(qū)域以后,每走到華曜大廈前的小廣場,他都要在心里默念幾聲“平安無事”,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開始收尾的工作。
今天也是這樣,他默念了三聲“平安無事”,又深呼吸了三次,才慢慢地邁開步子。
“哈啊……”
一聲長嘆,在看到一片黑乎乎的污漬的時候,還是從李國富的嘴里溜了出來。
路燈開始逐一熄滅,天上也開始有了點光亮。
李國富熟練地取出手機,撥出了一串熟悉的號碼。
這已經(jīng)是今年的第四次了。
第一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還費力地想要用路邊的積雪去清潔。
第二次,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依舊想用小鏟子鏟掉那一片污漬。
第三次,他連恐懼是什么都忘記了,只一眼就知道該做什么。
第四次,該做的都做完了,他繞開了那片區(qū)域,繼續(xù)清晨的工作。
但這種事無論經(jīng)歷幾次,或者說經(jīng)歷得越多,那份沉重的感覺越會變成一種無奈。李國富也是這樣,無奈的同時開始苦惱自己的工作。
“什么事要跟自己過不去嘛。累了、病了、苦了大不了回老家,不也能照樣過好日子。這一跳算是給誰做好事?。堪?,這塊地……今天的早飯是別想好好吃了?!?p> 第一次見到這種事的時候,李國富還特意用手機查了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新聞不多,小道消息倒是不少。可他也清楚那些話真真假假的不能全信。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小姑娘很年輕,本來可以有大好的青春可以慢慢度過,因為一些她無法解開的心結(jié)就這么葬送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是這樣。
除了華曜大廈這一片,近幾年整個寧安市,這種事情都變多了,只是每個人的方式都不太一樣。
沒有鳴笛聲,只有閃爍的紅藍燈光,兩輛警車開了過來。李國富也趕緊往剛才那個地方趕了過去。這一次,他忍不住向那攤污漬的中心看了過去。
天更亮了。
最先趕過來的人還是這片區(qū)域派出所里的警察,他們迅速把死者周圍隔離起來,找到李國富問話。
問題還是那些,“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其實都知道李國富負責(zé)這片區(qū)域的清潔——“怎么發(fā)現(xiàn)死者的?”,“發(fā)現(xiàn)死者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或事?”
李國富不厭其煩地回答著相同的問題,但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人下次能不能換個地,比如橋東那條河,清理起來也方便。
沒過多久,又來了一輛車,車里下來了兩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人個子很高,至少高出李國富一頭半。上身穿著黑色的夾克,里面是黑色的毛衣,下身是洗到有點褪色的深色牛仔褲。沒有穿制服,應(yīng)該是刑警了。李國富覺得這人有點眼熟,盯著看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是年頭見過的刑警。叫什么來著?
另一個穿著米色的大衣,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毛衣,褲子的顏色和大衣有點像,最好看的還是那雙鞋,白白凈凈的,就連鞋帶都很白。再看他的臉,長得有點過分白凈,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但不像是刻意做的造型,總之就是很利索又很……漂亮。
李國富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警察身上想到漂亮這個詞,但這個人和林青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就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這個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見。
那兩個警察都穿上鞋套,戴上手套,穿過警戒線,就站在剛才李國富站過的地方遠遠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那人”,又繞著那一攤子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赡苁菦]什么發(fā)現(xiàn),那個穿黑衣服的警察才向李國富走了過來。
“李叔,早啊,還記得我嗎?我是市局刑偵一隊的林青?!?p> 對,就是這個名字,李國富總算想起來了,而且這個人也記得自己姓李。
這個人的臉有點黑,忍不住讓他想起來戲文里的黑面包公。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李國富還是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
眼睛不大卻很銳利,就像是盯住獵物的鷹隼。臉上明明沒有擺出多嚴肅的表情,只因為根根直立的頭發(fā)和那兩道濃密的眉毛,就給人一種威懾力。還有那兩瓣薄唇,一開一合,不知不覺間就讓你說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李國富忍不住吞了口唾液,終于把視線從林青的臉上移開了。倒不是心虛,只是不太想直視這個年輕人。
林青手里提著一個袋子,把左手伸進去后就拿出了一杯東西。
“不好意思,豆?jié){都有點涼了,不過是溫的,正好也不燙嘴,您要不要喝一口?這一大早的,您也辛苦了,肯定還沒來得及去吃早飯吧。嬸子呢?還在福祉路?”
李國富點了點頭,接過豆?jié){。林青又取出來吸管,撕掉下半邊的包裝塑料,看了眼李國富,得到允許后就插進了杯子里。但李國富沒有急著喝。
“老婆子,這會應(yīng)該去吃早飯了。”
是在回答林青的問題。林青的眼睛彎了彎,應(yīng)該是在笑了。林青抬起左手看了眼上面的表。
“那行,我盡量快點,這樣您還能跟嬸子一塊吃早飯。這流程咱上次走過一次,我就問您幾個問題?!?p> “你問吧?!?p> “您今早來的是時候,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野貓?”
“貓?”
李國富不知道林青為什么會問這個,想了想,沒看到什么貓就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手機或者是錢包之類的東西?”
李國富又搖了頭,手卻不自覺地伸進口袋里去摸自己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