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神山的鬼牢不知存在多少年了,這里有花火,有渡魂師,可仍然有這門多渡不得的靈魂,他們生時煎熬著,死后也在煎熬著......
肆桀站在鬼牢中間,陰氣不斷的舔舐著他的劍,獵鬼咒越來越清晰,劍也越來越鋒利......他仰著頭看著懸掛半空的鬼牢,被施了鎖魂咒的鐵索串聯(lián)著,一排一排錯落在半空,像一盞盞黑色的燈......
肆桀緩步靠近鬼牢深處的峭壁,峭壁下有一個已經(jīng)被石頭吞噬一半的籠子,那個籠子看上去結(jié)實無比,鐵欄上刻滿了血色鎖魂咒,曾經(jīng)被關(guān)押在這里的魂,該是多么不甘的魂......
“那些畫面那么真實,我是其中過客,還是曾身在其中......”肆桀不自覺的自言自語。
突然此刻一股森冷之氣從身后噴涌而出,肆桀拔出無格劍,轉(zhuǎn)身一擋,頓時,一道白光震蕩鬼牢,渾濁的霧氣仿佛被疾風卷起瞬間消逝......
鬼牢在這一擊之后,安靜無比,只聽到一陣濁重的心跳聲......
只見肆桀橫劍格擋,他緊緊握著黑色繩子纏繞的劍柄,血從指尖滴下,肆桀冷漠的看著那個人,眼中竟然沒有殺氣。
那人收勢向后掠去一步,白衣染塵,靴浸魂火......
“無格之劍傷人也傷自己......”那個人冷冷的對肆桀說道。
肆桀收起了劍,握緊了受傷的手:“你只有一句警告嗎?”
距離他一步之遠的嬋約負手微微握緊了拳頭冷漠含恨道:“未知全貌,我先留你幾日?!?p> “釋靈王如此謹慎,這更說明,你貪婪......”肆桀的冷漠,仿佛在狠狠踩踏著嬋約的底線。
嬋約一個閃身沖到肆桀面前,一掌打在了他胸口,這一掌宛如滲入身體的毒刺,明明很疼卻看不見摸不著,肆桀后退半步,以劍支撐著身子才未倒下:“你的力量......”
“陰陽引,埋骨香......這味香消失了很多年,你知道為什么嗎?”嬋約冷冷的看著肆桀,肆桀只是捂著胸口忍著痛苦警惕著他。
“因為有一味最重要的原料沉寂海下多年......”
肆桀微微握緊了劍,他冷漠的眼中透出一絲的恐懼:“那味香......是你.......”
“噓.......”嬋約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緩緩靠近肆桀,他輕輕附在他耳邊說道:“你只是兇器,兇器只是用來利用的,沒有人會以真心待你。我知道,你還對你的過去抱有幻想,你如果真的夠聰明,就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嬋約緩緩直起身來,冷冷一笑消失于無形。肆桀的心突然慌亂起來,他捂著胸口痛苦的躍離鬼牢。
釋神山頂,肆桀的痛苦的坐在山脊上,他的劍陪著他......
漸漸的,心中的痛愈來愈烈,那一掌喚醒了他心里種著的痛苦......他瘋狂的飲著黑色竹筒里的落花酒,酒盡......痛苦不減反增,一向?qū)ν纯嗖恍家活櫟乃麉s對心里的痛無能為力,他知道,落花酒是火誅花釀的,他伏在地上,徒手拽下火誅花塞進嘴里,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是一個像高山一樣的男人,卻被這痛苦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陽藏生死簿,陰修陰陽卷,每個人的命運都寫在上面,薄薄的一張紙,簡單的幾個字,就讓每個人苦苦熬了一生。掌控命運的人該是多么的涼薄,如果生死簿上的人都難逃一死,那么,它的本質(zhì)是否就是死亡名單呢?世人皆在死亡名單里。
東涼城西,有一座陳舊樓閣,章是寒奉命將其改造成仙子廟,鑲珠嵌玉,黛瓦朱窗。
“大人,挑選仙子為陛下祈福之事已經(jīng)辦妥,屬下篩選其生辰八字,已選出百人,還有其他城太守送來的名單,人數(shù),足夠?!苯馂踝o衛(wèi)像個影子一樣落在了章是寒身后。
正在監(jiān)造仙子廟的章是寒緩緩坐在身旁的軟椅上:“龍乙非動身了嗎?”
“已經(jīng)動身,前往北境的驛站一直在盯著他,是否要他活著回來?”
“陛下是怕他的,也許他回來真的能把生死簿引出來......”此時一陣冷風吹來,章是寒重重的咳嗽了幾聲,金烏護衛(wèi)趕緊為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狐裘......
章是寒微微低著頭,發(fā)無光,臉蒼白,他目現(xiàn)悲涼:“秋天了,我沒有時間了......”
“大人......”
章是寒微微皺著眉抬手一揮制止了他的言語關(guān)切:“若有人刁難龍乙非,你等可助其一臂之力,務(wù)必讓他把雪族首領(lǐng)的頭顱帶回來?!?p> “是?!苯馂踝o衛(wèi)瞬間消失。章是寒緩緩抬頭,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
此時,一片梨花緩緩從天而降,章是寒奇怪,秋日里,怎會有梨花......他伸手將梨花接在手心,那梨花觸碰到他竟然變成一只白色的蝴蝶......章是寒眼前驟然閃過一道光:“身在泥沼,身化蝴蝶,一身素衣別朝堂......他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龍乙非輕立白鳳之上,他能察覺到一直有人盯著他,這個章是寒,果然是狼……龍乙非心有定數(shù),目光微冷。
從東涼城飛往北境,龍乙非見識到了人間奇景……原如粗紗一揚千里,山如猛獸,河若巨蟒,云飛揚。在山河之間聚集著城市村莊良田……這就是生命嗎……
偶爾雄鷹穿梭于他眼前,像離弦之箭奔向它的獵物,飛鳥渺小,卻飛上高空,俯瞰天下……這個天下到底算誰的天下呢?身居明殿不過是在一個精美的囚籠,獨一無二,讓人仰望的囚籠,而輕若云雀卻擁有整個天空大地,微小如塵隨處可安身,到底誰才擁有真正的自由呢……那只鷹再次飛過龍乙非眼前,這次它嘴里攜著獵物,血淋淋的獵物……
龍乙非輕嘆,他自嘲式的微微一笑:“原來,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自由。既然宿命如此,那屬于我的,我就該拿回來……而妄圖想讓我從這個世界消失的人……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他冷冷的看著前方,北境越來越近,風越來越冷了……
皇宮御花園,花海小湖之間走廊迂回,十步一亭,亭上掛精雕細刻的風鈴,薄如蟬翼的紅紗,一入花海,安坐亭中,飲茶對酒,解詩談畫,這是皇宮里人最喜歡做的事,也是最輕松的事。
在小湖中心,皇帝著常服,坐在小桌前,一只手托著頭閉目養(yǎng)神。
只聞一股淡淡香氣飄蕩在御花園,花好像失去顏色一般,紅紗輕舞,風鈴清脆,有一白衣之人,行如清風,立如薄雪,發(fā)黑如墨,面如飛仙。他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高貴……
“父皇。兒臣回來了。”他聲如浮云,卻叫人不可抗拒。
皇帝緩緩睜開眼睛:“云游十年,朕以為,你已四海為家了。”
“兒臣的家,可以是皇宮,也可以是四海。因為,兒臣是您的兒子?!?p> 皇帝抬眼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吧,回來干什么?”
姬千朔坐在皇帝對面的軟椅上,眉宇間帶著愁緒:“兒臣在外云游多年,近日見眾星暗淡,心中不安?!?p> “你在擔心什么?”皇帝不喜歡他的故弄玄虛。
“兒臣有一疑問?!?p> “說?!被实塾悬c不耐煩了。
“父皇的生死簿,是從何而來?”姬千朔的眼睛很美,可在皇帝看來,有無數(shù)觸手從這美好里蠢蠢欲動......
“是誰與你說的,生死簿在朕這里?”皇帝冷冷笑道。
“兒臣在外,生死簿掌控他人命運之說被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陰界也因此而牽扯進來……很多被命運操縱的人蠢蠢欲動……如果生死簿不在父皇這里,那么,父皇暫且是安全的……”姬千朔認真的說。
風急,風鈴聲聲亂人心神。
“所以,你是專程回來警示朕的?”
“還有,保護父皇?!?p> “東涼城里,有皇家精銳護衛(wèi),朕安全的很?!?p> “十年前十八城英雄角逐父皇可還記得?”
“你提這些干什么?”皇帝角色角色難看起來。
“丞相妙計,一舉將一直作亂的江湖勢力削弱大半,十八城里,只有一個人活著出來……他曾為父皇平定了雪族之亂。自十八城爭斗角逐后,江湖不穩(wěn),他們因仇恨再度廝殺,所剩幫派寥寥無幾,卻也是大浪淘沙,留著非等閑之輩……那些人因仇恨而活,他們不可能忘記十年前的事……”
“你到底想說什么?”皇帝微微怒視著姬千朔。
姬千朔倒不緊不慢,他站起身來,轉(zhuǎn)身面對著平靜的湖面微微笑道:“江湖八派知曉了生死簿之事,他們正往東涼城方向聚攏……東涼城周圍五郡皆受江湖八派侵擾,他們不殺百姓,只殺守軍,聲稱:借道五郡,只為靠近東涼城……”
皇帝緊鎖眉頭,此時,有宮內(nèi)精銳護衛(wèi)送急報而來:瀾生門借道南郡……
皇帝抬眼怒視姬千朔:“你既已知曉,為何不提前阻攔!”
姬千朔轉(zhuǎn)過身笑著看著皇帝道:“兒臣的家可以是皇宮,也可以是四海……父皇怎么不問問兒臣,選擇的哪一個呢?”
皇帝咬著牙,手背上的青筋顫抖著,他緩緩抬起手來指著姬千朔說:“你,也為生死簿而來!”
姬千朔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雙目間透著一股冷漠和無奈:“生死簿不過一個殘本,是真是假父皇都不知道,又為什么,死死不放呢……”
皇帝只是指著他,怒火在心中燃燒。
“我猜……您是根本無力承天命為帝,才不得不靠手握生死簿來掌控終生吧……”
“陛下,丞相章是寒求見?!笔绦l(wèi)前來通報。
皇帝并未與姬千朔多言,他這個兒子這輩子應(yīng)該是來討債的吧……生性孤僻,幼時離家隨軒轅易鎮(zhèn)守南境對抗火族,久經(jīng)沙場。后火族盛,不可攻滅,便奉皇帝之命,親自將自己將母親身邊的貼身侍女所謂大公主送往火族和親,十年前,他曾回來過,在他母親的葬禮上……
如今,姬千朔近而立之年,這個所謂的父親一直在他的記憶里,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就像一尊圣像,從來不會靠近別人,只會等別人靠近他……
燈光昏暗的洞府,平陰伏在桌子上便睡著了,小羽倚靠在石壁邊,頭一仰一抬的打瞌睡……有個白色的影子他未驚動任何人,緩緩的從石門里滲出來,悄無聲息。
嬋約靜悄悄的靠**陰,將他身旁的燈火熄滅,隨著一縷青煙飄起,一片紅色花瓣沖出,青煙被斬斷,嬋約側(cè)身一躲,花瓣刺在小羽身旁的石壁上,石裂一響,小羽瞬間驚醒:“你說過不殺我的!”她迷迷糊糊向身旁一看,是一片燃著火的花瓣……還有碎裂的石壁墜落的碎石……再看眼前,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那個男人正站在平陰面前……
“哥哥……你去哪了?”平陰擔憂著又慶幸著,他小心翼翼的檢查著嬋約渾身上下:“有無受傷?”
“好了,我沒事。”嬋約握住他的胳膊,制止他停下來。在一旁的小羽震驚不已,他這么關(guān)切這個男人,一點也看不見兇狠的影子,原來,他也是可以善良的……趁著他現(xiàn)在高興,不如求求他,讓他放了我……小羽異想天開著,想想自己便笑出聲來,嬋約與平陰奇怪的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
嬋約看到小羽的臉,便明白,平陰那日為何會那樣傷心了。他緩步走向小羽,半蹲下身來仔細看著她,許久,一直偷偷笑著的小羽才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個人……平陰無奈的坐下身來,靜靜旁觀著。
小羽驚異的用力倚靠著石壁:“平陰的哥哥……你也和我有仇嗎?”小羽看著嬋約冰冷的目光說道。
嬋約捏緊小羽的下巴,仔細端詳著:“這張臉,還真能以假亂真……”
小羽想用力甩開他,縱使她一身蠻力,可他的力氣比她大多了,再掙扎恐怕她要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了。
嬋約冷冷的望著小羽的眼睛,雙目現(xiàn)出一抹淡藍色的光……小羽心內(nèi)一緊:天通之術(shù)……他會看見我的過去……
小羽緊緊閉上了眼睛,只見此時嬋約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淚,一滴淡淡的淚,還未滴落便已干涸了,他輕輕一言:“你會隕滅……”
隕滅,陰陽界最殘忍的死亡方式,就是任何希望也不留,徹徹底底的死去。
平陰淡然的看著嬋約的背影:“她微不足道,就算隕滅也不稀奇……”
嬋約放開了她,緩緩站起來轉(zhuǎn)身看著平陰,他的眼神里透著一絲的希望,他淡淡一笑,平陰心中陡然一緊:機會么……這個女孩……到底從何處來……
小羽試探的睜開眼睛,見兩人默契相視,她深深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看到我的過去,否則,他們知道了十方燈塔里發(fā)生的事……后果不堪設(shè)想……
平陰吩咐鬼兵把小羽帶走了。
嬋約與平陰相對而坐……平陰微微皺著眉,雙目間透出一絲對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