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一道暖光打進了昏暗的龍德殿。
彼耳低沉著頭,一路小走,站在石階左側,隨后繼續(xù)低沉著頭。不去看那些各懷心事之人的表情,便不會產生那些不該有的沖動。
空氣中滿是寂靜的味道,不知沉默了多久,熟悉的音色充斥了彼耳的耳蝸。
“這便是愛卿口中的絕世容顏?”
慵懶,不屑……被彼耳窺探的一清二楚。
“啟稟大王,這冀州蘇護之女蘇妲己可謂是人間女媧呀!”費仲嬉笑著,似乎勝券在握。
彼耳免不得又在內心輕嘆一氣,他雖與帝辛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可到底還是了解他的。
“孤略瞧見著,也不過如此!什么絕世容顏,傾國傾城皆是爾等胡謅的欺君之言!”
彼耳看不見帝辛的臉,但打底也猜到了,定又是那一副高傲在上的盛氣。
“啊……這……大王息怒。”費仲雙膝再一次砸地,神色惶恐。
只聽見帝辛冷哼一聲:“哼!此等女子,還是送還給蘇護罷了,莫臟了孤的眼睛!”
彼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心中一驚,腰板被挺的有些直。
他居然會說出此等言語,他竟要放了她!
他不殺她?!
彼耳嘴角不經意上揚,一向沒什么波瀾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可故事的開篇總是讓人猝不及防,帝辛難得的憐憫,自那一人而起,那便只得又那一人延續(xù)下去。
“罪臣之女既已入宮,那便不會離去!”字字鏗鏘,到不像是一尋常女子該有的英氣。
彼耳眼角垂暮了幾分,她為何要留下?她不是抗旨不尊嗎?為何今日……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文武百官皆是面面相噓,道著心中的鄙夷。
無需那些人開口,彼耳便知道他們心中所想。
那一襲素色長袍的比干丞相,定是認為蘇妲己也被朝歌的繁華之景迷了心智,也開始向往著朝歌的榮華繁盛。
護送蘇妲己入朝歌的武成王黃飛虎,手持著重鉞,臉上定是不可思議,他與蘇護是摯交,對于帝辛召蘇妲己入宮一直是持反對的態(tài)度,若不是王命難違,他定不讓這良家女子入這朝歌。
費仲和尤渾二者皆是鼠輩,心思齷齪至極,蘇妲己既愿意留下來,那他們便也多了一絲榮華。
……
彼耳看清了所有人,卻唯獨看不透自己和帝辛。
蘇妲己如若可以安然回到冀州,那便少了一縷無辜枉死的冤魂,實為好事一樁!可這樣,彼耳便再也見不到此間這等絕世容顏了。
彼耳搖了搖頭,暗自嗤笑著自己,什么時候一介宮人也要被這些思緒之外的情物而憂心了?這些都不是他該想的事情。
隨后輕挺腰背,雙耳肅然,又回到了宮人的身體里,靜靜等待著那萬人之上的意外之言。
誰也聽不見帝辛的內心的嗤笑,亦看不見帝辛內心的驚訝。
只聞那高椅之上,渾厚卻又是不屑的聲音傳來:“來人,送蘇美人回摘星樓!”
他把她留下了……
彼耳不知自己該是歡喜還是愁,他轉過身,看著高椅之上桀驁的面孔,有些得意,但又好像有了些憤怒。
可彼耳已經清楚的感知到了,帝辛對蘇妲己,真真有了半分的興趣。
……
……
蘇妲己入宮的第一晚,帝辛便寵幸了她。
那夜,一輪圓月被烏云遮蔽了光芒,點點星光露出頭角,打在這一抹孤城內。
彼耳佇立在一尊伏虎鐘左側,低沉著頭,晚風吹拂著他俊秀的臉,很是輕柔,卻又十分的生疼。
他身后是燈火不熄的摘星樓,還有那纏綿于耳側的呢喃之聲……
自從帝辛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有資格坐上那王座的人時,便再也沒了從前年少時干凈爽朗的笑聲。
今日,他笑了,如同年少時那樣……
可彼耳卻高興不起來了,心似乎在絞痛,他不過就見了那蘇妲己一眼,不過短短驚鴻一瞥……便是墜入了浮生之網。
他覺得自己有些許的可笑,卻又笑不出來,他不再擔心蘇妲己是否會被帝辛一劍刺死,因為他深知,蘇妲己已經完全的將那至尊之人,緊緊的拽在手掌心,如同那提線的木偶。
是的,僅一夜的寵幸,他便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彼耳在晚風中站了一整夜,看著月色乍現(xiàn)又消散,初陽朦朧升起,喚醒了一片天晴,卻沒能喚醒昨夜歡愉之人。
破曉劃過天際,早食已過,臨近隅中,摘星樓的大門始終緊閉,沒了昨夜的蜜言嗔癡,一切靜的有些可怕。
彼耳揉了揉僵硬的雙腿,輕邁了半步,還是有些踉蹌,好幸身后有個年紀尚小的宮人將他扶住。他看著身后的摘星樓,在這青天白日里,比天上的太陽都還要刺眼。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午時一刻?!?p> 彼耳暗嘆一氣,這是帝辛執(zhí)政以來,第一次未曾步入早朝,凡是有了第一次……那便是永無止境。
“大人,這新入宮的妲己娘娘不會也……”那小宮人眼神有些閃躲,懦懦的道。
“她不會?!?p> 彼耳從未如此篤定過。
事實證明,彼耳對了。
午時三刻,摘星樓的大門敞開了。
是蘇妲己。
彼耳見著她,已經換上了妃嬪的服飾,一席墨紫色錦緞將她婀娜多嬌的身形刻畫的極好,青絲被金簪挽起,一只馬步搖輕扭著笨重的腰身,欲搶走那一佳人的鋒芒,卻還是被那一副處事不驚的眉眼給奪了光芒。
“去傳午膳吧。”彼耳吩咐著。
“這……大王不去龍德殿早朝了?”那小宮人入宮年紀尚淺,滿頭霧水的看著彼耳。
“大王不會去了。”
以后……都不會去了。
彼耳再一次篤定著。
凡事有了第一次,那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永無止境,直至人老珠黃,心死之時。
彼耳帶著另一撥宮人,弓著腰,埋頭進了摘星樓。
那軟榻之上的人還在酣睡著,彼耳看著帝辛,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帝辛如此安和的容顏了,沒了殺戮的鋒芒,沒了帝王的桀驁,只是一介俗人。
蘇妲己,你真的是一位奇女子??!你居然讓這世間最殘暴之人動了心……
那一刻起,彼耳便知道,他們都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