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又恢復了往日的景象,好酒作伴,談笑風生。
既無憂從酒柜里拿出尾月酒,給天蓬元帥倒了一杯,“新釀的,嘗嘗?”
天蓬元帥端起酒杯,放在鼻尖,輕聞了聞,眉上有些緊鎖,“此酒我那二弟也有些許功勞吧!”
“元帥聰慧。”
天蓬輕抿一口新酒,輕嘆一氣,“好酒,就是略有苦澀,好在應景。”
無名酒肆里所有的酒都是各有各的香甜,能嘗出苦澀的,唯有情中人!
“你又不是第一次說我這里的酒苦了,還沒習慣?”
“這杯更苦?!碧炫钤獛浰查g滄桑了許多。
“說說吧!又怎么了!”既無憂給自己添了杯酒,開始聽著好戲。
天蓬元帥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浮現(xiàn)了道道的溝壑,他長嘆一氣,略有些無奈。
“不日,我便要離開天庭了,去下界的白霧坡,黑風洞,成為一個相貌極怪的山豬妖。司命星君占卜得知,壓于五指山下的潑猴,將會受到大唐高僧的指引,一路西行,前往梵天求取佛經(jīng)。下界妖魔盛行,那猴子性格潑烈,怕是難成大事,故天帝派我和卷簾大將軍前往下界,為大唐高僧保駕護航?!?p> 革去仙籍,拋去萬人敬仰,沒了現(xiàn)在這一副玉樹臨風,被天界的小仙娥們覬覦已久的皮相。前往下界當一介小小山妖,著實難為他了。
況且還是一只相貌極丑的豬妖!
嘶!既無憂大致臆想了一下,嚇的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過,天蓬元帥性情溫順,不是那種介意外在和權(quán)力的神,令他如此憂心的只能是那位月上佳人。
“舍不得佳人?”既無憂挑眉看他,一語道破。
天蓬笑了,“是??!舍不得……”他低沉著頭,“舍不得又如何……我又無法違背天帝的命令,更無法讓嫦娥有一絲挽留意?!?p> 既無憂輕嘆一口氣,這世間的癡兒怨女已經(jīng)夠多了,怎么規(guī)矩森嚴的天界也是如此啊!
“元帥??!月老那老頭都說過了,嫦娥仙子此生紅緣已盡,你又何必一廂情愿呢?”
“你不也是一樣嗎?”
既無憂頓了一下,眼神中一片茫然。
是啊,我不也是這樣嗎!收集那么多神識和精魄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執(zhí)念嗎?我又有什么資格去勸他放棄呢?
“呵……元帥何必挖苦我,我所行之事至少還有一線希望,而你……則是異想天開。”既無憂挺直了腰板,一副勝者姿態(tài)。
天蓬沉默不語,既無憂的話并不無道理,他確實是無法俘獲滿心只有羿的嫦娥,可他想酣暢淋漓的大夢一場。
哪怕神識散盡,他也要在最后的時刻做一場交易。
這便是他來找既無憂的目的。
既無憂何其聰明,自然看穿了天蓬心中的盤算,嗤笑一聲:“異想天開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元帥神識過人,只要再來一個絕佳的故事,扭轉(zhuǎn)乾坤不過彈指間的事情?!?p> “沒有故事……只有神識?!?p> “元帥我這……”既無憂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本帥知道,故事,神識缺一不可。這是無名酒肆的規(guī)矩,也是筑夢的必要條件?!?p> 天蓬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目光堅決,“我下凡墜入妖道后,預計十四載便可重返天界,這十四載里會踏遍千山萬水,歷經(jīng)世事滄桑。凡人,妖魔的故事比比皆是,待我歸來我一一講與你聽?!?p> 既無憂嗤笑一聲,賒賬就是賒賬,還說的這么好聽。
“元帥,你這一張巧嘴和滿心的算盤珠子居然沒把嫦娥仙子抱到手,實在是令本肆主匪夷所思??!”
“那肆主愿不愿給本帥筑夢呢?”天蓬眉眼舒展,嘴角上揚,得意洋洋。
“罷了罷了,昨日有條小蛇多送了我個故事,便宜你了!”既無憂搖了搖頭,誰讓這天蓬元帥與他關(guān)系甚好呢!
既無憂輕揮衣袖,柜臺之上又是一幅畫卷,一支筆。
“說吧,要何夢?”既無憂挽袖提筆,繪點滴。
“她素愛在月下獨舞,可我不善音律,那便讓我在夢中與她月下重逢,琴瑟和鳴,賞一出花好月圓吧!”天蓬元帥靜躺在竹椅之上,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期待著與佳人在夢中相遇。
既無憂隨即施法,一道白綢將她和天蓬元帥圍住,隔絕了酒肆的嘈雜,卻又滲入了酒香。
提筆畫青嵐,月色朦朧,一葉定塵埃,夢起。
……
……
是夜,二十八星宿熄了燈火,只留下了孤月。大片的草地,廣袤無垠,月下多孤寂。
一盞茶,一把琴,相逢于此時。
月下暖光乍現(xiàn),白紗層層飄落,青絲繞耳,裸露的腳踝在月色下潔白盛雪,纖細的腰身惹人好生憐愛,肌膚吹彈可破,嘴角輕輕彎倪,便勝過人間無數(shù)。
一美人兮,清冷無度,月下……胭脂薄。
“你來了!”天蓬嘴角淺笑,她總是那么的驚艷,擾亂我的心。
嫦娥行一禮,面色如霜,“元帥!”
二人落座在桌前,一壺沸水滾燙,天蓬輕提起沏了壺茶,倒給眼前的佳人。
茶香四溢,驅(qū)走了酒香。
“仙子可還記得你我初識那日?”天蓬嘴角微揚,回首憶往昔,一顰一笑皆讓他失神,動心。
“自是記得?!?p> “那時我剛登上神位,受太上老君提攜,成為了領(lǐng)兵三十六萬天騎的大元帥,也是生平第一次受天后邀約,赴瑤池盛會。我素來與諸位仙家來往不多,便找了個角落獨自暢飲?!?p> 嫦娥輕笑,百媚生,“那日,我見你一人低頭獨飲,便覺得元帥與我是一類人,不善交際,曲高和寡,小仙才敢上前與元帥一敘,那時方才真正得知,并非所有武將都是粗鄙蠻橫之人,元帥斯文有禮,氣宇不凡,斬妖除魔是一個受天下景仰的神明,亦讓小仙敬佩至極?!?p> 若是在平日里,她也有你這般柔情脈脈便好了,在天界凜若冰霜,唯有溫情撫玉兔的嫦娥仙子,又怎會道出這樣情深意至的話。
肆主,你這夢著實是一場夢啊!
天蓬元帥將手中的熱茶一飲而盡,灼的嗓子生疼,大夢就大夢吧!甜一時也夠了。
在夢中,嫦娥仙子受繪夢筆的操控,灌入嫦娥仙子本識,從而以圓了天蓬將軍的夢為主要主旨。
而作為夢的主體——天蓬將軍從一開始便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場交易換來的夢境,可縱使如此,他也甘愿在夢中沉淪。
“是?。∽源酥?,我便時常去廣寒宮看望你,空悠悠的廣寒宮內(nèi),只有你一人,連個服侍的小仙娥都沒有,你整日與玉兔為伴,實在是無聊了,殿外的吳剛便是你唯一的傾訴,只可惜那吳剛也是位粗鄙之人,一心只有殿外的桂樹,并不懂你心中的神傷。”天蓬繼續(xù)說道,眼中滿是疼惜。
“寒宮凄苦,是小仙的種下的果,是小仙該受的懲罰,無怨。元帥能來寒宮與小仙談心片刻,已是對小仙最大的救贖,小仙感激不盡,只是……羿是嫦娥此生的唯一,望元帥能明白小仙的心中意,早日覓得佳人。”嫦娥眼中泛有微光,罕見的動容。
天蓬元帥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唯有談及羿,你的眼中才會有片刻的真情。
呵……肆主,你讓我在這夢中如同初醒??!這便是我未奉上故事所付出的代價嗎?
夢里夢外,癡情的皆是我,一廂情愿,處處是南墻。
罷了,罷了。
夢外怕是再難相見了,那就在夢中讓你安心順遂吧!
“仙子放心,本帥對仙子無非是知己之誼,并無……非分之想?!碧炫钤獛浘従徴酒穑p手合十,向前居揖,行以一君子之禮。
“多謝元帥成全!”嫦娥隨即起身,翩翩有禮。
天蓬看著那張清冷的臉,眉眼低沉,若是此生能與你舉案齊眉,那該多好!
“嫦娥聽聞元帥不日便會離開天界,前往下界助高僧渡劫,嫦娥在此處祝元帥此去一帆風順,順遂平安。”嫦娥輕挺細柔的腰身。
“小仙此舞,送別元帥?!?p> 話落,嫦娥便在月下輕展身姿,長袖偏偏,裊娜腰肢,道不盡的離別意。
天蓬坐下輕撫琴,琴聲婉轉(zhuǎn)悠揚,月下佳人隨清風舞動,衣袂飄飛,月影星宿搖。
此刻,才子佳人,皆在夢中邂逅。
終是遂了天蓬元帥的愿望。